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楊若離愣了一下,就說:“比重病急救還重要!”她的友情岌岌可危,難道不是跟親人重病急救差不多?她現在要救的是她的友情!
楊若離一路打的到了老盧的醫院,下車以後就直奔住院部,大概電梯被人占用了,她等了很久沒有等到,想想老盧所在的樓層不高,她就直接奔上去了。
半夜的樓道裏空無一人,隻有楊若離努力往上奔,她腳步聲沉重而急切,響徹整個樓道,敲在她心上也震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楊若離簡直無法回憶老盧在電話裏說的話,每回憶一次就心痛一次,那一個個的字眼像錘子敲打在她心間,使得她差點無法呼吸起來。
老盧說李月彤精神有點問題,總是出現幻覺,而且他懷疑李月彤被侵犯過。
而且他懷疑李月彤被侵犯過……李月彤被侵犯過……
這句話像是噩夢啊,震得楊若離本來還有一點點醉意的現在都完全醒過來了。假如老盧說的是真的,假如李月彤真的有被怎麽了,她大概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楊若離使勁地爬了一陣,也不知道繞過多少階梯了,總算爬到了目的地,她已經氣喘籲籲了,甚至都快要站不直了,可也要是一刻也不停地直奔李月彤的病房。
這裏是高級病房區,房間不多,病人也不多,半夜裏病人都睡著了,連查勤的護士都嫌少走動,楊若離遠遠一望,樓道裏空無一人,隻有白亮的燈光照得瓷磚地板光滑透亮,牆壁慘白,就像病人的臉。老盧肚子一人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雙手肘抵在膝蓋上,手掌捂著臉,就這樣靜靜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的身影也被雪白的牆壁和明亮的燈光照得孤單異常。
楊若離一步一個沉重走過去,走得很慢,也很忐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麵對這樣的老盧,還有麵對未知的李月彤。
大概是聽到腳步聲,老盧抬起頭來,懵懵懂懂地看著楊若離。他的眼神虛浮飄渺,雙眼布滿血絲,有些紅腫,麵色頹然,很疲憊,似乎經受了莫大的折磨。看到楊若離,他隻是淡淡地說:“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我……月彤她怎麽樣了?”楊若離遲疑地回答,看到老盧這樣,她真的沒有勇氣去看李月彤了。
老盧懵懵懂懂地看了她一陣子,最終隻是低下頭,眼睫眨了眨,像頹然的蝴蝶隻是輕輕煽動被雨水浸濕的笨重的翅膀,而不再發出任何聲音,表達任何情緒。
楊若離看到這樣已經明白了,她獨自走到病房門口,輕輕擰開門看了一下裏麵的人,李月彤已經睡著了,她是側著身子背對門口朝裏睡的,因此楊若離看不到她的臉,如果光看這樣身影她會覺得李月彤睡得很安詳吧,可是接到老盧的電話,而且如今她躺在醫院裏,楊若離根本沒法自欺欺人李月彤睡得很安詳。
這五天四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李月彤自從被劫持以後在綁匪手裏到底經曆了怎麽樣的事,楊若離甚至沒有勇氣去想,也沒有勇氣去問了。
她默然地走回老盧身邊的位子,跟著他一起坐在長條椅子上,老盧低頭沉默,她也仰頭盯著慘白的牆壁發呆,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的打算。
兩人就這麽靜坐了一會兒,遠處忽然有醫生和護士過來了,老盧連忙站了起來。楊若離看得老盧這麽緊張,對走來的醫生護士這麽恭敬,心想大概是李月彤的醫生吧,於是也跟著站起來。
醫生是個中年婦女,發福胖而且白,短頭發但是燙卷,鼻梁上架著眼睛,她走來以後問老盧:“病人睡著了嗎?”
