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走到地老天荒
莫靜言看到習決為給程諾治病，站在街頭發放宣傳單募集誌願者，本來是想上前去跟他說些什麽的。
可是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轉身走上出租車，離開了這裏。
習決並沒有發現莫靜言的到來，他太過專注，一邊發宣傳單，一邊在跟向他提問的人溝通。
一對小情侶站在習決的近前，看著手裏他發給他們的宣傳彩頁，女孩子皺眉說：“不知道我得了這麽可怕的病你會怎麽處理？”
男孩子斜起眼睛看了女孩子一眼，嘀咕：“你們女生就是矯情，好好的，你怎麽會得這種病呢？”
女孩子聽到男孩子的嘀咕很不滿，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男孩子疼的呲牙咧嘴。
女孩子說：“我其實很羨慕那位得了白血病的女孩，他男朋友對她這麽好。一連幾天我都看到他在這裏為女朋友募集誌願者。”
男孩子白了女朋友一眼，高調的說：“我也要去為這個女孩子做血液比對。”
女孩看著他，先是感覺不可思議，而後笑了，她拉起男孩子的手，向一輛出租車走去：“我們這就去。我也要做血液比對。”
男孩子微笑，和女朋友一起上了出租車。
夕陽裏，習決熱情的向路人發放著宣傳單，不厭其煩的一遍一遍跟向他提問的人溝通。
夕陽灑在他的身上，令他周身染上金色的光芒，帥的晃人的眼睛。
不遠處，一個攝影記者拿著攝像機對著習決拍下好幾組照片，又打電話找來他的同事。
攝影記者和同事溝通後，並沒有打擾習決，而是又觀察了他一會兒，直到他看著街上的人流量已經非常小，他離開，他們也才離開。
莫靜言回到醫院看到程諾還在睡覺，他也沒有打攪她，而是在病房外走廊上的休息椅上坐下來。
他的心情仍然處於被習決行為震撼的情緒中。
他回想這段時間，自知道程諾患了白血病之後，他和習決的痛苦，他們都在努力為她選擇治病的方法。
可是，相比之下，習決為程諾付出的更多。
他自愧不如。
他感覺，自己對程諾的愛，也沒有習決那麽深吧。
莫靜言靜靜的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轉頭看去，看到習決正快步走過來。
莫靜言站起來，看著習決走到他的身前，“舅舅，程諾……”
“她還睡。”莫靜言回答說。
習決笑了一下，指指病房，“那我進去看她了。”
“等等，你吃過晚飯了嗎？”莫靜言忽然發現，習決比之前瘦了不知道多少。
莫靜言一問，習決才想起來，自己隻顧忙著發宣傳單，和惦記程諾，早就完了晚飯這回事。可是他好像也並不覺得餓。
反倒問莫靜言：“舅舅，程諾吃完飯了沒有？”
他走時，程諾睡了，他叮囑莫靜言幫他照顧程諾，幫程諾買他喜歡吃的三菜一湯。
莫靜言搖頭，說：“她一直都在睡。”
“哦，也好。等下她醒了，我跟她一起吃。今天出門，看到一家川菜館，生意非常好。應該菜做的不錯，程諾最喜歡吃麻辣魚，我今天帶她到那裏去吃。”
莫靜言點點頭，拍拍習決的肩膀，說：“你去照顧她吧，我先回酒店，今天不知怎麽搞的，感覺特別的累。”
習決對他點點頭。
然而莫靜言並沒有真的回酒店，而是又去了醫院的血液科。
血液科的門口，有很多很多的人排隊，在等著抽血，做血液比對。
他看著這些人，有種想要熱淚盈眶的感動。這一切都歸功於習決。
程諾你一定要好起來，命運，你一定要讓我們找到合適的骨髓，習決這麽努力，你不可以辜負他的真心！
習決推門走進病房裏，病床上，程諾睡的一頭汗。
他輕聲走過去，拿了毛巾輕輕的為她擦汗。
出虛汗，對於白血病患者來說，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習決的心一直沉到穀底。
他有種被生活逼到絕境，無可奈何的絕望。
他坐在病床邊，靜靜的看著程諾，她比之前又瘦了好多，臉色蒼白沒有辦法血色。睫毛倒顯得更長了，她睡覺的時候，像兩把小刷子，在臉頰上遮出淡淡的陰影。
程諾大概是感覺到了他，她的睫毛顫了兩下，眼睛睜開了。黑色瞳眸裏，倒影出習決帥氣的輪廓。
她對他笑一笑，伸手抓住他的一隻手。
他看著她，亦溫柔的微笑。說：“你餓了嗎？我帶你出去吃麻辣魚怎麽樣？”
程諾一聽立馬來了精神，從病床上坐起來，使勁的衝習決點頭。習決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傻瓜，吃個麻辣魚就能讓你這麽高興。”
程諾笑著再度使勁的點頭。
習決拿了拖鞋幫程諾穿上，扶著她下床，到洗漱間去洗漱，換衣服，梳理頭發。
梳理頭發的時候，習決把程諾換下來的病號服放進了盆裏泡著，轉頭看到程諾正從梳子上取下大把掉落的頭發。
