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整整一個下午,晏殊言與韞彧之便在京郊的湖畔那裏賞景,隻是,景色雖美,卻是無人欣賞。隻因兩人各懷心思,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晏殊言的手不經意間拂過韞彧之今日才送她的那支素色碧玉瓚鳳步搖,垂首間,又瞧見她腕上戴的那一對佛陀玉鐲子。她在南韞皇宮待了這麽些日子,韞彧之待她的好,一一浮現在眼前。那支彌足珍貴的金鳳步搖,這對曠世絕有的佛陀玉鐲,留仙殿上,他與她相攜看的那場盛世煙花,他在她耳邊輕許的諾言……他待她,真真是極好,若是她想要他的帝位,或許,他亦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帝位拱手相讓吧!她明明喜歡了臨鈺這麽多年,可為何,如今她的心,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動搖?可是,為何她又覺得,她與他,明明是近在咫尺,卻依舊是相隔天涯?即便她跋涉過萬水千山,而他,依舊是可望不可即。即便是小小的癢,經年以後,亦會刻成深深的傷痕,更何況無法安放的人心?思及此,她的心中又是一陣悵然。拓跋錚先前讓她再思量思量,究竟是離開還是留下,隻是,她想了這般久,終究還是決定離開。
天色漸晚,韞彧之帶著她回了京城,沿途早已掛滿了花燈,顏色鮮豔,形狀各異。一路絢爛的花燈相隨,少女們皆是盛裝出席,或麵覆黑紗,或戴著麵具,手戴花環,一路笑聲宛若銀鈴般清脆。晏殊言與韞彧之手牽著手,仿若是尋常的少男少女一般,在街上信步走著。行至一個麵具攤前,晏殊言眼睛一亮,便拉著韞彧之跑了過去。她站在麵具攤前,拿起一個麵具,戴在臉上,笑意盈盈地望著韞彧之,問道:“阿之,這個麵具好看嗎?”
韞彧之低頭凝視著晏殊言,那可怖的麵具之下,卻是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他笑得寵溺,說道:“自然是好看的。”
晏殊言聞言,笑了笑,又偏頭在那麵具攤上挑挑揀揀許久。好半晌,她才拿起一個黑色的麵具,一臉無邪地對韞彧之說道:“阿之,晏晏覺得,這個麵具很是適合你呢!”
韞彧之聞言,笑著接過晏殊言手中的那個麵具,拿在手中細細打量著,繼而笑得有些無奈,道:“難不曾在晏晏眼中,阿之當真是如這麵具一般,是個成日裏冷著臉的黑麵人?”
晏殊言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黑色麵具,說道:“在晏晏心中,阿之是這世上最有威儀之人,是以,晏晏才覺得,阿之你最是適合這黑色麵具。這攤上,也唯有這黑色麵具,才配得上阿之。”說罷,晏殊言便親手為韞彧之戴上麵具,繼而才笑著對他說道:“果然不出晏晏所料,阿之戴上這麵具真真是好看極了,即使是在洶湧的人群之中,晏晏亦能一眼便看到阿之呢!”
韞彧之聞言,笑著說道:“即便是晏晏與阿之走散了,還能借著這麵具一眼瞧出阿之,如此甚好!”說罷,便高興地付了賬,拉著晏殊言朝前走去。
一隊人馬拉著一架車駛來。那車上是一盞巨大的宮闕花燈,在夜中極為顯眼。那宮闕花燈旁,是一位由絕色女子扮成的織女。她身著五彩霓裳羽衣,長袖飄飄,真的是仿若那九重仙闕中的仙子。扮成織女的那女子一邊在馬車上翩翩起舞,一邊拋出紅色絲線,少男少女們見狀,急忙去抓那紅線,期待在紅線的另一頭,遇見自己的心之所屬。街上人潮湧動,摩肩接踵,不愧為一年一度的盛會。
那洶湧的人潮將韞彧之與晏殊言衝散開來,韞彧之突地感覺掌心一空,抬眼便瞧見晏殊言被人潮衝至一旁,他逆著人群的方向朝她跋涉而去,仿若是逆流而上的魚。終於,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聲音中隱隱有絲焦急:“晏晏,抓緊我的手。這裏人太多了些,我先帶你離開。”說罷,便將她護在懷中,以免因周遭之人推搡而受傷。殊不知,他此前簪進她鬢間的那支素色碧玉瓚鳳步搖卻不見了蹤影,疑惑間,他自那女子的身上聞到一絲刺鼻的脂粉香。他急忙取下那女子臉上的麵具,麵具之下,是一張清秀無比的臉龐,於他而言,卻是無比的陌生。他急忙鬆開懷中的這個女子,轉身望著四周,人潮湧動,大多女子又戴著麵具,哪裏能看見晏殊言的身影?