老盧點頭:“打了鎮定劑以後已經睡著了,大概睡了一個多小時了,沒有見醒來。”
醫生點點頭,卻打開門,和護士走進去。老盧要跟著進去,醫生卻讓他留在外麵,她說她隻是進去做個簡單的檢查。老盧隻好在外麵等著。
楊若離看得這一切,越發無法安定。
等了一會兒,醫生出來了,對老盧和楊若離說:“病人挺安穩的,就讓她睡過今夜吧,明天早上醒來,還得好好勸勸她,最好做一個全身的檢查。”
老盧遲疑了一下,非常艱難地點頭。他雖然配合醫生的要求,但是他的眼神也顯示出他要這樣做挺艱難的。
醫生大概是過來人了,對待什麽樣的病人都已經習慣,眼裏隻有悲憫,她拍了拍老盧的肩膀說:“這時候,身為她的男朋友你一定要支持她,不能因為曾經發生了什麽就有所改變,她現在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精神上都需要你的支持。”
老盧很乖巧也很好男人地點頭:“我明白。”
醫生又拍拍他的肩膀兩下,看了楊若離一眼,就和護士離去了。
等他們的腳步聲走遠,老盧雙手插/入褲兜,忽然仰頭咬住下唇,就露出了很悲傷很無奈很憤慨的複雜情緒。
楊若離內心煎熬,拳頭緊了緊,又鬆開,終於忍不住問他:“老盧,月彤她……到底怎麽樣了?之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來到醫院裏。”
老盧仍是背對著她,仰頭對著天花板,語氣幽幽地回應:“若離,雖然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怪你了,說實在,我現在挺恨你的!”
楊若離驚訝。
老盧大概是不敢麵對楊若離,又或者覺得這種傷感情的話他無法當麵說出口,所以始終背對著楊若離,語氣也各位低沉而平和地說:“女魔頭是你的好姐妹,她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是也有不少的有點,尤其是對待朋友這件事上,我覺得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不管你是家裏有難,被秦風展欺負了,還是被劉穎兒陳朝陽等人威脅了,她始終站在你這一邊,為你著想,為你出力,甚至還因為你幾度被人綁架……她為你付出這麽多可是從來沒有像你討要過什麽,從來沒有埋怨過你什麽……她就是這麽大咧咧直性子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不做任何計較的人,可是你有為她做到過什麽嗎?你有為她付出過她對你的一半的好嗎?”
“老盧我……”
楊若離想解釋,可是老盧又幽幽地說:“之前的事我真的不想計較了……甚至這一次,假如李月彤沒有發生這些……也許我也不計較了,可是……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很多東西無法挽回了,我實在沒法抱著平和的心態不再去埋怨你。也許你回想這是你和李月彤之間的事,老盧我憑什麽埋怨你呢,那好吧,我想說作為李月彤的男朋友,我有權利去質問你這些,因為你的朋友她正躺在病床上,遭受多大的精神折磨。也許你都無法想象那幾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到這裏,老盧的話語漸弱,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幾天發生了什麽?”楊若離問他,心越來越糾結,糾結得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然而老盧不說話了,而隻是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楊若離走到他麵前,抬頭問他:“老盧,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月彤,但是作為月彤的朋友,無論她發生什麽事,哪怕她恨我也好,你也一定要告訴我她之前發生了什麽,我才能彌補她!”
老盧說:“我真的不想再提了,這件事無論對女魔頭還是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痛!”
“老盧,但是你必須告訴我啊!”楊若離著急,簡直要抓狂!她緊緊抓老盧的衣袖,低聲哀求,“老盧……”
老盧看著她的眼,見她眼裏已經凝著淚水,知道她也非常痛苦,他如果這麽冷酷地拒絕她的話她也一定非常難受的,最終還是沒忍心說:“就在今晚,我忽然發現了月彤的不正常,她害怕黑暗,我關了燈她就開始發抖,我拉她到床上想勸她睡覺,可是她忽然很抗拒我的靠近,我每走進她一步,她都要後退兩步。後來我拉住她的手問她怎麽了,她竟然甩開了,我安撫了她一陣,問她怎麽了,她始終不肯告訴我,後來我抱住她,她就劇烈抗拒,還差點拿東西打傷了我……”老盧說到這裏很痛苦,又閉了閉眼,才痛哭難耐地繼續說,“我直覺她有事,問她她又不肯說,後來她就跑出去了,我追著她出來,後來她才抱住我,哭著把事情告訴我……”
楊若離眼巴巴地看著他,心已經跳到嗓子口。
老盧非常難過,捂了捂住額頭,最終還是說:“她說她曾經被侵犯過,她也不清楚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一直渾渾噩噩的,好像被吃了迷藥……”
楊若離在老盧壓抑悲痛的嗓音中終於踉蹌後退兩步,似乎再也不敢靠近老盧,不敢靠近李月彤的房門一步。
但是老盧還是忍著即將爆發的悲痛情緒繼續說:“我就勸她來醫院檢查,於是就這樣了……”
“那醫生有說什麽?”
“月彤她不願意檢查,她心裏有陰影,你應該明白像她這麽要強的女孩子,如果真的……加入真的……她心裏得經受多大的壓力!”
