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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晏殊言跟著韞彧之行至那高僧跟前,高僧手上掛著一串佛珠,他細細打量著韞彧之的麵相,繼而才笑著說道:“將才隔得遠了些,隻知曉是貴人來此,卻不曾料到,竟會是天子駕臨,見諒,見諒!”


  “高僧無須如此,朕不過是微服私訪罷了,”韞彧之亦是溫爾地笑著說道,“據聞月老廟中的高僧靈力高強,朕來此,亦是想要解惑罷了。”


  “不知聖上是想要問哪一方麵?國運,天命,亦或是其他?”高僧眼中清明,怎會不知曉韞彧之心中想的是什麽?不過是故意一問罷了。


  韞彧之聞言,笑著說道:“既是來這月老廟,問的,自然是有關姻緣之事了。”


  晏殊言見韞彧之許是會在這裏耽擱好一會兒,便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阿之,我忽然有些內急,我想要如廁。”晏殊言的聲音有些急切,仿佛她真的是內急一般,隻有她自己才知曉,她不過是借機尿遁罷了。


  “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我陪你前去嗎?”韞彧之如是道,“今日人多,你又如此不諳世事,我總是有些不放心你。”


  “我自己去便好了,阿之你在這裏等我就好。”晏殊言說罷,掙脫開韞彧之牽著她的那隻手,朝一旁走去。眼神卻在不經意地打量著四周的暗衛。


  “聖上想要問的,大抵便是與將才那位姑娘間的姻緣吧?”高僧說罷,領著韞彧之進了月老廟的大殿,自那月老像前拿來簽筒,朝他說道,“聖上不妨抽一支簽,如此一來,貧僧才好為你解簽。”


  韞彧之接過簽筒,跪在月老像跟前的蒲團之上,緩緩闔上雙眼,虔誠地在心中祈求,搖著手中的簽筒。不多時,一支簽自那簽筒中落了出來,掉在地上,發出一絲清脆的聲音,敲擊在他的心上。韞彧之拾起地上的那支簽,遞給高僧。高僧接過那支簽,念道:“臨高樓,雨濕麵,枯坐千年,未見你來。”


  韞彧之聞言,麵上的表情冷凝一分,心中隱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便聽得這高僧說道:“聖上,此乃一支下下簽。恕貧僧直言,聖上與那姑娘,雖是有緣,但終究卻是無分。即便是天定之緣,亦抵不過這世間人心的變化。所謂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說的,大抵便是這位姑娘。雖說這世間確有命數,但命運的歸途,終究是看途徑之路,所做的每一個抉擇罷了。”


  韞彧之聽罷,神色恍惚,難道,真的是如高僧所說,他與她之間,終究是以不幸為結局嗎?即便是有天定之緣,但他亦是抵不過臨鈺在她心中的地位嗎?然而,所謂的情深不壽,卻才是真正令他擔憂的。他正欲抬頭詢問高僧是否有何破解之法,隻是,待他抬起頭來,哪裏還瞧得見高僧的身影?他站在這大殿之中,望著麵前高大的月老像,隻覺得心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


  晏殊言朝著那茅廁走去,沿途盡是些女子,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那三個暗衛,不管如何隱藏,亦是難以逃過她的雙眼。晏殊言在心中思索片刻,便一臉狡黠的笑。她忽然止住腳步,轉身朝其中一位暗衛招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那暗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還不曾反應過來,便聽得晏殊言朝自己喊道:“喂,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難道沒看見我在喚你過來嗎?”


