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被揍,惹了驢車胖大娘
那日,將三人的屍首安葬之後,已近傍晚,亦是暮色沉沉,隻不過,那晚未有一顆星辰,幕布全全烏泱泱的暗沉。
簡瀾一眾身上已是彈盡糧絕,除了那戶農家換驢車附贈的幹糧之外,再無丁點碎銀。
更糟糕的便是,似乎多了兩張吃飯的嘴,那母女倆,曲兒攙扶著她瘋癲的娘親,一路上顫顫巍巍,一腳深一腳淺的跟隨其後。
她覺得實屬不像話,他們一行人坐著破舊驢車,且驢兒脖頸的大鈴鐺沉沉的叮當作響,便是那母女倆一直尾隨其後,可憐兮兮…..
驢子在前麵慢吞吞的行著,後麵生鐵味極重的小推車確確容不下幾個人,堪堪擠做一堆,簡瀾坐在最前頭,手裏握著附贈的驢鞭子,總覺及自己那一身的華服極端不襯。
且扭頭時,那兩個女人仍在後麵跟著,那瘋癲的女人一會兒往左走,一會兒往右走,如三歲孩童沒讓人極不省心。
恍然憶起在現代時坐驢車的一段經曆,便是一次,她鄉下的三叔來信,說三嬸子馬上要生了,因著工作他暫且走不開,遂的,托她老娘去鄉下照料幾日。
是個暑期,她大概十來歲的時候,便隨同老娘一同去鄉下。
轉了幾趟車,進山之後,已近傍晚,暮色沉沉,據說去周家村還有幾裏地的路程,可堪堪沒有一輛過往的車,那時,遠遠的,一位大爺正趕著一輛破舊的驢車往前走,木質驢車裏坐著一位胖大娘,頭上裹了一條藍圍巾。
見她們母女兩人,甚至可憐,問及去處,偏巧經過周家莊,於是,善心的捎上她們,她及老娘上了驢車,老娘尚好,坐在前麵,及大爺聊得甚歡,倒堪堪委屈了她,那胖大娘一人已將驢車擠滿,她便蜷縮在一角落裏。
雙腳無辜耷拉在木質車尾處,這還不算,那大娘睡得極香,一張肥胖貌似豬頭的大臉直衝著她,打呼,吹氣,一雙手踹在袖子裏,似一圓滾滾的大黑熊。
偶爾馬車一顛,那肥胖的身子便往下滑,這一滑不要緊,好幾次,若然不是她死命的抓著馬車的木欄杆,準保擠下去,未有一人察覺。
且一張嘴若噴水壺,一邊吹氣,一邊自她臉上噴。
簡瀾無法,一雙眼睛骨碌碌一轉,便若活猴一般,手疾眼快且小心翼翼的將她頭上的藍圍巾扯下來,她一貫的動作,但凡做壞事時,第一個盯梢的便是她老娘。
那時,她老娘尚未瞧她,正指著前邊,及老頭聊天。
無法,莫怪,簡瀾輕巧的將她的圍巾鬆垮的兜在嘴上,以防噴水壺接著噴灑。
起初,那胖大娘倒也未察覺分毫,簡瀾倒也玩得不亦樂乎,偶爾用雙腳故意踢著腳跟底下疾馳而過的小石子。
直到…..車軲轆碾壓過一塊大石頭,驢車大力的顛簸了一下,那胖大娘瞬間被癲醒。
“天!”她驚呼一聲,語氣含糊不清“俺……他爹,俺的圍巾子…..呸——”她一邊瞪大眼睛宛若見鬼一般的扯圍巾,不住的往扶手外啐吐沫。
“誰幹的?”她瞪大眼睛揚著手上的一抹藍色,怒火滔天道“誰將俺頭上的圍巾綁在俺嘴上了?”
