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若是提及殊言的才藝,帝京之中,她若是屈居第二,倒是無人敢居第一。琴棋書畫於她而言,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她本欲隨意寫幅字畫或是將就著撫琴一曲應付過去,隻是這瀲灩善舞,老鴇自然是令她今日上台獻舞的。一想到瀲灩欲離開這風月場所的懇切眼神,晏殊言為了掩飾身份,便隻得聽老鴇所言,上台獻舞。
韞彧之聽聞暗衛的稟報後,正欲離開這雕花樓,去下一處繼續搜尋她的蹤跡。誰料,他眼角的餘光掃過台上那抹翩翩起舞的身影,腳步卻是無論如何也邁不動了。
當年,臨豐帝四十大壽,各國使臣齊聚於北臨帝宮。而南韞帝,他那所謂的父親,迫於他母族的壓力,無奈之下隻得派遣使臣前來北臨迎接他回國。他在北臨待了這麽些年,還是首次以貴客的身份受邀前去參加臨豐帝的壽宴。當時,晏殊言亦是以她的真實身份隨晏銘前來參加宴會。席間,眾位官宦千金俱是爭先恐後地為臨豐帝獻藝,便是為了入太子臨鈺的法眼,成為他的太子妃,日後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饒是未被臨鈺看中,這滿座世家子弟,日後自然也是夫婿的佳選。
晏殊言安靜地在席間看著眾千金的歌舞,不曾提出獻藝之言。她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望著眾人,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玄女,卻由此引來了諸位世家子弟驚豔的目光,自然,亦包括了臨鈺的笑意盈盈的目光。
蘇相與晏銘素來不和,這後代亦是如此。蘇皖的長相自然不差,隻是與晏殊言這傾城之貌相比,卻是相形見絀。若說她是天上最耀眼的星子,這晏殊言便是那皎潔明月,令她黯淡無光,被世人忘卻。蘇皖嫉妒晏殊言生生地搶了她的風頭,便連太子,亦是一臉笑意地凝視著她。
眾千金獻藝完畢,蘇皖便開口道:“素聞晏小姐才貌雙全,今日陛下大壽,晏小姐遲遲未呈上賀禮,想來這賀禮怕是花了晏小姐的一番心思,這才留到了最後。”蘇皖之所以如是說,便是因她將才禦前撫琴一曲,臨豐帝對她的琴技讚不絕口,賞了她一對玉如意。今日,她亦算是出盡了風頭,自然會想方設法地令晏殊言出醜,方能奪回太子的目光。
臨豐帝聞言,笑道:“既然晏小姐如此有心,朕倒是有些好奇了,晏小姐也無須拘著了。”
臨豐帝這一番話,便令她再無回圜之地,晏殊言隻得起身,裝作羞赧的模樣,溫聲道:“若是不合陛下的意,還請陛下莫要怪罪於我。”說罷,便離開坐席,蓮步輕移,如一隻翩躚的素蝶。
多年以後,即便這所謂的晏家小姐深居簡出,曾出席臨豐帝宴會的世家子弟們依舊還記得,當年晏殊言著一襲素青色煙羅紗衣,在宴會上跳的那一支驚鴻舞,確是一舞驚鴻。此後,世上的女子競相模仿,卻無人能及她的幾分靈氣,隻是徒有其表罷了。自晏殊言“染病”後,甚少再出席國宴,更遑論禦前獻舞之說,自此,世間再無驚鴻舞。
今日,晏殊言自然不會如當年臨豐帝壽宴那般,盡全力將這驚鴻舞演繹至極致,不過是隨意舞舞,糊弄眾人罷了。隻是,她的隨意一舞,在這些看客眼中,卻已是縹緲如仙了。一時之間,眾人皆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那抹如烈火跳躍的身影。
韞彧之望著台中的人影,又見台下男人們的視線俱是牢牢黏在她的身上,臉色分外難看,心下惱怒不已。
晏殊言舞罷,正欲施施然離開,誰料卻被人拉住手腕。她回頭一看,正是一臉鐵青的韞彧之。這下,她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她用力地掙紮,奈何那手卻像是生根在她手腕上一般,如何也揮不掉。自己現下用的是瀲灩的身份,想必瀲灩還未走遠,大庭廣眾之下,又不能顯露自己會武功一事,否則便會對瀲灩不利。晏殊言歎了口氣,隻得任由韞彧之拉著自己離開。
老鴇見狀,揮著手絹,帶著一群身高馬大龜奴攔住他們的去路:“喲,公子瞧著倒是有些麵生,怕是第一次來我這雕花樓吧,不懂樓中的規矩倒也是情有可原!咱雕花樓的這些個姑娘,可不是任由公子隨隨便便就能帶走的。”
韞彧之冷冷睇了老鴇一眼,冷聲道:“那便如何才能帶走她?”據聞洛千城現下也在這雕花樓中,他自然不能暴露了行蹤,否則,對他,對晏殊言皆是不利。
老鴇見韞彧之衣飾皆是不菲,諂媚地笑道:“自然是需要競價了,價高者得!”
韞彧之喚來暗影,暗影將一遝銀票遞給老鴇。“這些可夠了?”韞彧之憤然道。
老鴇見韞彧之出手如此大方,麵色一喜,繼而又輕咳一聲,故作無奈道:“公子,你這般讓媽媽我也為難啊!這是雕花樓定下的規矩,公子若是對瀲灩實在是喜愛至極,待所有姑娘們表演完畢,你便能與其他賓客們競價了!”
韞彧之心下愈發惱怒,這老鴇竟然將晏殊言與這些煙花女子相提並論,他氣極,正欲給這老鴇一個教訓,暗影匆匆上前阻止:“主子,切勿衝動行事!這洛千城此刻還在這雕花樓中。”
韞彧之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收了手。那老鴇見狀,用手絹拭去額上的汗珠。而後,便喚來婢子將韞彧之與暗影等人領去了上等廂房,幽蘭築。
晏殊言與那些表演完畢的姑娘站在一處,等待之後上台競價。她本是打算趁韞彧之未注意她時便悄然離開,奈何韞彧之如今已得知她在此處,且他的暗衛們現下皆隱匿於樓中樓外,自己此時離開,倒是遂了他的意。因為,韞彧之的暗衛們武功不俗,而她一人單槍匹馬,屆時定是插翅也難逃。她站在原處,靜觀其變。
台上的歌舞不曾間斷過,韞彧之在幽蘭築中,一直注意著晏殊言的動作,見她時而皺眉,時而歎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主子,這晏小姐怎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常人,早便偷偷離開雕花樓了,她卻還站在這裏,未有離開的打算。”暗影有些無奈地說道。
“她若是尋常人,我又豈會這般興師動眾?她向來聰慧,豈會不知她此時離開雕花樓的後果?”韞彧之笑著說道,“若是她此刻離開了,我倒是有些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暗影望著自己的主子笑中含春,一臉春風的模樣,暗自搖搖頭。深愛的女子這般出眾,又有其鍾意的男子,若是自己,擔憂都還來不及,也隻有主子,還能這般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