  那暗衛聞言,雖然有些驚訝晏殊言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但終究還是聽話地走了過來。他站在晏殊言跟前,躬身問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嗯,我一時竟也忘了喚你來所為何事了,”晏殊言裝作不記得的模樣,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去吧,待我想到了再喚你過來吧。”


  暗衛聞言,躬身後便告退。誰知,他正欲轉身時,一時不料,卻被人絆住。按理來講,他堂堂一介武功高強的暗衛,自然是不可能摔倒的。然而今日,竟發生了這等怪事,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他摔倒時,又正巧絆倒了身旁一位路過的女子,兩人便齊齊倒在了地上,驚得周遭之人紛紛側目而視。他急忙站起身,又不好伸手去扶那女子起身,就這麽局促地站在一旁。那女子隨行的婢子急忙將自家小姐扶起身來,喚來同行的婢女及婆子,將暗衛圍在中間,要與他理論。


  晏殊言見狀,急忙將手中的銀針收好,見餘下跟來的兩位暗衛亦是跑過去解釋,無人注意到她。她身形一轉,頃刻間便沒入人群中,隨著人潮走出月老廟。


  暗衛終於解釋清楚,得了自由,急忙轉過身來尋找晏殊言,隻是,他們自然是瞧不見晏殊言的蹤影。幾人焦急不已,在人群中尋找晏殊言的身影。奈何這月老廟中盡是些年齡相仿的女子,且今日是乞巧節,是以,大多女子也都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裙,實在是不太好尋找。幾個暗衛在人群中找得焦頭爛額,在心中祈求這貴妃娘娘可千萬別捅什麽婁子,否則,自己定然是逃不了懲罰。


  再說韞彧之,聽聞高僧的話後,他一直便心事重重的模樣。在大殿門口等了晏殊言許久,也不曾見她回來,亦不見隨她前去的暗衛回來。他又想起高僧的話,心下更是焦灼,正欲喚暗影前去看看發生了何事時,便瞧見一個被他派去保護晏殊言的暗衛匆匆忙忙跑了過來,一臉的視死如歸。他當即便有不詳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他便聽見那暗衛稟報道:“陛下,娘娘她,不見了!”


  韞彧之聞言,臉色當即便沉了下去,他冷聲問道:“將才發生了何事?”


  那暗衛隻得顫顫地將他剛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韞彧之聞言,眼中盡是探究之色,他為何會有一種感覺,此事和晏晏她脫不了幹係?韞彧之吩咐餘下的暗衛去尋找晏殊言,自己亦在月老廟中四處尋找她的身影。隻是,尋了好久,也不曾尋到晏殊言的下落。韞彧之坐在姻緣樹下的石凳上,心中有些難受,他深深地埋下了頭。難道,高僧他所說的話便如此靈驗嗎?他與她終究是有緣無分?枯坐千年,不見她來。他想,他在這姻緣樹下坐著等她,她還會不會找來?

  便在這時,一雙雪色繡花錦鞋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緩緩抬起頭來,卻驚喜地發現,晏晏她竟自己找了回來了。而她身後不遠,拓拔錚竟然也來了此處。韞彧之見狀,急急站起身,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擁住晏殊言,擔憂地說道:“晏晏,你將才跑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好找!”


  晏殊言還不曾回答,拓拔錚聞言,便笑著走了過來,在韞彧之的跟前站定,不急不緩地開口說道:“聽說今兒個京城熱鬧極了,是以,微臣便打算出府來瞧瞧。誰料,竟在街上見著了娘娘,可又不曾在娘娘身邊見到陛下,微臣心覺有異,便跟著娘娘走了好一段路,這才發現……”


  “阿之,將才我從茅廁出來時,卻不見了暗衛們的身影。便在這時,有人前來告訴我,道是阿之你有事先離開了月老廟,你便派他先來接我。是以,我便糊裏糊塗地跟著他走了。”晏殊言氣定神閑地開口胡謅道。


  經晏殊言這一說,韞彧之這才發現她已換了身水碧色刺繡花襦裙,是以,他便開口問道:“晏晏,你這一身衣裳又是怎麽回事?”


