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靈童鬼戀> 二 此間少年

二 此間少年

  冬日的富春江畔,蘆葦和牤草已經枯黃,但仍堅韌地彰顯著它們非同一般頑強的生命力,寒風吹過,一浪一浪地搖擺,在有些灰蒙的天空和清冽的江水映襯下,卻尤顯得蕭瑟與蒼涼。雖然遠處那破敗已經廢棄的石橋努力保持著低調,但它曾經的繁華與喧囂不會被曆史所淹沒,就像有人曾經來過你的生命裏,總會留下他的足跡,就算是蜻蜓點水,劃過的水麵依然會有小小的波瀾。


  江邊,立著一個十幾歲的白衫少年和一個穿著學生裙的小女孩,少年清秀而溫良,女孩則有著一雙清徹透亮的眼眸。在他們的身後十多丈開外的堤岸上,同樣立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男孩麵無表情,女孩則緊咬著嘴唇一臉的嫉恨。


  遠處,一兩聲寒鴉淒鳴,樹林裏的落葉被風席卷著四處飛揚。


  “阿遠哥,你們真的要走麽?”


  “是。師傅讓我們完成一項很重要的任務。”


  “什麽重要的任務嘛?讓他們兩個去不行嗎?”


  “這個,我不能說。”男孩有點無奈,但很堅決地搖頭,“而且,我必須去”


  “好吧,不說就不說。那,你還會回來麽?”


  “會的,任務完成我就回來看你。”男孩伸手撫了撫女孩被風吹得冰涼的麵頰,“我送你回去。”


  “不,阿遠哥,我想在這裏和你在一起多一會兒,然後看著你們離開。”


  “好。”少年笑著,一臉的寵溺。望著女孩純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睛,心中也是一樣的透亮與歡喜,再不忍心說出個“不”字。麵前的女孩,是他第一眼看到就想要用一生去疼愛去嬌寵的女孩,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都願意聽從。此時情竇初開的少年沒有更多的表達,隻是將女孩被凍得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送到唇邊輕輕地嗬著,想帶給她哪怕僅有的一點點溫暖。


  “阿遠哥,你說的話算不算數?”


  “當然算。”


  “那你再說一遍。”


  “阿遠等淺淺長大,娶淺淺。”


  女孩調皮地歪著頭,故意眯著眼看著少年,甜甜地笑了。少年將握著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些,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給女孩也給自己一個堅定的未來。也許,那時候並沒有想過,這一生都將為這個承諾和一份職責之間的抉擇痛苦地徘徊而最終付出慘痛的代價。


  也許,有的人生來就不該相遇,有的人注定在彼此的生命中匆匆而過永不回頭。少年的臉上浮現一縷憂傷又轉瞬即逝,隨即綻放一臉明媚的笑容一如冬日的暖陽。淺淺啊,我願用我的生命換取你一生的平安快樂,隻願天遂人願許我們一世相伴。少年默默祈求上蒼,虔誠而惶恐。隻是,不知道這個願望是不是同時伴隨著法門的嚴厲懲罰?想到這裏,少年的心裏涼了一下,但臉上的笑容並未收起,他知道,唯有陽光下明媚的笑容,才能夠驅趕走心中的陰霾,此去的人生才能夠有活下去的希望。


  風凜冽,唯有心與心彼此靠近,才能給予彼此一份溫暖,未來,才不至於太過迷茫。雖然,在淺淺小小的年紀裏還不能對未來有過多的遐想,她隻知道這個因偶遇而相交的男孩子是她願意在未來的日子裏相依相伴的。


  “阿遠哥,春天來的時候你會回來嗎?”


  “不知道。但是下一個春天不回來的話,再下一個春天總會回來的。”


  “那要等多少個春天?”


  “不知道呀。”


  “你就會說‘不知道’。”女孩嘟起了小嘴,轉身背對男孩,生氣了。


  男孩笑著將女孩的肩膀扳轉回來,用他的食指在女孩鼻尖上一點:“小氣包又生氣了,當心變成一臉皺紋的老妖怪。”


  “阿遠哥如果不回來,我就變成老妖怪去把你抓回來,咬死你。”說著張牙舞爪地捏住少年的臉頰,做出要咬的樣子。


  少年很配合地裝做被咬的樣子,叫著:“啊呀我被咬到了,好痛啊。”女孩這才破啼為笑,於是,少年笑得更加燦爛。


  “淺淺,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也許春天沒回來,但秋天就回來了呢?”


  是啊,為什麽一定要春天?夏天、秋天甚至冬天也可以呀,隻要阿遠哥回來,每一天都可以是春天啊。


  “阿遠哥你想什麽呀?眼睛都不會笑啦。”淺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和他的眼,她喜歡他的笑,他也喜歡在她麵前笑。


  “哦,想我回來的時候淺淺或許已經長大許多了,該不記得我啦。”


  “胡說,淺淺長多大都一定記得阿遠哥的。不僅阿遠哥,還有霏兒姐天鴻哥他們倆我都一定記得的。”


  “可是,你會長大我也會老呀,我老得沒有牙的時候,你也會記得?”