楊若離搖搖頭,搖搖頭,目光呆滯緩慢地盯著地麵,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她忽然想起來昨天早上在批發市場東門,綁匪劫持李月彤走出來麵對警察,李月彤的狀態,簡直就像隻木偶一樣任由綁匪擺布,甚至她走上前李月彤都不理會,完全不認識她一般。要不是後來李月彤忽然爆發踢打綁匪,還手用跆拳道製服了劫持她的綁匪,楊若離都要懷疑李月彤完全變了,變成了另一個人。
可事實證明那天真的是她的錯覺嗎?李月彤的確發生了什麽,也的的確確像木偶一樣任由綁匪擺布?
她不敢想象,她真的不敢想象,楊若離搖搖頭,再搖搖頭:“月彤不會的是嗎?月彤不會被他們怎麽樣的是嗎?她這麽好的女孩子,她……假如她……她這麽要強……”楊若離後退到牆壁,背靠著牆壁,沿著牆壁慢慢滑落坐到地上。
老盧說:“你也沒法接受是不是?我也沒法接受,我是那麽愛她,怎麽舍得她受到一點點委屈,那些人渣……”老盧越說越氣憤,咬牙切齒,但是此時他也隻能咬牙握拳隱忍,要不是綁匪不在眼前,他肯定直接打人了,不過他也不會被關在警察局裏的那些人好過的。“所以你知道月彤那五天四夜是怎麽過的嗎?她一心期盼著你拿出筆記本救她,可是你一直沒有,甚至最後終於拿來了,卻還是空白空殼子。我在想,任何人,遇到自己最親最愛相守10年的朋友這麽對待,也一定會難受,會崩潰會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的吧。”
楊若離抱著膝蓋,哭著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月彤還是沒有責怪你,她沒有說過你的一句不是,她隻是默默忍受自己的痛苦。”
“我對不起她,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我真的對不起她……”楊若痛流鼻涕,癱坐在地上,不知道怎麽麵對老盧,怎麽麵對李月彤。
“我真的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遲遲不交出筆記本,為什麽後來交出了還是交出一個空殼子!你明明知道警察就在哪裏,就算你拿真的出來劫匪也不一定拿得到,可是為什麽你要拿一個空的出來呢?”老盧盡量使自己不激動,盡量平和地質問楊若離,可也忍不住咬牙切齒,握緊拳頭。
楊若離搖搖頭,不知如何辯解,因為她現在再說什麽也無法撇清她對不起李月彤的事實,她在說什麽李月彤也回不到從前了,她隻是坐在地上痛苦地流淚。
這一夜也不知道是怎麽過去的,楊若離甚至都沒有怎麽睡,她一直坐在醫院走廊的地板上,也不管夜的寒冷,也不管執勤的護士來往走動,或者是偶爾半夜爬起來的親屬和病人的注目,她隻是坐在地上,扶著額頭,哭得雙眼發紅頭發淩亂,哭得頭昏腦漲,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李月彤了,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段珍惜了10年如今岌岌可危的友情。
老盧本來也坐在病房外邊的長椅上,但是後來李月彤有動靜,他就進去給她蓋被子了,也沒有再出來,而是留在裏麵陪伴李月彤。
月落日升,一個不眠夜就這樣過去,天亮的時候老盧終於出來了,他看到楊若離還坐在地上,終於冷淡但又不忍心地說了句:“地上涼,你也起來吧!”
楊若離扶著牆爬起來,可發現雙腿已經發麻了,哪裏爬得起來。老盧過去扶她,讓她坐在椅子上,然後對她說:“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出去買早餐。”
楊若離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跟過去,拉住他說:“不了,你陪她吧,我出去買。”
老盧回頭,遲疑地看著她。
楊若離說:“我……我……萬一月彤醒來,我沒臉見她,就讓我去買早餐吧,你先陪她一會兒!”
老盧歎氣,也沒有說話,就讓楊若離走出去了。
楊若離下樓的時候還一直哭泣,電梯的鐵壁特別光滑,倒映出她的臉,楊若離這才發現她雙眼有多紅腫,鼻頭有多紅,而麵色有多蒼白,電梯壁上的女人簡直就像個女鬼一樣,怎麽看都能嚇死人。太難看了,她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了,然而也沒有心思打理自己的儀容,電梯到樓下,就這麽垂頭喪氣地走出去。
楊若離買了早餐回來,高級病房區才稍稍有點活躍起來,因為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屬已經起來,也開始準備早餐,或者準備新一天的檢查了。
楊若離走回李月彤的病房,發現門是半掩著的,老盧在裏麵照顧李月彤,而李月彤似乎已經醒了,正輕輕應答老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