  晏殊言聞言,低頭打量著這身襦裙,繼而才抬頭笑著對韞彧之解釋道:“將才我糊裏糊塗跟著那人走到了街上,不小心被路上的行人給撞倒了,將身上的衣裳給弄髒了。是以,我才去成衣鋪裏換了身衣裙。誰知,待我換了身衣裳出來後,便不見了那人的身影。我還以為他是沒帶銀子在身上,怕我讓他付賬,這才借機跑了。尋不到阿之,也不記得回宮的路,是以我便在路上四處閑逛著,恰巧遇見了拓拔錚。聽聞我的遭遇,拓拔錚便知曉我是被騙了,這才帶著我回到了月老廟。”


  韞彧之聞言,偏頭望著拓拔錚,問道:“真是如晏晏所說那般嗎?”


  拓拔錚聞言,望著晏殊言,笑笑,不說話。晏殊言見狀,瞪著拓拔錚,咬牙切齒地笑道:“拓拔錚,你可千萬別顛倒是非。若是你不為我作證,阿之他定會以為我是在說謊。否則,阿之若是生氣了,我亦是會因此而不開心。我想,雖說你以前來棲梧宮替我診脈時,我確是曾捉弄過你,但拓拔錚你應該不會是個記仇的人吧?”


  拓拔錚聞言,幹笑一聲,對韞彧之說道:“確實是如娘娘所說那般。”


  雖說此事疑點重重,但韞彧之見拓拔錚也如是說道,便也信了晏殊言的話。“晏晏,也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我帶你去吃飯吧!”晏殊言聞言,見韞彧之不再追究將才她離開之事,當即便點頭應了下來。拓拔錚見狀,一臉促狹的笑意,對韞彧之說道:“既然如此,微臣便不打擾了,先走一步。”臨走前,他望著晏殊言,以內力傳音說道:“究竟是留下,還是離開,你再好生考慮考慮。”


  晏殊言聞言,不動聲色地偏過頭。將才,她本來隨著人潮離開了月老廟,來到京城的大街上,為了避開韞彧之暗衛的搜尋,她還特地去換了身衣裳,又讓那家店鋪的婢子為她重新盤了個髻。正欲離開京城時,卻恰恰被拓拔錚碰見,給攔了下來,當真是出師不利。拓拔錚猜出她已然恢複了記憶,知曉她如今是借此機會打算離開南韞,回北臨去。她本來是打算將他迷暈了過去,但卻被他察覺出異樣,反倒被他給暗算了。是以,她便隻得不情不願地被他帶了回來。好在這拓拔錚倒也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不曾將她恢複記憶之事告知韞彧之。


  晏殊言被韞彧之牽著,朝月老廟外走去,一陣風吹來,姻緣樹上長長的紅綢隨風飄舞。韞彧之忽然止步,晏殊言亦是止步,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韞彧之自袖間拿出此前他在那小攤上相中的那支素色碧玉瓚鳳步搖,為她簪進鬢間,笑著說道:“如今,這步搖與你這身水碧色刺繡花襦裙倒是極為相襯的。”


  晏殊言有些驚訝,此前,她明明已將這步搖放回了那攤上,卻不曾想,韞彧之他竟趁她不注意,又將這步搖給買了下來。她抬起頭來,看著韞彧之,那姻緣樹上隨風飄舞的紅綢愈發襯得他今日這襲白衣如雪一般,竟讓她不敢直視。她低眉淺笑,說道:“阿之,謝謝。”


  “晏晏,有朝一日,你會離開我嗎?”韞彧之偏頭望著姻緣樹上的紅綢,幽幽地問道。


  晏殊言聞言,麵上的那笑容一滯。難道,韞彧之他其實已然瞧出了自己恢複記憶之事?好在韞彧之一直看著紅綢,不曾注意到她麵上表情的異樣。半晌,晏殊言才笑著開口,故作不以為意地說道:“阿之,未來之事,誰也無法預料到。晏晏亦是不會知曉未來究竟會發生何事,你讓晏晏如何能回答你這問題?”


  韞彧之聽罷她的答案,歎息一聲,幽幽地對她說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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