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楊若離走回李月彤的病房，發現門是半掩著的，老盧在裏麵照顧李月彤，而李月彤似乎已經醒了，正輕輕應答老盧的安慰。
楊若離聽到老盧低聲安慰李月彤：“待會兒我們去做個檢查吧？”
李月彤沒有說話，而是靠在老盧懷裏，低垂著眼簾，神色安靜而憂鬱。
老盧又說：“無論是什麽結果，我都接受你，你在我心裏是最純淨的。”
李月彤流下了眼淚，眉頭鬱結，但是仍舊不說話。
“我愛你，無論你發生什麽事我都愛你。”老盧並沒有看到李月彤的臉，但是他能感受到她情緒的起伏，於是他握住她的手低聲告別，想要用這些溫柔的話語給予李月彤力量。
李月彤終於忍不住痛哭出來了，雙手圈上老盧的脖子，緊緊抱著他痛哭起來。
楊若離的心糾結成一團，思緒也混亂無法理清，她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樣的李月彤，聽著李月彤的哭聲她覺得比她自己出了事還難受。在她的印象裏李月彤一直是健康快樂的，從小生意優越，性格開朗樂於助人，李月彤身上有太多的有點，以至於她都認為李月彤是個完美的人，可惜這一次意外，終是把她的開朗都毀了，不知道她將來還會怎麽樣，她的人生將會有什麽變化。
楊若離擰著打包的食物袋子，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她把食物交給一個護士，委托護士送餐進去，然後她就默默地走了，路途中她幾次拿起手機想給李月彤發短信，可是哪怕不當麵說，而是通過短信溝通她又能說什麽呢，很多話根本就說不出口。朋友之間從來沒有對不起和道謝的言論，她和李月彤相處這麽久，也都當家人一樣，從來不會道歉或者說客套話，所以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和她說對不起。就算說了對不起之後，她又該說些什麽？而此時此刻的李月彤，看到她的短信，還會像以前一樣嘻嘻哈哈地接受她嗎？又或者根本就是隻是厭惡？
楊若離不知道在外麵逛了多久，大概是早餐過後吧，她終於平複了自己紛亂的心緒，提起了一絲絲勇氣麵對李月彤，所以她回病房了，然而李月彤已經在老盧的陪同下，跟隨醫生護士去做檢查了。
聽到整理床鋪的護士說李月彤去做檢查了的時候，楊若離心裏猛地跳動了一下，一是為老盧說服了李月彤而開心，而是擔憂李月彤的檢查結果不理想，她又怎麽麵對失控的李月彤？
楊若離最終還是在護士的指導下，去到了李月彤檢查的病房，老盧照舊站在外麵，他雙手插入褲兜低頭踱步，照舊是神情頹廢而蕭索。
楊若離遲疑了兩下，走上去，低聲問他：“月彤進去了嗎？”
老盧抬頭掃了她一眼，淡淡點頭：“進去了，她還是很堅強的，比我想象中的堅強。”
楊若離垂下眼簾，難過地說：“是，她是個堅強樂觀的女孩子，我希望她……不要因為這件事而發生任何改變，她的任何改變……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承受的。”
老盧隻是輕輕一歎，望著遠處的旭日東升，長睫閃耀晶瑩的水花，顯然是剛剛流淚而留下的痕跡，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知道你也很難過。但是，如果說讓她像以前一樣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是彌補她這段時間受傷的心靈，讓她快點治愈起來。”
楊若離點點頭，眼淚流出，手背捂著鼻子低聲說：“對不起。”
老盧大概沒吃東西，在等待李月彤檢查的過程中拿出了楊若離早上買來的麵包吃起來。楊若離看到他這樣，就輕聲問：“月彤她……早上吃過了嗎？”
老盧盯著不是很有胃口的麵包搖搖頭回答：“她要驗血。”言下之意就是李月彤也沒有吃東西了。
老盧盯著麵包好一會兒，大概考慮到自己還要保留體力照顧李月彤，於是哪怕再沒有食欲也一口兩口三大口地把麵包塞進嘴裏。
吃過麵包，老盧看了楊若離一眼，大概覺得她安靜得太久，而且總是站在牆角低著頭，心情很低落的樣子，就忍不住說：“你不要一直躲著她，如果真的有什麽隱情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不要一直留著，免得以後滋生的誤解和誤會更多。”
這句話簡直是給楊若離敲響警鍾，楊若離抬起頭來，望著老盧，眼神閃爍，最後她很認同地點了一下頭。
兩人在外麵守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院裏都已經熱鬧起來了，往來的病人越來越多，李月彤終於檢查完了，護士扶著她走出來的時候，老盧立刻迎上去，而這一次楊若離也不在躲避她，而是走上前。
她看到李月彤麵色蒼白，唇無血色，才過一夜而已，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情緒更是低落，完全沒有以往的生氣，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楊若離上前扶她，沒有道歉沒有解釋，隻是很暖心地說一句：“我扶你回去吧。”
李月彤沒有反抗，但是也沒有熱情回應楊若離的照顧，而是任由她扶著，她另一隻手又搭著老盧的手，就這樣默然回了病房。
大概是覺得李月彤心情低落，楊若離和老盧誰都不敢提檢查結果，扶著她回病房後，老盧拿出楊若離早上買的東西讓她吃。李月彤本來沒有什麽胃口的，但是被老盧勸了兩句之後就又吃了，隻不過也隻是吃一點點，後來再勸，她就不肯吃了。
老盧因為是請假來陪李月彤的，而且李月彤的案子遠還沒有結束，他時不時接到公司或者警察局的電話，後來為了不打擾李月彤休息，也不想警察局的電話驚擾到李月彤的心情，老盧都不得不出外麵去接電話。
