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5章 番外41
獄警盯著他吃藥,半天才道:“我讓他在你這裏休息十五分鍾,等會我再來帶他。現在可是放風時間呢。我得去盯緊那些幹活的。”
獄醫自然應了。
小J背過身,把舌尖上頂著的藥片吐在了手心。
他微微一笑,把藥片貼身藏著,才扶著床沿,假裝很吃力地要起身。
背對著他的獄醫聽見了聲響,才回過了身:“哎,你躺下躺下,就休息個十五分鍾,還折騰什麽?”
小J眼眶有些紅:“醫生,我想開多兩片藥……”
“幹什麽?”在監獄裏,每片藥片都必須登記到冊,隨便都不能給開的。否則,犯人拿這些藥做出不好的事情來,獄醫可就脫不了幹係了。
“後天是我的探監日。我進來已經三年半了,我怕等會我和家人交流的時候,會忽然病發,那樣會讓我家人擔心的……”
獄醫看著這個眉清目秀俊秀非常的年輕人,脫口而出:“你別等了,三年半了,有誰曾經來看過你?你都沒有親人的。”
聽到這話,小J身子一震。
他的眼神裏,慢慢浮現出一種叫悲傷的情緒。
他垂下了眸子,囁嚅著道:“那好,對不起醫生,實在麻煩你了。”
獄醫心裏有些過不去。
在這裏的人,都害怕外麵的親人把他放棄。
尤其是被判處無期徒刑的重刑犯們。
他們幾乎沒有出去的可能性,對於人生,也早已經絕望。
唯一剩下的念想,估計就是每個月一次,自己的親人還肯來探視自己吧?
整座監獄裏的重刑犯,從來不曾有過人探望的,就是2056號犯人。
據說,他的名字,叫小J。
與其說是名字,不如說是代號。
獄醫從他身上,發現了很多病毒源體。這些藥,就是開給他壓製那些病毒的。
當然,治標不治本。
2056很坦誠地告訴他,曾經,他是一個醫院裏的試驗品,代號,就是J。
2056甚至說,他現在年輕,名字叫小J。
以後中年叫大J。
老了,就叫老J。
死了,就叫死J。
20出頭的年輕人,笑起來臉上還有青春的痕跡。
那麽好看的人,心裏存著的念想,幾乎是被這可怕的現實硬生生掐斷的。
獄醫開始覺得心疼。
這個年輕人清澈的眼神讓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一個背負了幾條人命的重刑犯。
尤其是此刻,他流露出的委屈,就如同鄰家隨便一個清純的少年,在被心愛的女孩爽約了之後,內心的那種青澀的絕望。
獄醫歎了口氣。
明知道,後天根本不會有人來探望2056的,他還是開多了幾片藥,包好放到了小J的手心。
“但願會好起來的。”獄醫回頭去忙自己的事了。
獄警也按照預計的時間來領回小J。
他一步一聲沉重的腳鐐聲,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班房。
鐵門被鎖上。
他縮在床邊的角落裏。
床腳是一個便盆,旁邊放著一個鐵盆,搭著一條毛巾。
這就是他全部的家什。
他輕輕掀開了被角。
這裏頭,有他的寶貝。
謝天謝地。
三年半了,他終於湊齊了。
他仰頭看著房間裏唯一的一個窗戶。
它那麽高,那麽窄,還用密密麻麻的鐵條全部框住了,陽光幾乎都射不進來。
但是,沒關係。
他微微一笑。
三年半了。
沈婉,我來了。
這一天,是2056——小J的探監日。
照例,不會有任何人來探望他。
當然,也不需要有人探望他了。
因為,他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就橫呈在獄醫的麵前,雖然已經死去,麵容卻依舊安詳。
獄醫流淚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忽然。
這次,小J的病發來得又急又快。
他已經沒有辦法撐到醫務室了。
他倒在了自己監房的地上,當獄警著急地領來獄醫的時候,他已經斷了氣。
他沒有任何的親人。
這三年半來,他們已經都知道了。
這樣沒有主的屍體,監獄一般都是低價賣給了醫科大學當解剖用品。
小J也不例外。
他甚至,成了這所醫科大學最漂亮的實驗用品。
他當天,就被泡入了冰冷的福爾馬林溶液當中。
這個人,也徹底地從香港,被抹去了。
隻是,在醫科大學當天晚上,發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情,簡直不能向外人道來。
一夜之間,醫科大學裏丟失了十具精壯青年的屍體。
其中,就包括了小J的。
為了避免引起社會恐慌,校長沒有報警,隻選擇了自認倒黴,把這事低調處理了。
那一夜之後,2056——小J就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希晨,希晨,等等我嘛。”蕊蕊跺了跺腳。
驕傲宛如公主的她,偏偏總是遇到了不肯買賬的希晨,每次總無計可施。
“這是男孩子玩的遊戲,你女生不能參與。到旁邊玩過家家吧!”希晨笑著跑開了。
仲文稍大兩歲,他想伸手來拉蕊蕊,後者看到了他因為玩泥沙髒得要命的手,嫌棄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讓他落了個空。
他悻悻然地道:“是你不願意跟我的啊。我們可要去那片建築空地冒險,那裏有好多寶藏!你就不要去了,那裏髒,你在這裏等我們吧。”
蕊蕊賭氣地坐在了椅上。
看著兩個男孩的身影漸行漸遠,蕊蕊實在心有不甘。
回家裏去嗎?
