第五十章 回憶殺：混血的罪惡

  原蠻森林的夜總是伴著如狼似虎的強風，風聲鶴唳的聲響宛如棄嬰在啼哭，令人心底發怵。 玖雅枕著手側躺著，傾散的秀發掩住她纖長的耳，攏住她緊繃著的側臉，與緊緊闔上的眼、因難受而顫巍的睫毛。 她看起來像是在沉眠，而意識卻從未如此清醒過。隱在瀑發下的長耳微微一動，猶如獨立在枝椏上的鬆鼠豎著雙耳，看似不設防，卻時刻警覺著。 冰曦和那個獸族隊友的交談聲盡管輕小，但她還是聽出了些許大概。仿佛是生理上的難受與壓抑的狂躁讓她的感官格外敏銳，她甚至能聽見隔壁的少年微微起伏的呼吸聲。 她做出尚在睡眠中的模樣，可藏在被下的手緊緊攥著胸口的衣布，胸口傳出的陣痛猶如即將來臨的海嘯，前陣子隻是小小的預兆，直到萬丈高浪席卷上房屋，衝破搭建起來的設防，一刹那仿佛末日已至，而她落入一道巨型的深淵裂痕裏。 看不見希望。 玖雅弓起身子，死咬著下唇吞咽下險些蹦出聲喉的呻吟，直至下唇破開口子滲出鮮血而不知。五指生硬而冷僵地成爪蜷曲，毫無感覺地鎖向自己的頸部。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內心深處關押著的凶獸終於蘇醒，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卻發現被禁錮在一個窄小的地方，氣急敗壞地開始橫衝直撞，企圖衝破逼仄的區域。 玖雅的感官就是那道禁錮著凶獸的牢籠。 狂躁，陰鷙，痛苦，冰冷——她第一次產生這樣讓人無法理解卻又真實存在的感受，被迫地接受，被迫地承受，無可選擇。 但她知道這是為什麽，並企圖抑製著。但收效甚微。 玖雅蜷縮起來，織網般的墨色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覆蓋住她整張側臉，掩去她初現扭曲的麵容。 僵持間，她記起母親曾經捧著她稚嫩的臉龐開口溫柔地說：“雅雅，你要時刻記住你是誰，知道嗎？” 母親那如春風化雨的瀲灩眸光凝視著她，帶著初春的柔軟與清新，卻也含著隆冬未盡的涼意。彼時的玖雅並不懂母親目光裏深邃的蘊意，隻記得母親說： “你是一個精靈，來自大陸內部的林地精靈族。可你也不是一個血脈純正的精靈，不能像那些精靈夥伴一樣無畏地生活在陽光之下，無懼來自頭頂上的太陽的照耀。” “你的父親是一個混有羽族血脈的精靈，而你也是。” “可你的父親因此喪了命，死在精靈族的祭壇上，而我們被迫逃難至此，十幾年不敢歸族。我不希望你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步上你父親的後塵。” “你要記著——想活命，就不能讓人知道你是混血精靈，無論如何也不要泄露出去。” “否則，他們會記恨你，視你為罪孽，逼迫你登上祭壇，向神明請罪……” “——他們再以供奉神明洗滌罪過為名義，用‘不夜火’燒死你。” 玖雅心底莫名一窒，彼時的恐懼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