簡瀾垂頭,低低竊笑,確見她老娘一記淩厲的眼神丟過來,盡管是黑夜,臉蛋仍鐵青鐵青的,及大爺借了手上的鞭子,抄起鞭子就衝簡瀾追去。
簡瀾見大事不妙,立馬自馬車上躍下來,那時,論起賽跑,保準誰也跑不過她,是啊!後麵有一個凶神惡煞的大臉貓追捕,手上的擀麵杖換成鞭子,那麽,她這個小老鼠,也僅能四下逃竄,東躲西藏,但凡慢一點兒,那還不是冒著粉身碎骨的危機。
兩人一前一後的追趕,老頭見她們越跑越遠,再見自己的手上,空空如也,極怕鞭子就此不見,於是,邁開一雙打顫雙腿,齜牙咧嘴的拚命往前追去,邊追邊喊“大妹子,俺的鞭子,大妹子,停一停,犯不著為一個孩子生氣。”
跑得岔氣時,雙手叉腰,直在那裏喘氣,暗自搖頭:好生調皮的孩子,不過,真正不調皮的又有幾個呢?想他孫女,也同她一般大,不過,倒安靜怕生的很。
便是惹人笑料,調皮搗蛋的事情更是做不出。
最後的最後,老娘自是不忍心上鞭子,隻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一張臉氣得扭曲發抖,又折返回去同胖大娘道了歉,由此,方才作罷。
觸及這幾番相似的驢車,甚至覺得這一廂土路都熟悉許多,便是可惜了,如今人已經一去不返,歲月蒼茫,她除卻脾性未改,已然不是當年那十來歲的小姑娘。
幾名錦衣侍衛擠得實屬無法,便躍下去,尚不如走著,還寬敞些,靈便些,最後,僅剩青玉同簡瀾還坐在上麵。
那小姑娘尚且聰明,瞧著他們躍下來後,同那瘋女人說“娘親,華竹在前麵等著咱們呢!再不趕快追,他便又跑了。”
“對對對。”那瘋女人笑著點頭,咧開嘴,傻兮兮的笑著,同她說“婉兒,咱們趕緊追華竹,這次,可不能讓‘他’跑了。”
“娘,我不是婉兒,我是曲兒啊!你又說錯了。”那丫頭噘嘴道。
“你不是婉兒?那婉兒呢?我去找婉兒,找華竹。”她說著話,瘋狂的向前跑。
曲兒見她老娘發瘋一般的前跑,便也向前追去。
於是,不可思議的是,簡瀾瞪大雙眸,眼睜睜的瞧著那瘋女人向前狂奔,正準備如何躲閃時,便見她奔跑的速度已經超過了那頭慢驢。
她那時心裏直歎氣:不會吧!這頭驢子不至於這般…..慢吧!
曲兒經過簡瀾時,急匆匆的道“公子,我們實屬無處可去,既然你救下我們,倒不如好人做到底,便是做牛做馬,丫鬟仆人,我們都追隨你,隻是…..能否差人將我娘親擊暈,讓她安生安生,我這一路追隨,也實屬辛苦。”
簡瀾瞧她那雙眸子,淚眼欲墜的模樣,著實可憐,於是,鬼使神差的點點頭,擊暈嗎?擊暈了倒安生。
旁人倒堪堪不放心,最後,便差青玉上前,吩咐務必做得幹淨利落,以免出了人命。
出手對付一個女子,本就不願,再者,是個瘋癲的女人,他就更不願,直至那家夥小心翼翼的勸說了一番。
她說“青玉啊!我不是讓你傷害她,隻是,這大晚上的,太過危險,我相信你的手法,隻是輕輕一擊後腦勺嗎?”
當時,那家夥撇嘴“倒是你去做,我看著。”
一句話,著實噎人。
“哎呀!青玉的功夫高深莫測,人又通情達理,我最最信任你了。”
那家夥嘴角終於微微上揚,輕輕道“好吧!”
