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擇司,拾起肩頭一朵
據慧兒說,她亦不是擇元大師的親生女兒,隻是他隱退山林之前,小鎮上撿來的,當時,亦不知何緣由爹爹被抓去服役,臨走前尚且說她三歲那年,娘親便同人跑了,至今未有音訊。
那一年,她才堪堪隻有六歲,爹爹被抓走服役之後,她便再也沒見過,便是如此,她仍然守著那破舊不堪的茅草屋,期冀爹爹有一日能回來。
白日裏,她便跪在本就狹隘的青石道上,舉著手裏已然不完整的破瓷碗討飯,便是路過的好心人,有時匆匆行過,都會丟些銅板進去。
她一人雖生活拮據,倒也身體壯實的很,無病無災,過路人賞了銅板,她便買些包子饅頭充饑。
直至….有一日,許是中了風寒,她幾日未去巷子裏青石道上討飯,因著家中再無糧用,她生生三日未進食,直到愈加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僅靠著那股子生存意誌,她便踉蹌走到常去巷子裏討飯,可頭暈暈沉沉,身體極端無力。
最終,她暈倒過去。
醒來時,便見擇元大師救下她,且將她帶到鑫城,及她請了大夫,幾日後,漸漸痊愈。
她自是感激,無論如何也要認他作義父,他倒是未推脫,隻道“便是喚我爹爹也可。”
自那以後,她便跟了他,便是一年於載之後,忽然一天及她道“慧兒,可願意同我一道隱居山林?”
慧兒自是點頭應允,有義父的地方才是家。
夜,愈加神秘,夜更露重。
盡管四月的天氣,可這山中之夜確涼的緊,便是圍著衝天的篝火,一陣風吹來,些許火舌子甚至撲麵而來,雖暖些,但周身發冷。
簡瀾凍得直哆嗦,鼻頭英紅,白日來時,本就有些涼意,盡管涼意,倒也勉強過去,可現下裏,溫度驟降好幾度,若然蓮兒給她備的衣物完好,她到能拿出來,以備不時之需,不過……想起那猛虎撕成片片布渣,她也束手無策。
又不敢起來奔跑造作,怕是招來山間野獸,因此,隻能坐著。
青玉瞧那丫頭一雙手自唇邊不停哈氣,那番凍得瑟瑟發抖模樣,剛欲伸手去解袍子,確見華爵天那家夥已經將自己那件黑色狐裘披在她身上。
簡瀾登時訝異扭頭,火光映照著他一張俊臉,而此刻他確偏頭,一雙瓊宇仙姿之眸墨色深深,火光燦燦,閃爍其中,極盡亮堂。
他性感唇畔緩緩上揚,抵擋不住那一身白色中衣芳華燦燦,其實飄逸的白色也及他相當適合。
他淺笑,瞧那家夥一臉訝異的盯著他,聲若鍾駸沉穩內斂道“瀾兒披著這一件,也相當不錯呢!”
青玉見那廝一臉情深的模樣,臉部僵了僵,似說不明白的情緒,隻可勁添火。
倒是凱西歎息道“原想不著,二皇子及七皇子的關係竟如此好,這種的兄弟情深,連及宮外的平民百姓都遠遠不及。”
那慧兒便也來了興致,一雙眼睛眨巴眨巴,聽及馬兒淺淺嘶吼,默默踏蹄,一邊撥開底下枝子,尋了些雜草勉強果腹,她轉回頭來,震驚道“隻覺你們身份尊貴,便也未敢多問,原來你們便是宮中兩位皇子殿下?”
“嘿嘿…..”簡瀾揚唇幹笑,已是回應,攏了攏那件極為舒適溫暖的黑色狐裘,就在方才,她本欲拿下來還給二哥,可偏偏一連打了兩個噴嚏,著了些風寒,借著那黑狐裘的萬般暖意,便是厚臉皮一回,那雙手隻順從自己內心的往回攏,如何亦做不到將其脫下。
眾人正聊的盡興時,聽及耳畔呼呼風聲,此刻,數十名黑衣人從天而降。
簡瀾那時心下苦歎:亦不知同誰結下仇怨,每每出宮時便遭遇危險。
為了在古代創造出奇跡,她還真是冒著豁去性命危險。
他瞬間將簡瀾護到身後,一雙利眸注視著周遭一切,一邊快速道“將衣服穿好。”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鬼使神差的,簡瀾便胡亂將衣服穿好,爾後,他瞬間伸手將她攬住,她震驚,一顆心狂亂跳動,看著他英俊側顏,邊推脫道“二哥,我自己能行,你先且…..”
