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小七,你清瘦了許多
皇上重重的歎息一聲,抬眼時,見那小子女兒家哭腔的架勢,再思及與她娘親那一段纏綿過往,終是將滿腔怒火化作了沉沉的低歎。
那時,他屏退了身後一幹護身侍衛,‘他’身旁的丫鬟自是識趣的悄然後退,見‘他’鼻頭髒兮兮的,一副玩了泥巴未清洗的混亂模樣,奈何心底處有一份名喚‘父愛’的物種正在悄然萌芽。
他如此多的子嗣,從未有一個同‘他’一般性格古怪靈動,又敢生生將人氣得半死不活的,即便氣得半死不活,可轉過頭來,再瞧著‘他’那副闖禍之後,軟趴趴的乞憐哈巴狗模樣,那一腔怒火便又瞬間煙消雲散。
他俯身,一把將‘他’攙扶起來,嘴角浮沉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原本威嚴墨深的眼眸裏,現下….柔得同水一般,滿臉的慈愛,他輕輕為‘他’拭去鼻頭的汙漬,動作好輕好柔,極怕傷及‘他’分毫。
自她記事起,便不曉得她老爸長啥模樣,上學那會兒,經常被別的孩童嘲笑,說她是有娘生沒爹養的孩子,每每這時,她咬牙切齒的瘋了一般四處打架,惹是生非。
一次,同一大嘴巴女孩當眾摔跤,那女孩帶來一群孩子起哄,亦不知自哪裏傳來流言,便說她沒老爸,是她老娘瞧著她可憐,從半路撿來的,她咬牙,將老娘平時的勸誡忘得一幹二淨,上手便將那孩子撲倒在地,最後的結果,那孩子脖頸被抓了幾道血痕,躺在黃泥土裏哇哇大哭,兩個羊角辮也被抓散了,連及被抓斷的頭發絲都散亂在泥土裏。
老師聞訊過來時,那孩子淚水混著泥土抹的滿臉都是,一手捂著被抓傷的地方,僅知道咧著一張嘴哇哇大哭,簡瀾那丫確站在一旁,冷眼瞧著老師將那孩子抱起來,翻著白眼直瞪她,恨不得將她身體瞪出一個窟窿來。
她老娘忙裏忙外,屁顛屁顛的在一旁付藥費,爾後,連連道歉,又數次拎著許多吃食水果,去看望那孩子。
那次,她老娘揪著她的耳朵,生生自學校裏揪了一路,惹來許多路人議論連連,都議論這凶神惡煞的女人怎的如此對待一可憐巴巴的孩子,這分明是…..
一把將她甩進家門,爾後準備晚飯,她那時覺得不解,僅小心翼翼的站至一旁,瞧著老娘負氣一般的擀麵餅,最後,淚水一滴一滴的打在麵餅上,她當時慌了,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扯住老娘的衣服一角,紅著眼眶說“媽,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倒是希望老娘拿著擀麵杖,惡婆娘一般的追在她身後,及她一頓窮追猛打。
那一次,她老娘說什麽也要同她斷絕母女關係,她滿臉淚水,死命拽著老娘的胳膊,最後,逼得急時,她方才說出實情發生的經過,那孩子辱沒她的言語,那時,她流著淚,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媽,我是不是路上撿來的?”
