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嶽英,這個瘋婆娘
終於,終於,終於一切歸於平靜。
方才卷滾著濃濃黑煙、火勢正旺的茅草房。
現下裏,僅剩卷線上天的滔天黑煙,烏壓壓的若黑色雲團遮擋了視線,又若盤旋蛟龍,輾轉飛騰,直至衝上麗色長空。
那領頭的方才還氣焰囂張,現下裏,躺在黃泥土地上打滾慘叫,捂著被砍斷的右手,雷滾滾的沾了一身的鮮血,且被砍去的右手沾著泥土,確確讓人不忍直視。
不過,如同這般欺淩弱小,以眾欺少的,未有一人扼腕同情。
那時,簡瀾咬牙,狠狠的一腳踹下去,那人痛得嗷嗷直叫,一邊忍痛咬牙切齒的直惶惶“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大俠…..”因著失血過多,直接痛昏過去。
待茅草屋燃得僅剩一堆關穀灰燼之時,且一地的屍體七零八落,死狀….甚為恐懼。
胖楚楚的女人忙著去搬壓在破草席上的屍首,竟連鬢角那一朵白花掉落了亦渾然不覺。
及她年齡輕些的女子倒未前去幫忙,僅瞧了一眼那徒手搬屍體,神色不太正常的女子,扭轉頭來時,眼角豆大的淚珠若雷雨一般央央滾下,瞬間‘噗通’一聲跪在簡瀾麵前,呐呐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雙手撐在黃土之上,邊道謝邊磕頭,縱然千般萬般的委屈,現下裏,僅化作綿延不絕的淚珠,滾落泥土,撒濕了一地。
“哎哎哎……姑娘,你這是作甚?趕緊起來?”
‘他’立即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女子起身之後,溫婉拭去眼角的淚水,神色些許慌亂,,眼眸裏除卻淚水,還有止不住的歉意,快速道“公子,方才對不住了,我娘親她神誌不清,或是糊塗或是清楚,此次我舅父一家人家破人亡,她更是深受刺激,隨意抓來豐神俊朗的公子哥便誤以為是華竹,可華竹…..”她深深的歎息一聲“已然不聞其蹤多年了。”
“哦!”簡瀾似懂非懂的蹙眉,不明所以這華竹是何人,隻知曉了一件事,那正在大力搬屍體的胖楚女子,因著受了刺激,精神頗為不正常,且麵前淚流的女子是她的女兒。
“公子,還得勞煩你幫忙,你手下人多勢眾,能幫忙將我舅父一家人下土安葬嗎?”
說話間,她一雙翦翦水眸眼淚再一輪呼之欲出。
她抬頭,此番那胖女人正在漫天飛雪一般的柳絮中,笨蠢的身子,熊腰虎背,臂膀伸直,咬緊牙關,費力的挪開壓在草席上的屍首,一邊嘴裏嘀咕道“兄長,嫂嫂,婉兒,放心,你們放心,好生的睡吧!睡吧!再睡一會兒,我不會讓他們打擾你們,瞧瞧!婉兒你瞧見了嗎?華竹….華竹回來了,他回來了,回來了…..”
一會兒,又猛踩方才搬起的屍首,道“該死,該死,你擾了我兄長的好夢,你該死。”
再一會兒,又到處尋找華竹,左顧右看道“華竹呢!華竹呢?婉兒說要見你,華竹,婉兒,華竹走了,婉兒,華竹又走了,我該死,該死,沒將他留住。”
她滿臉淚水,身體發顫,腫脹的似核桃一般的眼睛極端恐懼,宛若見到極可怕的東西,踉蹌後退,一邊道“沒有,沒有,兄長,婉兒沒事,你瞧瞧,她沒事,好端端的在那裏睡覺呢!不信,我去喚她,去喚她,你們不要去找….不要去找,不要去找。”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頭頂發絲淩亂不堪,臉上亦不知混著淚水的鼻涕,亦或是混著汗漬的淚水,總之,她雙目空洞,似受了驚嚇。
一眾人都生生瞧著她,此番她跌坐在泥土裏,嘴裏一直暗自嘀咕,好生可憐,但又不敢上前攙扶,廢話,誰閑來無事,上前碰觸一正在發瘋的神經患者。
簡瀾左顧右盼,忽然,即不應景的問了一句“青玉,你那坐騎呢?”