高級病房都是一個人獨住一間的，裏麵的設施齊全，關上門基本上可以隔絕外麵的聲音了，更顯得病房裏很安靜，此時病房裏隻有楊若離和李月彤兩個人，兩個人都不說話，顯得氣氛非常地怪異。
楊若離望著背靠在床頭側頭望著窗外的李月彤一會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主動開口說話，就說：“下個月桃花就開了呢，據說這個周已經含花苞了，今年天氣暖和得挺快的，才3月份就能開桃花，如果可以，我們出去走走吧？”
李月彤默然不答。
楊若離也不敢看她的目光，隻是低著頭盯著她淺綠色的被子說：“我想起這些年在A市，我們也去看過幾場桃花吧，每一次我都記得很清楚呢，因為郊區太遠了，對於還是學生的我們不論是路費還是時間都非常地奢侈。所以高中第一次去的那會兒我印象特別深刻。第一次去是高考前一個月，我們壓力都很大，我最後一次模擬考考砸了，心情非常地難過，周日下午學校難得放假休息的時候，你帶我去郊區的桃花林，那裏有很多人，還有很多燒烤的，你不知道借哪一位遊客拿了個拍立得，我們合影拍了一張照片……我到現在都還留著那張照片……”
楊若離本來不打算在李月彤麵前哭的，因為擔心自己的情緒會勾起李月彤的壞情緒，可是說起以前的事她就忍不住流淚了，想起他們在桃花林前對著拍立得自拍的心情，那會兒照片出來以後兩人笑得異常燦爛，李月彤舉著相機側對著鏡頭，她因為害怕日光太強烈所以那手擋著眼睛，雖然姿勢都有缺陷但還好兩人的笑容都抓拍得非常好，成片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那張照片她還留在家裏，想起那個時期的單純的笑容，心裏就異常地溫暖，然而對比起今天的狀況，就又倍加心酸了。
楊若離偷偷擦了擦眼淚繼續說：“第二次是我們上了大學以後了……我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們曾經鄙視A大，覺得都在A市呆了這麽多年了，還考A大實在太傻了，那會兒我們都想著跑得更遠些，比如去北京、香港什麽的，可是高考結束填誌願的時候，我們忽然又舍不得A市了，舍不得這裏的同學朋友，更舍不得這裏的家人，後來我們還是留了下來。大一的時候我們重新去桃花林踏春，那會兒家長終於不限製你的經濟了，你買了很多東西，包括你的第一台單反，你抱著笨重的單反一邊給我拍照一邊學習攝影，那一次的心情主要是學習和玩耍，感觸又不一樣。第三次是你剛剛買車的時候，特地開車出去兜風的，否則無所事事我們大概也不會跑這麽遠的地方。最後一次也是我們讀了碩士，研一那一年吧，我忘了我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去桃花林了，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我們每一次去那裏都特別開心。月彤，我喜歡你的笑容，我喜歡你無憂無慮的樣子。”
李月彤被她說得也擦了擦眼淚。
楊若離傷心難過，實在無法控製自己說：“我真的不是不想救你，而是那一段時間我真的拿不到筆記本，筆記本被我媽媽藏起來了，後來終於拿到了，又被秦風展拿走了……月彤，你知道嗎？我一直自私地以為，無論發生什麽事，哪怕親情和愛情都拋棄了我，你也不會拋棄我，我們的友情不會變，但是，難道是我想錯了嗎？這世上再美好的東西都會變化，你也會離我而去？”
楊若離說著，沒忍住趴在她的被子上哭起來。
李月彤伸出手來，輕輕撫摸楊若離的頭發，輕輕一歎，語氣低沉說：“我不想失去我們10年的友誼，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樣的朋友。”
楊若離察覺出李月彤的話語不對，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她。
李月彤又繼續說：“你知道嗎？那幾天我一直盼著你盼著你……盼著盼著，後來就絕望了，若離，你好像總是讓我失望。不論是麵對劉穎兒還是秦風展，你總是令我失望！”
楊若離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回應。
李月彤眼神幽怨而空洞，像是看著楊若離，又好像隻是對著不知名的空氣訴說：“我不想失去這段友情，但是我真的想靜一靜，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你。”
為什麽是李月彤不知如何麵對楊若離，而不是她不知道如何麵對李月彤？為什麽李月彤對她說出這樣失望的話？楊若離心情很難過，可是沒法回應。
李月彤收回了手，漠然地轉頭望著窗外：“若離，這段時間我需要靜一靜。”
楊若離流著淚說：“對不起。”
“你回去吧，我需要靜一靜。”李月彤抗拒著楊若離的陪伴，隻是希望能夠單獨靜一靜，似乎看到楊若離就讓她想起這段時間的遭受的痛苦和埋藏在心裏的陰影。
“對不起。”楊若離仍舊說。
李月彤繼續抗拒：“你回去吧，真的，我隻是想要單獨安靜一會兒……”
楊若離心裏再難過再失落，也不敢拒絕李月彤的要求，最終她隻是失落地站起來，遲疑了一會兒，見李月彤沒有挽留的意思，而是冷漠地望著窗外，她終於無地自容，再次低聲道歉之後，默然離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病房的，也不知道這一次離開之後意味著什麽，李月彤還能原諒她嗎？過一段時間是否還願意見到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和好嗎？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她再這樣糊塗下去，如果她繼續這麽心軟，也許她失去的不僅僅是愛情親情友情而已，她肯能失去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