“不是,不是。”她老娘頓時善心大發,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將擀麵杖都扔在地上,一把將她摟緊懷裏。
發生這件事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這些孩子們都銷聲匿跡了一般,再也不敢嘲笑她,甚至….遠遠瞧見她,都繞路走,那種眸光陌生夾雜著一絲懼怕。
因著那天的事情在學校裏瘋狂流傳,各種版本都有,她亦借此成為園裏的名人。
背地裏都流傳她有瘋癲之症,一旦發作起來都會不管不顧,不僅撓人,甚至咬人,摔跤什麽的更是不在話下。
倒有一點兒是好的,從此再無人敢上前取笑她,她倒樂的清淨自在。
她此生最最恨兩人,其中一人便是她老爸,將她及老媽拋棄後,自始至終未來瞧過她一眼,她甚至數次懷疑,她老爸同人跑了,拋棄妻子實屬是謊言,是她老娘編造出來,借此安慰她的話,她數次都在遐想,是不是她老爸已不在人世,否則的話,他怎麽從來都不瞧她一眼,哪怕是一麵也好。
至少…..她尚且知道她老爸的模樣,也曾問及過照片之類的,可老娘口把得嚴謹,便說他走了之後,便一把火統統少了,且灰燼都不剩一點兒。
另一人便是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狐狸精,思及那狐狸精,她氣得牙根癢癢,丫不知道人家有老婆孩子,竟然一腳插進來,及一身狐媚子無處可用,用在一個已婚男子身上,難道不曉得‘羞恥’二字如何寫的嗎?
若然她不知道那女子是誰?若知曉了,鐵定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將她那張魅惑人的臉蛋撓花,可是,即便咬咬切齒,氣得捶胸頓足,到頭來,不過也是想想,聽說同她老爸去了國外,日子相當快活自在。
“你呀!”他輕點‘他’的鼻頭,言語裏滿滿的溫柔“總是將自己混成這副模樣,以後,若然出宮,千萬莫說是朕的子嗣。”
“父皇。”她嘴裏喃喃著。
他點頭,撫摸她頭頂發絲,道“嗯。”
“父皇…..”她再喚,細細體會其中奧妙,在現代時,沒叫過一聲老爸,在古代,即便是假的,她尚且有人可喚,便已然滿足。
那日,她不記得自己喚了多少遍“父皇——”隻覺得那老皇帝終將最後一點兒耐性磨勁,寵溺得眼眸又變回以往的冷冽威信,將‘他’緊摟著的臂膀不耐煩的抽回時,她方才識趣的閉嘴。
因此,關乎許德昌的事,蒼滿的事,曲兒的事,統統拋諸腦後,瞧著那老皇帝背影滿是滄桑孤獨,正一步一步向前,風輕輕一吹,便吹起他算不得青絲的青絲,因著…..他雙鬢已然鬢如白霜。
簡瀾尋不到青玉,便以為被何淩不知差遣到哪去了,因此,尋了兩圈,雙手空嘮嘮的,連根頭發絲都未見著,結過步子不聽使喚,在爵天殿及爵落殿的岔路口左右徘徊。
徘徊來徘徊去,腳跟快要磨出糨子來,小腿甚有些酸痛時,她拍拍酸痛的腿,不得已便自剪裁極好的花叢中,折了一支粉嫩嫩的花兒,正欲起身時,便見麵前一身晃眼的白綢緞子,她眼根底下,如煙如霧如雲白茫茫的一片。
再抬頭,便是腰間玉墜,一隻修長好看的大手朝她伸來,簡瀾立即站直了身子,因著起得過猛,竟然一頭頂在了那人的下巴上,那人悶哼一聲,好聽的聲音仍舊不悅的自頭頂傳來“小七,怎得總是那副魯莽樣?這次出宮數日,都未將你曆練出來,我看啊!你即便放在火裏烤,水裏泡,煎煮烹炸,如何都不能曆練出來了?”
那聲音舒服又動聽,若山澗一股潺潺清泉,泉水叮咚,恰到好處的動聽。
這一聲“小七”,除卻六哥,還會是誰?