“怎的?”青玉瞪大眼眸,掂量著這丫腦袋裏又在出什麽餿主意,瞧她雙眼眯成一條細縫,倒是答得直爽,不帶絲毫猶豫“被二皇子征用了,今早晨時,天尚未亮,他說有急事,便說借我的馬匹一用。”
“哎…..”簡瀾深深歎息一聲“本來打算用馬匹駝屍首的,誰曉得…..”
“哦?”青玉一頭黑線,還好,還好,幸得二皇子用了,若不然他的馬匹鐵定遭罪。
人不愉悅了,尚且能說句話,可馬匹呢!即便再不愉悅,亦是吐不出半個字。
那日,在鄉間一處荒蕪的廢棄園林,他們將一家三人的屍首埋在一處,僅尋來木板,命青玉劈成了三塊墓碑,手上沒有毛筆墨水,便用燒成黑炭的木棍,由青玉執碳,龍飛鳳舞的在上麵寫下三人的醒目大名。
簡瀾從未知曉,青玉那一手佼佼好字著實漂亮,並不是旁人能及,可見,他亦是練過許久。
她尚且記得,命人抬那三個草席時,胖女人瘋了一般的扒著草席,哭了個寸斷肝腸,道“我兄長睡著,正睡著,求你…..求你別擾了他的清夢。”
那時,她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甚至額頭鼻尖全全都是黃土。
抬屍體的錦衣侍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終是,一道目光,齊刷刷的望向她,等待著她的抉擇。
簡瀾亦是不忍,那曲兒扶著她娘親,終是,似隱忍一般,極緩的擺手,沉聲道“總是要埋的,這五月的高壓天氣,不同臘月寒冬,再過些時辰會散發陣陣惡臭,倒是,愈加不好埋葬。”
期間,更是惹出一樁笑話。
曲兒娘親嶽英最後,踉蹌的被她攙扶起來,之後,便宛若脫韁野馬,發瘋一般的扯向侍衛的衣袖,又揚起肥厚的大手,出手利索的撓向抬屍的侍衛,他勃頸處立馬出現三道帶血的抓痕。
那抬屍侍衛因著脖頸被抓,瞬間將一襲的破席子連同裏麵屍體一同放手,一溜煙的跑出去很遠,一雙眼睛戒備的盯著嶽英那瘋女人直瞧,而另一名抬屍的侍衛見前麵大哥已然被抓,已有前車之鑒時,瞬間也了然放手。
正常人也就罷了,如今遇到瘋瘋癲癲的,即便是被砍死,又找誰評理去。
倒是簡瀾大膽,堪堪走近那瘋女人,及曲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轉頭,看向那滿臉發絲沾著臉龐的瘋女人,軟聲道“大娘,你瞧瞧,地上太涼了,若然他們一直躺在地上,會著涼的,著涼了又會拉肚子,不如這般,我們一起將他們抬到榻上,然後,他們就不怕涼了,待會兒,我再給他們每人蓋一張棉被,你說可好?”
“哎…..好好好。”瘋子嶽英連連點頭,嘴角終於浮起一絲淺笑,道“還是華竹最好。”簡瀾聽及她提到華竹,瞬間一個趔趄,這丫還沒有忘記華竹那個茬?“華竹,你那千金美嬌娘打發了嗎?”
啥玩意?簡瀾嘴角直抽抽,甚至額角青筋突突跳了幾下,她何時娶了美嬌娘?
