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謝謝你告訴我，我父親那裏有我的照片。
見初七沉默不語，斐明涵又開口道：“但我們卻不能因為一個東西有可能會改變甚至會消失而裹足不前，你父親讓你隨你媽媽姓，他對外都說是因為就繁衍來說女性付出和犧牲是巨大的，所以覺得你跟著媽媽姓比較好。但這何嚐不是他紀念的方式呢？” 他這一生，也曾經轟轟烈烈愛一場。 “我當時和小悅——也就是斐誥的母親——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我會愛她一輩子，”斐明涵的語氣溫柔，眼角彎起來，“如今，三十年過去了，我依然這樣覺得，而且更加堅定。你瞧，感情的確會變，但是不一定隻有慢慢變淡這一種，也可能會越來越深。總是站在門口猶豫擔心害怕，而不推開門走進去，又怎麽能知道門裏麵到底是什麽呢？” 初七迎上了斐明涵的眼眸，她似乎能夠讀懂裏麵的情愫——斐明涵在提起自己的妻子的時候，語氣都會變的溫和，會不自覺地有笑容，眼神也格外溫柔。 “我的兒子，”斐明涵笑起來，“雖然我覺得他並不需要，但我還是要為他打個廣告。斐誥他，很像我。” 初七心裏一動，眨了眨眼，卻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 即使遲鈍如初七，也知道斐明涵所說的“像”，絕不是說外表。 斐明涵似乎也沒打算等到她的什麽回應，他又喝了口咖啡，開口道：“這人啊，一旦上了年齡，就開始囉嗦，聽叔叔說這麽多，很煩吧？好了，早點回去吧，對了，謝謝你今天來醫院。” “啊，不用。”初七搖搖頭，對著斐明涵的方向鞠了個躬，“叔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嗯？” 初七輕聲笑了笑：“謝謝你告訴我，我父親那裏有我的照片。” 她從小到大，做很多事情，其實都隻是想得到那個人的認可。在很多個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的夜晚，都會忍不住想，父親對自己，大概真的隻有“責任”吧。 所以那時候看到表哥被爸媽教訓，甚至一頓胖揍，初七的第一反應是羨慕。那是她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家庭生活，從來沒有體驗過的親子關係。 她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會經營很多關係，但不代表她不渴望這些。比較極端的時候，她曾經給自己下過定義：自己是失敗的婚姻的附帶品，是母親不想帶走的孩子，是父親不得不擔負起的“責任”。 所幸初七天生在感情方麵不算太懂，反射弧也長，所以她沒有過分傷心，而是自己和自己單方麵地達成了和解：不去想這些，也不去考慮這些。因為這些不是她造成的，也不是她能改變的。所以做自己該做的能做的，也就是了。 直到有一天。 她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 你是他們相愛過的證據。 她沒有帶走你，是因為你是她留給曾經的愛人的禮物。 他始終讓你跟她姓，是因為那對他而言，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雖然他不擅表達，也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什麽“爸爸愛你”、“我為我女兒驕傲”之類的話，但他的研究所裏，擺著和你的合照。他和外人提到自己的女兒的時候，臉上會有笑容。 ——一個非常美好的版本。 …… “你和她說什麽了？”斐誥一回家就忍不住去找斐明涵。 斐明涵皺著眉，上下打量斐誥：“我還能說什麽？我怕她有心結，開導她。” 斐誥一愣：“啊？” “你是真不記得還是裝傻？”斐明涵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我怕她受她父親的影響，總覺得感情這種東西是不能長久的，這樣建立起來的關係是沒有辦法穩固的。愛情無跡可尋，而她過去打交道的都是12345這樣規律使然遵從邏輯的東西。你小子小的時候，還偷過人家小姑娘的算盤。” 斐誥：…… 斐明涵仔細看著他的表情，然後歎了口氣：“看來是真不記得了。”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一直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後來見到初七覺得是緣分，所以才喜歡她的。”斐誥的母親走了出來，手裏拿了張照片，“你那時候也不算小了啊，真的不記得？” 斐誥看到照片，照片上的小孩子應該隻有四五歲？照的是側臉，手裏拿了個小算盤。 那時候的自己也還是個小不點，不過比她大幾歲，坐在她旁邊，擺弄著手裏的遊戲機。 “也是，這都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二十年了吧。”斐明涵笑了笑，“那時候我們公司開始研發一項新技術，需要最先進的一些算法，所以高薪請了嶽教授來做顧問，嶽教授是個數學癡，在他的幫助下我們真的搞定了，大家都很激動，就說請嶽教授來家裏吃一頓飯，作為私下的感謝。當時我是希望以後還能和嶽教授合作的。但是對他來說，是因為這個東西對他有挑戰他才肯來，沒有挑戰的東西，他沒興趣，後來又回去做自己的研究了，都是些凡人根本不懂的東西。但是那次他來家裏吃飯，帶了自己的女兒一起。說女兒叫初七，因為是7號出生的。” 斐誥的母親也笑起來：“她不愛說話，才那麽大點，就非常認真地做數學題，擺弄算盤，算東西算的很精細，那時候我們還說，不愧是天才的女兒。你也是奇怪，非讓她和你一起打遊戲，人家才那麽點大，耐著性子陪你打了一會兒，就又去玩兒算盤了。我覺得有意思，給你們拍了這張照片。” “後來那頓飯吃完，要走的時候，我發現小姑娘手裏沒拿著算盤，還問了一句，她也不哭不鬧，就看著你，說‘你也想學算盤嗎？如果你沒有算盤，那個我就送給你了，我還有好幾個。但是下次不要自己拿走，要問我才可以。’”斐誥的母親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們這才知道你把人家算盤給偷了，哎喲當時我真的很窘，就覺得這孩子怎麽這樣，還好嶽教授和小姑娘都是對這些東西不太在意的人，說完人家就走了。” 斐誥：…… 母親的話終於成功地喚醒了他零星的記憶片段。 他依稀記得，那時候打那個遊戲，他意外發現初七很厲害，可是初七自己不愛玩兒，更喜歡和算盤打交道。他就使了個壞心眼兒，把她的算盤給藏起來了。 可她也不生氣，不哭不鬧甚至沒有問他要，而是坐在那裏認真地填數獨。 “不過這樣算起來，你的確從小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那時候你說宛若她們這些妹妹沒意思，老是跟著你，而且遊戲也打得不好。”斐明涵開口道，“後來你還跟我們打聽過，說如果要還算盤，怎麽去找那個妹妹。” 已經是“斐總”的斐誥聽到這段陳年往事多少有些尷尬，隻能聽著爸媽有一句沒一句地奚落他，目光卻一直看著照片上的那個小姑娘。 你還這麽小的時候，我就遇見你了。 誰能說這不是緣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