他心中一陣悲涼，看到程諾眼中碎銀的光，心裏更難過。
他放下泡好衣服的盆，走到程諾身邊，攬住她的肩膀說：“等化療結束，頭發會重新長回來的。”
“嗯。”程諾微笑點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是忍不住難過悲傷。
習決幫程諾梳好了頭發，拉著她一起出門。
他們乘出租車到了川菜館。館子裏人很多，一進門就嗅到川菜特有的麻辣香氣。
程諾看到很多人在吃火鍋，舔了舔嘴唇說：“不如我們也吃火鍋？”
習決點頭，她喜歡的事他都依她。
兩個人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服務員遞上菜單，兩個人點完菜，看著鄰座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微笑。
程諾想，曾幾何時，她和習決也這樣青春快樂過。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了今天，而她的生命也即將走向盡頭。
火鍋很快送上來，配菜也都一一送上來。
火鍋的香氣，讓習決和程諾都轉回目光。
習決把菜煮進鍋裏，“毛肚，你喜歡吃的。”
程諾微笑，“鴨血，你喜歡的。”
習決微笑，“魚丸你喜歡的。”
程諾點頭，“鴨腸你喜歡的。”
習決點頭：“青菜你喜歡的。”
“哇，羊肉，我們都喜歡的。”程諾表情誇張，兩個人都開懷笑起來。
火鍋熱氣騰騰，撲鼻香氣。
習決夾起裏麵的菜開始吃，味道很不錯，他連連稱讚。
程諾夾起一個魚丸，隻咬了一小口就皺起眉頭，隔著火鍋的熱氣，她看著習決。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習決吃了幾口，發現程諾不對勁，他看著她問：“怎麽啦？”
程諾指指他夾到碗裏的鴨腸說：“我感覺你那個比較好吃。”
習決微笑，沾了麻將，直接喂到程諾的嘴裏。
麻將應該有滿口的香氣，可是程諾吃到嘴裏的時候隻有澀，她看著習決，咀嚼的動作都僵硬。
“怎麽啦？不好吃？”習決又夾了一筷子鴨腸，這次沒有沾麻將，直接喂到程諾的嘴裏。
程諾含住新喂進口中的鴨腸，本來應該有的麻辣和滋味她都沒有吃到。
她的心中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想，那就是，她的病情又更嚴重了。
習決看著程諾的表情，麵容也僵了，“怎麽了程諾？”他緊張的問到。
程諾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說：“真是太好吃了！”
習決提著的心放下了，也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吃那就多吃點。”
他拚命給程諾碗裏夾菜。
兩個人吃到餐館裏客人稀少才肯罷休。
習決起身去結了賬，然後摟著程諾一起離開。
他們並沒有乘坐出租車馬上回醫院，而是靜靜的在馬路上散步。
這是一片繁華區，臨街的店鋪都是午夜才打烊，逛街的男男女女還很多。春天溫暖的夜晚，夜出的人兒像魚兒般遊走在街頭。
程諾依偎著習決，慢慢的在街上走。
她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跟他這樣一起來壓馬路了。
這在以前很多次這樣壓馬路的時候，被她看成是很浪漫的事。這樣的浪漫，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最後一次。
走過一盞盞路燈，走過一個路口，又走過一個路口，程諾蹲了下來。
習決的腳步頓住，他低頭看她。
她也正仰頭看著他。
“怎麽啦？”
“我走不動了怎麽辦？”實際上，程諾忽然被一陣疼痛折磨的瞬間癱軟。
路燈的昏黃光線下，習決看到程諾額頭冒起的薄汗，他的心頓時抽緊。他知道程諾在瞞他，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願意讓他知道她的病情惡化。
“我背你。”習決蹲下身，把程諾扶到他的背上來。
他背著程諾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前方的路被繁華的街景映襯的更為黑暗。
就如他們此刻看不到盡頭的治病之路。
程諾伏在他的背上說：“真希望讓你背著我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走。”
“我也想背著你這樣一直走，走到……地老天荒。”至少背著你，我知道你還活著，我還能感覺到你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