  “當然會”淺淺有些不高興了,“你老得牙都掉光、腿走不動的時候,我就當你的小拐棍。”


  “好吧小拐棍,我們走。”手牽著手來到堤岸上少男少女的麵前,女孩拉著另一女孩的手說:“霏兒姐,天鴻哥,你們要保重哦,還有天鴻哥你要乖哦,不要闖禍。”男孩眉間微微蹙起,於是女孩將手放在他的眉間輕輕撫了撫,仿佛想把他撫平,男孩身體僵了一僵,退後一步,回答“是。”聲音空洞,沒有任何色彩。饒是如此,女孩已經很滿意了,將頭偏向她的阿遠哥一歪,又笑了:“阿遠哥,你輸了,我可以碰天鴻哥,他不會打我。”


  “啊?那倒是很奇怪呢。”少年很配合地做出驚訝的表情,笑看那個名叫天鴻的男孩子,而此刻男孩已經轉身徑自走向樹林。那個名叫霏兒的女孩則緊咬雙唇仍然一言不發,精致的臉龐和長長的眼睫都預示著長大後她將是一個美麗的尤物。這個叫天鴻的男孩從小就不喜歡別人觸碰他身體的任何部位,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要碰觸到他,一定會被他一掌劈個半死,偏偏霏兒最喜歡逗他,於是兩人總是一天到晚打架。天鴻不打淺淺,這真的是一件十分奇怪又十分有趣的事情。


  少年看著淺淺,平和地說:“我走了。”


  堤岸上,隻剩下女孩孤單一人望著三個離去的背影,淚眼婆娑。


  轉身離去前,男孩將一隻手鏈套上女孩的手腕,說,“等我回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回來,還能不能回來,隻是在這樣一個離別的春日午後,麵對這樣一個純得如清水一般的女孩,這是他唯一能夠說的最大的安慰。他想,多年以後她會長大,也會忘記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承諾,當有一天相逢,或許她會問一句:“你是誰?”


  也許忘記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路人,隻是在這個小城經過時留下一抹微笑。他還記得千羽姐姐對他說起那個人時臉上的笑容,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千羽姐姐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而甘願冒著違逆法王背叛法門的風險,他終於知道,那種在內心奔湧不息的情感是無法抑製無法止熄的。然而,他也清楚地記得千羽姐姐和那個人最後的結局,看著麵前天真爛漫的淺淺,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來保護她,難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分離?

  手鏈上串著九顆碧綠的玉扣,顆顆晶瑩剔透、蒼翠欲滴,又象是一顆顆閃著珠光的眼淚,少女的眼淚。女孩撫摸著那一顆顆玉扣,似乎在每一顆淚滴裏都能映襯出那一日少年溫和寬厚的笑容。原來人是可以笑得這麽溫暖這麽讓人心跳的!

  女孩在每日睡前總會將手腕上的玉扣送到唇邊,輕輕地嗬,然後,安然地入眠。


  從那一天起,她總是做著奇奇怪怪的夢,夢裏有著冰冷的月光,總是孤單地照著一個叫做鹹陽的地方和在凜冽的風中巋然不動的長城。月光下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公子信手撫琴,還有一個紫衣女子清歌妙舞,公子的臉上微笑著目光不曾從紫衣女子身上移開。轉瞬,紫衣女子不見蹤影,少年公子的臉上漸漸化成了寒冰,一直蔓延直至全身都化成了透明的冰雕,如水晶一般地長久站立在她的麵前,而後碎裂成片片冰淩落在她的腳下。


  她每每被這個夢驚醒,似乎被夢裏的寒冰凍著一般,渾身發抖,盡管是炎炎的夏日,她仍感到透骨的寒冷,抱著被單蜷縮在床角。他是誰?為什麽夜夜進我的夢鄉?紫衣的女子去了哪裏?

  冥冥之中似乎聽見有人在呼喚:“子魚”


  紫衣女子回眸含笑,忽而又掩麵低泣,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雲淺便驚得渾身冰涼——因為那張臉與自己的一般無二,她笑時她暖,她哭泣時她冰冷,雲淺覺得自己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實,總是要怔怔地呆想很久很久,才能夠搞清楚自己身處何處。


  緊緊握著另一手上的玉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阿遠哥的溫度,在撫遍每一顆玉扣之後,漸漸地重新睡著。然後,她總能夢見一個男孩站在風霜飄零的溪畔,一個聲音輕輕呼喚:“洛兒……”


  男孩轉過身來,白淨的臉龐上眉眼含笑,曖如三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