眉梢燃上一抹喜色,她揉腦袋的手瞬間放下來,見著那白衣翩翩的男子,甚為激動,遂一把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及他莞爾一笑,道“六哥,我回來了。”
老六亦是回握她的手,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最後,歎息一聲,道“小七,聽及你回來了,這兩日我三番五次往爵瀾殿跑,父皇日日命太醫為你診脈,太醫僅說你這些時日太過疲乏,並無大礙,我一顆心方才落定,方才又去瞧你,蓮兒及樂兒說,你已然出來大半日,我便繞著整個皇宮尋你,幸虧,我終是尋到你了,隻是…..”他仍然瞧著她,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疼惜“你清瘦了許多。”
簡瀾望望那掉在地上的花朵,花瓣恰巧迎著爵天殿,斷枝部分指向爵落殿差不離,她方才忘記自問了,是花瓣指向哪就去哪?還是斷枝子指向哪就去哪?
最後,心下一橫,正欲起身去爵落殿時,便聽老六幽幽的來了一句“小七,我的白玉簫呢?”
簡瀾嘴角抽抽,還羊脂白玉簫呢?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被人一掌砍暈,數次都臨著險境,不僅白玉簫現下不知去了哪裏,連及那錦盒裝得‘牙刷’亦不知誰拿了去。
簡瀾瞧著另一隻攤在麵前好看修長的大手,眼角抽抽,嘴角抽抽,最後,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倉促道“六哥,如今我尚且有事纏身,不如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華爵青抬頭時,便見小七已然倉促轉身,一溜煙的跑開了,且腳步生風,速度極快,他心下訝異,不過是區區一支羊脂白玉簫,他僅是問問,又不是非要不成,奈何她表情僵硬不自在,似乎已將他瞧成了債主。
去爵落殿,那妖孽閉門不見,托阿翔傳來話,說什麽近些時日感染風寒,躺在榻上不願見任何人,現下裏,已然休息了,言外之意是,讓她自討無趣的回去。
那時,正值傍晚,天邊的火燒雲已然映紅了天色雲團,將半邊天空燒灼的通紅通紅,漂亮的適於觀賞,瞧著天空雲團子變幻莫測,倒別有一番韻味。
簡瀾睡了幾日,尚不知現下的情況,亦不知那妖孽究竟是真得感染了風寒還是專門糊弄她,這丫肚子裏究竟打了什麽算盤?
無法,她便問及阿翔,關於青縣縣令蒼滿,及許德昌現下如何。
初時,阿翔亦是不肯說,簡瀾膽子極大的順著紅牆攀爬,最終,爬上了華爵落的寢殿屋頂,阿翔自是敏銳察覺,一臉焦灼,想用輕功飛上去將‘他’撈下來,可‘他’畢竟是皇子的身份,他僅是一下屬,若然觸怒了皇子,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最後,實屬無法,隻得打擾他家主子。
方才敲了一下門,隔著門便匯報了七殿下的情況,裏麵的妖孽確不動聲色的來了一句“不用管‘他’,你下去吧!此事由我解決。”
簡瀾自屋頂趴地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便隨著青磚瓦順流而下,最後,後果不堪設想。
學著古裝電視劇的情境,小心翼翼的掀起一塊青磚瓦,她尚且不知,就在她上屋頂的那一刻,屋內的妖孽已然察覺到了,僅聽寢殿屋頂劈裏啪啦一陣作響。
‘他’亦不知,寢殿內的妖孽正在撇嘴,好整以暇的抬眸,望望屋頂,坐在他腿膝處的絕色美人亦是受驚一般的抬眸,花容失色,僅驚魂未定的瞧著一個方向。
“別看了,是七殿下。”他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眼睛夢幻迷離的盯著那杯子,語氣冷冽夾雜著五分命令。
美人立即垂下頭,僅乖巧的坐著,甚至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訕訕收回,聽及他冷冽的聲音,再也不敢有半分逾越。
簡瀾掀起那片青瓦,裏麵燭火通透瞬間灑出來,照亮了她一張臉孔,她瞧著裏麵你儂我儂的兩人,雖瞧不出那姑娘容貌,但亦覺得十分般配,可她掰著手指頭算算,女人換臉的麵孔真可謂極快,便是她親眼瞧見的,已是第幾張臉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