簡瀾嘴角抽抽,果然,是人都愛聽好話。
便將那瘋女人敲暈了,又一路拖上露天驢車。
一眾人摸黑,穿過一片黑漆漆的林叢時,曲兒便領他們來到一處荒廢許久的房子,一路順藤摸瓜般帶他們進了院子。
已是晚上,一陣狂風呼嘯而過,滿院落的枯樹葉及柳絮子胡亂飛揚,且一地綠油油的草香味混著泥土味清新無比。
夏去冬來,如此輾轉,盼來春之末,夏之初,這些枯敗的枝葉子亦不知停落了多久,滿院一人高的雜草,許多自生的樹木,亦不知長了多久,無人修剪,已然沒有路,便是塘路前行。
曲兒如同這家破落房屋的主人,瞧了許久,終於長長的歎息一聲,道“已然十餘載未來。”
她體態肥胖,身子卻靈巧,匆匆的進了屋子,又熟絡的尋來一盞油燈,尋到的時候,甚為開心,咧嘴一笑,道“沒想到,它尚在。”
點燃煤油燈,眾人分頭,又將屋內厚厚的塵土大略擦拭打掃一番,簡瀾被塵土嗆得夠嗆,拿著已然禿頂的雞毛撣子時不時的往外透氣,這家夥,自來到古代之後。
但凡外出,經常風餐露宿,連及現代的一盞明燈都沒有,現下裏,她累得滿頭是汗,琢磨著要是有冰箱多好,喝著沁入心頭的果粒爽,吃著冰涼冰涼的牛奶冰糕,優哉遊哉的將一雙腳交纏著放在茶幾上,看著喜愛的電視節目,那種滋味,哎!不用說了。
盡管老娘用擀麵杖將她放在茶幾上那一雙腳,不輕不重的打了不下百次。
讓她一女孩家家,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可她偏偏記不住。
那時,眾人隨意席地而坐,連及簡瀾這個七皇子亦是坐在地上,瞧那三條腿的凳子,孤零零的躺在角落,僅存的一個已然破落腐朽的凳子,便是方才,簡瀾累急時,隨意坐了一下,便脆弱的瞬間塌陷,她當時摔得四腳朝天。
不住的皺著眉頭,齜牙咧嘴的揉著後背,那一眾的人努力的憋著笑,一張臉憋得通紅,甚至…..無一人上前攙扶。
倒是青玉那廝,如雪中送炭一般的伸手,將她自地上拉起來,呐呐道“多年未用的腐朽木頭,著蟲蛀許久,脆弱的很,因此,你當一切小心為妙。”
簡瀾那時似信非信,拿起那脆弱的木頭,對著油燈觀賞了一番,果然的,那木質纖維的細微處,大抵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或大或小,或深或淺,總之,已然糟粕的不成樣子,怪不得,怪不得她這一屁股下去,便將看似牢穩的木凳子坐成了三條腿。
瘋女人躺在榻上,似有鼾聲隱隱傳出,屋內靜的出奇,似乎一根針掉落地麵尚且聽得出。
簡瀾一行人亦是不能顧及形象,拿出包裹裏僅剩的一些幾乎咬不動的幹糧勉強填肚子。
在此期間,簡瀾忽然問起關於華竹的事,最最讓她疑惑的是關於婉兒一家家落人亡的事。
堪堪提起華竹,曲兒的臉龐蒙上一層幽幽紅暈。
那一年的鵲橋會七夕之夜,忙裏偷閑,她同婉兒去街頭賞花燈,自小到大,曲兒最最羨慕婉兒的佼佼樣貌,她總誇婉兒天仙下凡的模樣,因著容貌好看,十裏八鄉求親的極多,可她尚無一個瞧上眼的。
去賞花燈,實際是淪為賣花女貼補家用,婉兒酷愛蘭花,又是個七月,正是蘭花盛開時節,據說在這一日,獨身的男女實屬多,因著他們都想在這一日遇到自己的心上人,當然,自是少不了那些互相傾慕之人,在這一日,相見,互訴衷腸。
那晚,正值酷暑,確無端端吹來習習涼風,神清氣爽,亦是在那晚,她遇到了華竹,那時,他一身的淡綠長袍,優雅恬靜,及她眼裏,他眉眼若畫,天上仙姿之人,因著,自小到大,她從未見過如此好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