她尚未說完,確見那妖孽不知何時拔出劍鞘的寶劍,及他臉上的一抹嗜血冷冽如出一轍,她尚未看清現下狀況如何,便聽耳邊一聲慘叫,那劍速同他射飛刀一般的厲害。
“瀾兒,閉上眼睛。”
那妖孽劍速手速極快,一邊殺敵,一邊溫柔在她耳畔道。
“你心裏默數二十下。”
她倒要瞧瞧這二哥葫蘆裏賣了…..?遂識趣閉上雙眼,僅聽耳畔呼呼風聲,耳邊慘絕人寰的悶哼聲,倒地聲。
數到十九下時,一切都靜止了,呼嘯風聲靜止了,慘叫聲、悶哼聲靜止了,她隻聽耳畔幽幽遠遠的傳來的聲若鍾駸的聲音“可以睜開眼了。”那聲音沒有一絲喘息,似他們站在這裏,從未動彈過。
簡瀾睜眼,確見他白色中衣上點點血漬,手上拎的金岩冰劍上血滴正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直到……滴在地上,沒入漆黑之夜。
再看地上,橫七豎八全是屍體,她瞠目結舌,望及青玉時,他亦持著寶劍,防備之姿未退,那黃衣姑娘便站在他身後,一張臉蛋花容失色,右手……慢慢捂嘴,最後…..近乎嚇傻的慢慢下蹲。
亦或許,她是頭一次見著如此嗜血令人作嘔的殺人如麻。
而凱西方從樹後慢慢走來,似踏著棉花,腳下一軟,隻聽及都靈山長有野獸出沒,倒堪堪沒料想到,竟然還有暗襲追殺,此番也是絕了。
他此番實際根本不想前來,便是靈猴不要了,亦不想上山來冒險,瞧瞧!這才一日又是食人猛虎,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暗殺,真可謂步步危機,每走一步都十分艱辛。
便是那日,他本是應下七殿下,同‘他’一道去的,可他老娘登時拉住他,說甚亦不讓他去,便說他此番若然前去,她便同他斷絕關係。
瞧瞧那鬢發蒼蒼的娘親,他終是於心不忍,於是,躲去郊外的一出荒蕪茅草屋。
其實,他此番前去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關於擇司的死因。
提及擇司,登時出現一小家碧玉的好看女子,凱西承認,擇司是他見過所有女子中最最特別,最最美好的。
她膽小怯懦,從不與生人說話,似一隻極怕受傷害的小兔,可她一笑,他便覺拿出世上最美的詞匯都描述不出。
擇司,擇司,提及擇司,那時,他思緒回到多年以前。
那是個雨夜,八月的雨,那天下的磅礴。
且來得及快。
當時,他及娘親正在用飯,聽及倉促敲門聲。
便手執一把油紙傘去開門。
開門後,見一黃衣女子站在門口,渾身已然濕透,雨水順著她的發絲滴答落下。
“能…..能避一會兒雨嗎?”
聲音盡管和著雨聲,可依舊動聽,若黃鸝鳥鳴叫。
似幾分靦腆之氣。
他將那姑娘收進傘下,便亦不知從那一刻開始,也一同收進心中。
後來,他方才知曉,她便是鑫城有名雕刻大師擇元之女,名喚擇司,擇司同他說,便是她的名字亦是也同難產而死的娘親有關,她娘親名喚玄司,裏麵有一司字,所以,取名‘擇司’。
自那以後,他便常跑去擇元府邸,隔三差五的給她送些她喜愛的蔬果,發釵,可擇司則笑著婉拒,雖然被人拒絕的滋味不爽,但他仍然未有一日死心。
久而久之,他一顆火熱之心未打動擇司,倒是及擇元關係甚好。
擇元喜愛雨前龍井,他便托朋友自專屬產地花重金買來,反正擇元歡喜的,他便變著方的弄到手,獻寶一般的拿到他麵前。
再後來,聽及擇元被晟國皇帝重金請去,據說雕刻一座身量極高的慈善觀音像,自那以後,便杳無音訊。
多年後,他才托一位朋友去打聽消息,確聽及擇元已然歸隱深山,且聽說他將擇司的墓碑立在了鑫城宅院外一處田間。
那時,他方恍然大悟,擇司已然逝了,在最美好的年華裏,香消玉殞。
死因不詳,幾次三番托人打聽,亦都無果。
幾次,他都想去都靈山找尋隱沒的擇元,究根問底,可娘親在一旁阻礙著,便說那都靈山野獸居多,怕他罔送了性命。
最後,他隻得常去擇元已然廢去的鑫城宅院,在她墓碑旁,種下一株梨樹,便是憶起很久以前,她最愛的物件是何物時,她便隨口說了一句‘梨花’。
隻是隨口說說,他便記住了。
如今,宅院裏滿是梨樹,一絲雜草未有,他雇了專程的仆人看管,也一並打掃宅院外田園間擇司的碑幕。
他經常去看擇司,同她聊天,前幾日,梨花開了,滿院落的美麗,墓碑前的幾棵梨樹尤旺。
一陣風吹過,飄落了滿院落,他拾起肩頭一朵,恍然憶起那個笑容美麗,羞澀綰綰,麵若梨花的少女。
這次,便是二皇子的侍衛豪雲尋到了他,他見到華爵天時,才堪堪知曉這天下第一美男稱號絕不是虛的。
本以為六皇子的容顏已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好看,可見那身披黑色狐裘,一雙瓊宇仙姿之眸傾盡天下,眉宇間透露著那股不可褻瀆的王威霸氣,一張帥得無邊無際驚豔滿眼的高冷臉龐時,終於知曉此男第一英俊確當之無愧。
他尚未提旁的,劈頭就是直接一句“帶我去都靈山?”
他自是不肯,百般推脫,便說尚有自己的娘親,無奈,他屬下豪雲一把將劍架在他勃頸上,堪堪一雙冷冽怒目威脅。
而二皇子踱著步子過來,瞧了一眼豪雲,命令道“將劍放下。”
豪雲悻悻然收回劍,他便接著道“身為華爵國皇子我亦可命令你做任何事,可是,我不想命令你,你倒是堪堪捫心問及你自己,這些年你可曾想過去都靈山找尋擇元大師,難道…..你不想知曉擇司的…..”
“你如何知曉?”
情急之下,他竟然激動失手,一把拽住爵天衣袖。
“這世上隻要我想知曉的,其實…..非常簡單。”
他隻利眸掃向他仍然拽著自己袖袍的手,他便訕訕收回,踉蹌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