晏殊言順著人潮疾步離開,她回首望了韞彧之一眼,心中有些難受。將才,她見好些女子都戴著這麵具,是以,便在這麵具攤上,為自己挑選了這一款極為普通的麵具戴上。繼而,她又為韞彧之挑選了一款獨特得能令她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認出他的麵具。隻是,韞彧之卻是不知,她是存了別樣的心思。是以,將才她為他戴上麵具時,他眼中的笑意,仿若是天真無邪的孩童。“韞彧之,再見了。”她在心中默默道別,繼而,她毅然地轉身,加快腳步,身影被這人潮所淹沒。
因著今日節慶,京城中人滿為患,是以,宵禁的時辰便也提前了些。晏殊言匆匆趕到城門時,卻發現城門早已被關上。她如今雖有內力,但輕功卻是不精,那高高的城牆,她定然是躍不過去的。是以,晏殊言有些無奈地轉過身,決定今夜先尋個地方落腳,待明日天明後,她再易容出城。
現下,韞彧之的暗衛們定是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是以,晏殊言如今特意尋了些僻靜又黑暗的地方走。空氣之中微微有些甜蜜的香氣,她仔細嗅嗅,卻變了臉色,竟然是噬魂香。她急忙屏住呼吸,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動靜。究竟是誰,會在今夜對她出手?
自黑暗之中冒出十餘黑衣人,將晏殊言緊緊圍困在中間。晏殊言見狀,心中哀歎一聲。若是她今日攜帶的藥與銀針不曾被拓跋錚收走了,她如今,自然是不懼這些黑衣人。隻是,她如今身無毒藥,亦無武器,且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用武了,一時之間,她亦是不知自己有幾分勝算。
那些個黑衣人一瞧便知是些訓練有素之人,他們將晏殊言圍困在中間後,便悄無聲息地開始動起手來,即便是現下附近有行人經過,亦是不會聽聞動靜。晏殊言手無寸鐵,一開始,便隻能盡力自保,好在她後來奪得一個黑衣人手中的長劍,她登時便將那劍使得仿若活了過來一般。此番前來的黑衣人或許是不曾料到她竟會精通劍術,詫異之間,便有幾個黑衣人被她斬殺死去。晏殊言手握長劍,站在這些個黑衣人跟前,冷冷地開口問道:“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
隻是,無人應她罷了。晏殊言冷哼一聲,便繼續持劍斬殺黑衣人。餘下的黑衣人見勢不妙,放出手中的信號彈。那信號彈升上天空,成為一簇五顏六色的煙火。正值乞巧節,京中的人皆以為是尋常的煙火罷了,哪裏會想到是信號彈。但黑衣人的同夥見此信號彈,知曉不妙,便紛紛趕來此處。附近的牆上突然冒出好些手執弓弩的黑衣人,箭尖紛紛對準晏殊言。晏殊言見到那些手執弓弩的黑衣人,當即便變了臉色。這弓弩因其射程遠,威力強,遠超弓的威力,是以,這弓弩向來被用於作戰。而如今,這些個黑衣人竟用這弓弩來對付她,倒是令她有些驚訝,究竟是誰,才會如此迫切地想要取她的性命?
刹那間,無數利箭襲來,圍困她的黑衣人見狀,急忙閃身躲避。晏殊言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因這弓弩威力強大,是以,她將這些箭矢揮落在地亦是有些吃力。半晌過後,她已是大汗淋漓,雙臂乏力。她如今倒是有些後悔,若是早些知曉今夜會有人前來刺殺,她定會安分地待在韞彧之身邊,好在,還有他的暗衛相助。又是一陣箭雨襲來,晏殊言費力地揮舞長劍,終究是組擋不住,一支利箭朝她的胸腔襲來。她避無可避,心想著自己今日竟會客死他鄉,心中便有些傷感。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前,替她將那利箭揮落在地。她看著那人修長而挺拔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喊道:“莫語?”
來人正是莫語。當日,沐覃淩前來晏府拜訪後,將軍便在府中為主子辦了喪事,他心中難過至極,恨不得隨她而去,若是如此,即便是在黃泉地府,他還能保護自己的主子。誰知,護送將軍與少爺回鄉後,將軍才告知他真相,道是主子她在回北臨的途中遇襲,生命垂危,如今到了南韞,成為了韞彧之的皇妃。聽聞這個消息,他更是難以置信,恨不得立即插上一對翅膀飛來南韞。將軍知他心中所想,便讓他前來南韞,看主子是否過得安好,亦還能暗中保護主子。他才至南韞京都不過幾日罷了,還不曾尋得進宮的機會,是以,便隻能一直在宮外待著,等待機會進入皇宮。誰知,他今日好不容易才混入了宮中,卻得知韞彧之帶著主子離宮的消息。是以,他便隻得匆匆出宮,希望能遇見主子,更趁此機會帶她回北臨。他好不容易才尋到主子的蹤跡,一路尋來,見主子遇到危險,便急忙挺身而出。莫語將晏殊言護在身後,替她將那些飛來的箭矢擋了下來。
“主子,快去人多的地方!”莫語在慌亂之間,還不忘對晏殊言說道,“屬下一個人亦能應付得過來,主子的安全為重,快走!”
晏殊言聞言,當即便朝人潮洶湧的大街跑去,為免引起慌亂,途中她將手中的長劍丟棄。她一路避開箭矢,跑進人群之中。身後,卻依舊有黑衣人追來。路上的行人見狀,俱是嚇得尖叫不已,紛紛四散逃命,晏殊言被這人群衝撞得幾乎摔倒。便在此時,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牢牢地扶住:“晏晏!”
晏殊言聞言,抬起頭來,便瞧見韞彧之站在她跟前,臉上盡是失而複得的笑。“阿之,快走!”晏殊言也顧不得其他,拉過韞彧之的手,便隨著四散的人群匆匆跑著。
這時,一位黑衣人施展輕功,越過人群,手執長劍,向晏殊言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