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冬的龔州城,刮的風很大很冷。
臨近晚上,濕氣濃重,霧氣上湧,遠看地麵上像是鋪了層薄薄的霜。
心兒摔倒地上,動靜不小,不少人紛紛看過去。
墨君邪不例外。
他背對著顧長歌,看不清神色。
顧長歌唇角動了動,微微一笑,正要轉身往回走,卻看見墨君邪把心兒的手掰開,將衣袖扯出來,看都沒看的朝她走過來。
雖然很不應該,但顧長歌心情確實瞬間陰轉晴。
她停下腳步沒動,看著男人到跟前後,自然而然摟住她的腰。
動作熟稔,力道和以前一樣,舒服又親昵。
“我和她沒關係。”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先對她解釋,見顧長歌半信半疑的眼神,再度將腰板挺的筆直,“真沒關係,我嘴很挑。”
他靠的越來越近,顧長歌冷著臉將他推開,“你正經點。”
“一看見你就不想正經,怎麽辦?”
顧長歌擰眉,餘光瞥見那個叫心兒的女子,快走幾步,拉著墨君邪進了帳篷。
不多時,顧長生晏行都尾隨而來。
墨君邪問起顧長生的情況,得知他解毒成功,已經能活蹦亂跳的,點了點頭,下了軍令,讓顧長生再休息三天,然後回孟州城去,至於桑夜,還是回靈州。
桑夜不打招呼,就從靈州離開的事情,回去要按軍法處置。
“你打算怎麽處置他?”顧長歌問。
她知道墨君邪不爽桑夜很久,他們兩個互相看不順眼,倒不是這回她偏袒桑夜,而是因為,在阿羅山上如果不是桑夜的話,恐怕她的雙腳都凍壞了,搞不好現在是個殘疾人,更糟糕一點,恐怕連活著回來都不可能。
桑夜為她所做的一切,就算是隻憑義氣,顧長歌都要問上一問。
墨君邪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聞言有點吃味,聲音不由得發緊,“軍法處置。”
顧長歌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將領,她給他這個麵子,暫且不跟他說這件事,“好。”
她的爽快利落,讓人感到不適。
不過顧長歌懶得去理會他們的感受,示意帳篷內無關人員通通離開,這才將墨辰華請出來。
墨辰華與墨君邪已有十年未見。
原本他們二人是一心輔佐良文帝的,如今時光荏苒,世事滄桑,鬥轉星移之間,沒想到,彼此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重逢的。
兩個男人麵對麵站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們看著對方,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顧長歌大概能理解這種感受。
她沉吟片刻,心想畢竟人是她帶回來的,還是由她先來開口吧。
旁邊站著的桑夜,難得主動的給二人倒了茶,他對墨辰華心中是有感激的,如果不是他,他們恐怕都回不來,因此,態度上多出幾分尊重。
嫋嫋煙霧之中,茶香四溢,顧長歌的聲音輕緩動聽。
她將遇見墨辰華的來龍去脈講述完畢後,看向墨辰華。
那些有關於他的過去,還是由他主動來說的好。
這一夜漫長無比,長到燈花瘦了一圈又一圈,講故事的人紅了眼圈,聽故事的人早已熱淚盈眶。
他們默契的沒有提良文帝,但彼此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墨君邪同意墨辰華加入軍營,同時關於雷州的情況,他決定更改計劃,抽調一支軍隊前往雷州,將雷州拿下。
一來那個地方與世隔絕,易守難攻,隻要在島嶼四周設好邊防,自然可以高枕無憂。
攻下那個地方後,可以將軍中的傷殘人員送到那裏養傷,順帶將一些重要物資也藏在島上。
二來則是因為阿羅山上的巨額寶藏,數目巨大,貿然搬運勢必會引起轟動。
想法一經提出,就得到了剩下幾個人的讚同。
墨君邪看向桑夜,命令他不必回靈州,休整後直接帶兵再度前往雷州,並將其收複。
桑夜眉頭皺了皺,不是很想去。
他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差點要了他命的鬼地方回來,還再去?
這回再去沒有顧長歌的陪伴,他豈不是要度日如年?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墨君邪提醒道,“將功補過,事情辦妥後,你私自離開靈州的事情,本王便既往不咎。”
顧長歌揚眉,知道墨君邪是在給她麵子。
她不是個不識好歹的,朝著桑夜看去。
湊巧兩個人視線相對,她彎了彎眼睛,桑夜看懂後,癟癟嘴道,“知道了。我去。”
該說的事情都說完了,此時已經將近淩晨。
墨君邪揮手,讓眾人散場。
眼看著顧長歌提步就往外走,他不顧形象的追上去,從身後抱住她,死皮賴臉的道,“你去哪裏?”
“回帳篷,這裏是長生的。”
“那我跟你一起回。”墨君邪笑著道,將她的手心肝寶貝似的塞進大掌之中。
顧長歌不置可否,沒有抽。
二人掀開門簾,不期然看見了心兒。
她居然就蹲在旁邊,看她姿勢,外麵這麽冷,似乎是在獵獵寒風中,等了大半夜?