如默媽媽也已經生了小寶寶,她肯定沒以前那麽疼愛自己了。
沈婉媽媽那邊也有新的小寶寶,現在,她和容若爸爸也很少抱一抱自己了。
蕊蕊把自己的身體縮了起來。
她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這個她從小就知道了。
如默是媽媽,沈婉是媽媽,可是她真正的媽媽在哪裏?
從來沒有人說,她也從來不能問。
問過一次,爸爸把她打得半死,兩個媽媽,居然也沒有出手來幫她。
還是容若爸爸替她擦幹了眼淚,抱在了懷裏,安慰她。
她不需要有真正的媽媽,隻需要有他們,就夠了。
或許是因為,她並不夠資格擁有吧。
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像是個公主,也努力讓自己覺得自己是公主,但那隻是錯覺。
誰都好像喜歡她,但她又永遠不是誰的特別存在。
因為,他們都有別人。
而她,什麽都沒有。
就連她偷偷最喜歡的希晨,也更喜歡和仲文一起玩,和自己不過是順便而已。
她難過地看著自己的足尖。
六歲的她,現在已經有了屬於大人的悲傷。
“咳咳……”前方傳來了咳嗽的聲音。
蕊蕊猛地抬頭,警覺地盯著前方。
不知道何時起,周遭的小孩子都跑到別處去玩了,隻有她一人安靜地坐在長椅上。
麵前的人,捂住了胸口,一邊走一邊咳,臉色蒼白,看起來像是十分難受一般。
蕊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人看。
這人,長得真好看。
好看到,蕊蕊不忍心去懷疑,對方是一個騙子或者是一個惡棍。
因為那張臉,那眼神,清澈無辜到了極點。
那人走走停停,來到蕊蕊身邊的長椅邊上,他在另一端坐了下來,掏出了懷裏的藥,含了一顆入口。
蕊蕊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的動作:“你生病了嗎?”
對方看起來比她認識的長輩都要年輕,清秀白皙的臉龐上汗水微布,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惜。
那人回頭看她,眼神暖暖的:“是呀,小朋友,你一個人在這裏玩嗎?”
蕊蕊抿唇矜持地道:“我在等我的小夥伴回家呢。沒什麽好玩的。”她倨傲地昂起了頭,“真搞不懂他們那奇葩的愛好!”
那人微笑著,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頂:“你這麽漂亮的公主,居然沒有人陪你,是大家都不要你了麽?”
眼前的人,似乎連瞳孔都在旋轉著。
蕊蕊無法控製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眸子,仿佛有什麽魔力,把她的注意力都給牢牢吸住了一般。
她挪不開視線,意識也漸漸的模糊。
“他們都不要我了。”她機械地回答著,“他們不告訴我,我真正的媽媽在哪裏。他們也不好好陪我,他們都有他們各自重要的人,從容若爸爸,到容皓爸爸,從沈婉媽媽,到如默媽媽,我都不是他們的唯一。”
小女孩的心思,遠比大人想得要縝密許多。
隻是眼前的年輕人,卻笑得溫和:“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愛你吧?”
孩子的身體一顫,卻還是緊盯著他的眼眸:“是的,他們不愛我!”
“那你為什麽不找愛你的人呢?”
“誰,會是愛我的人呢?”女孩的眸子裏閃露出一絲疑惑。
“我啊。”他伸手,再一次撫摸了孩子的頭頂。
這次,他用的力道,大了幾分。
孩子眼睛一亮:“你會愛我?”
“是的。我會隻愛你一個人。”他彎下了腰,對著孩子微笑道,“你不信?”
孩子的表情漸漸地迷蒙:“我,我信。”
“那跟我來吧。”他牽住了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