瘋婆娘便是瘋婆娘,她的言語你千萬不能當真。
那胖嘟嘟的婆娘體力倒是極端充沛,一口氣及簡瀾抬了三次屍體,此番,倒是累得簡瀾扶著馬車喘息,額角的汗漬如水,甚至打濕後背的衣衫。
那馬車夫自是不悅,怎的說即便是他的馬車再破舊,也是坐活人的,此番,堪堪躺了三具已然有些腐屍味的死人,如何說亦是晦氣。
簡瀾無法,一把匕首架在他的勃頸上,裝作惡霸一般的橫眉怒目道“走嗎?不走的話……本少爺的匕首無眼。”
“走,走,走….”馬車夫嚇得連連點頭,一雙渾濁的大眼瞪得極大,裏麵滿是恐懼,甚至身體微微發抖。
亦不知恐懼或如何?他立即揮鞭,也不管旁人有沒有上馬車,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兒立即昂首前蹄,嘶吼一聲,瘋狂般的向前跑去。
簡瀾當下歎息,這遭遇危險的時候,連及行走極慢的老馬亦都健步如飛,不可思議,她搖頭,真是不可思議。
再看時,眾人一雙眼睛,堪堪盯著她瞧,道“殿下,我們還沒上馬車,馬車裏還有你那珍貴的紅漆木盒,還有….羊脂白玉簫,還有…..”
“你不早說?”
簡瀾差點一口吐沫嗆死,一巴掌拍在那名侍衛的腦袋上,轉頭,看向青玉時,發現青玉及阿翔已然縱身一躍,飛身上前,雙腳離地麵,消失無影蹤。
那時,她才提著的一顆心放下。
心裏祈禱:青玉啊!即便是不要屍體,不要羊脂白玉簫,可我那可憐的牙刷,珍貴的牙刷,你一定幫我尋回來。
聽及青玉說,那匹許多年一直脾性尚好的老馬,如今亦不知著了什麽魔,老馬夫無論如何拉韁繩,亦是不能讓它停下,最後,竟然生生將馬車夫甩出去,撞在了一棵粗木樹幹上,沒被撞死,亦撞得半死不活,最後,阿翔秉著助人為樂的心裏,將他送去附近一戶普通農家,偏巧了,那戶農家的婦人識得車夫。
提及會去通知他的家人,讓阿翔放心。
青玉輕功追馬,更是一股辛酸淚。
話說那馬兒飛奔至懸崖之時,為時已晚,刹不住馬蹄,瞬間驚險躍下,落入萬丈深淵。
幸得崖邊有一棵千年古樹,萬般驚險之下,馬車被卡在樹後,馬兒亦被吊在懸崖上,直打晃,越是打晃,它便越是想掙脫,且遭遇危機之時,掙紮的愈見猛烈。
連及卡在樹後的馬車亦是漸漸堅持不住,若然將屍體抬出,亦或是進去取紅漆木盒,他都會遭遇同馬車一起落崖危險。
索性,拔出腰間軟劍,利落的砍掉老馬及馬車牽連的粗麻繩,那老馬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過後,便快速的墜落懸崖。
那時,青玉腳下一軟,險些坐在地上,剛才追馬時,不是奔跑著,便是輕功追著,著實費了一番體力,現下裏,連及額頭冒出的汗水亦越來越多。
待休息了好一陣後,率先將那紅木漆盒取出,那時,恰巧阿翔亦追過來,皆是長長的歎息一聲,終於,擦擦額頭上的汗,瞧著漫天鵝毛白雪一般的柳絮,終於,揚唇笑了。
還好,三位的屍首還在,還好,紅漆木盒子也在,還好,僅是損失了一匹老馬。
再後來,阿翔又去一處農戶,萬般無奈之下,搜搜懷中尚無一物,最後,實屬無奈之下拿出紅漆木盒中的一柄牙刷,換了一頭拉車的驢子。
見著牙刷,那見識淺薄的婦人,更是如獲至寶,不僅給了驢子套車,還憨厚的贈了些水果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