顧長歌很快證實了她的猜測。
心兒嘴唇凍的發紫,整張麵頰由於風吹,多出了滄桑和憔悴感,她又困又冷,縮成一團,聽見動靜,兩隻眼睛半眯著抬起來,見到墨君邪後,欣喜的站起來。
隻不過由於長時間的蹲著,雙腿發麻,她沒站穩,悶頭朝前栽過去。
顧長歌站著沒動,看著她很有方向感的倒向了墨君邪。
嗬。
可惜的是,意料中的場景沒出現。
墨君邪伸出手捏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直接丟給旁邊的侍衛,“帶下去,找大夫來看。”
他麵無表情的說完,轉而看向顧長歌,無辜的眨眨眼睛,“你看,不關我的事。”
鬼才信他。
他頂著那張臉,早就該知道,自己是個禍害。
不關他的事,怎麽偏偏這個女子去哪都跟著他。
在墨君邪跟前,顧長歌根本不懂怎麽隱藏情緒,她的高興和不高興,全部都明擺著寫在臉上。
察覺到她的不快,墨君邪一路無語。
等到了兩個人的帳篷,他才直接攔腰將她打橫抱起,信步送到榻上。
顧長歌仰麵,看著居高臨下,步步緊逼的男人,譏諷的笑了笑,“做什麽?”
下一秒,他端正的坐在床旁,舉起手發誓,“跟你解釋,以下我說的話如有虛假,甘受天打五雷轟。”
他總是這樣,出人意料。
顧長歌嘴角緊了緊,又鬆開,反複幾回,她把胳膊擋在眼前,遮去了光亮,“你說,我聽著。”
跟過來的女子叫心兒,是單濤在行軍途中救下的。
她不過十四歲,卻因為飽受戰亂的摧殘,親人死光,無家可歸。
單濤發現她的時候,她正準備往河裏跳。
因為過夠了心驚膽戰的生活,因為不想再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年幼的她孤苦無依,想要一死了之。
救下她之後,心兒又有兩次自殺,都被單濤發現了。
他把她綁起來,不讓她傷害自己。
單濤因為擔憂她的安全,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把她送到孟州城裏,希望她在庇護之下,安家落戶,認真生活。
他還給了心兒一大筆錢,給她找好了房子,隻是心兒通通搖頭拒絕。
她說要跟單濤在一起,說單濤像是她已故的兄長,她隻想和兄長在一起。
無奈之下,單濤將跟著他的艱難危險全都講給心兒聽。
十幾歲的小姑娘,一無所有,唯獨不缺乏的是勇氣。
顧長歌聽半天還沒聽到重點,困意襲來,她打著哈欠問,“那她怎麽跟著你過來了?”
“連州大戰,他是主帥,率軍前去守城。”墨君邪說,“他托我照顧,我得知你回來,準備前往龔州,她寸步不離左右,心中掛念你,隻能任由她跟著了。”
天色實在不早,顧長歌腦袋昏昏沉沉的,輕聲嗯嗯著睡了過去。
墨君邪無奈的搖頭,給她蓋好被子,並肩躺下。
如今戰事吃緊,他也是忙裏偷閑,次日醒來,當桑夜率軍前去雷州後,墨君邪率領一群人前往孟州。
心兒年紀小身子嬌,顧長歌晚上沒睡好困乏的很,因此特意準備了馬車,供兩人乘坐。
顧長歌一上車就開始睡覺,心兒便有機會,好好打量她。
她見到墨君邪的第一眼,就被他迷人的外表所吸引。
可惜的是,得知他早已有了妻子,還生了兒子。
心兒見過他們的兒子小無憂,粉嫩嫩的小團子,墨君邪那麽英勇威猛的男人,在抱著小無憂的時候,臉上總是很溫情的表情。
他經常以冷臉示人,所以柔和便顯得難能可貴。
心兒再度被他深深觸動。
她時常在想,能配上墨君邪那樣的女人,是什麽樣子的。
見到顧長歌時,就懂了。
她美的驚豔,目光堅定,明明同樣是柔軟的女子,她卻給人一種強大的氣場。
心兒抿了抿唇,視線停留在她飽滿的額頭,挺翹的鼻尖,性感的唇瓣上。
鬼使神差的,就連她都說不清楚,為什麽會朝著那張臉伸出去手。
緊跟著,一個耳光扇了過來。
顧長歌睜開眼,見到是心兒,目光複雜。
她隻是小憩,睡覺時警惕性比較高,跟著墨君邪行軍作戰兩年多,有點風吹草動下意識的就想動手。
打心兒不是她本意。
顧長歌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心兒忽然哇的張開大嘴哭出聲來。
這一哭驚動了墨君邪。
行進的隊伍停下,他騎馬往回走。
剛來到跟前,心兒一頭紮進墨君邪懷裏,嚶嚶嚶哭訴不已,她說她什麽都沒做,顧長歌伸手打她。
顧長歌看著心兒,臉色越來越沉。
她原本對心兒沒什麽意見,畢竟是個小姑娘,不至於和她過不去。
可她生平最恨撒謊的、冤枉人的,顛倒黑白的,心兒小小年紀不懂事的話,她不介意教她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