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蘭殤(三)
第913章蘭殤(三)
向慎小王爺寄出求援信的第二日,楚府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太常卿李淌。
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消息,得知了大理寺卿發現了和自己長女李雅之死有關的證據,翌日便帶著一對家丁武衛包圍了楚府!
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楚家叫出葳蕤公主。
太常卿雖然是文職,但這次提拔上來的人從前卻是個在沙場點過兵的小將軍。
一把劍提在他的手上已然多了幾分威勢,現在他還帶著烏泱泱的一隊人馬包圍了楚家。其氣勢不可謂不大!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楚府的門前就已經圍滿了看客。
葳蕤公主和此次的命案有關的消息,更是不知道傳遍了多少個大街小巷。
李淌手裏的劍早已經出鞘,直挺挺地指著楚府的大門道:“殺人償命,要麽交出葳蕤公主,要麽我就衝進去拿人!”
李淌頗有血性,正和他火暴的脾氣相映襯。
他不畏懼葳蕤公主的錢財地位,也不憚她有皇上寵愛。
如今葳蕤公主殺了人,皇上若是不想落天下人口舌,也不可能保住她!
楚府倒是不怕他,大門自始至終都是開著的,仿佛就在暗中跟他叫囂看他到底敢不敢闖楚府一般。
須臾,崔憐霜氣衝衝地從府裏提劍走了出來,頭上的珠翠都撞得叮當響。
她一手握著劍柄將手中長劍抵在地上,一手叉著腰看著大街上的人怒道:“是哪個敢在我楚府門前叫板要拿人的!”
楚星瀾就留下了那麽兩個孩子,哪一個她不是用心嗬護看著長大。
誰也別想從她眼皮子底下搶了任何一個人去!
雖然楚府已經多年沒有風波了,但是她手裏的劍還利索著呢。瀾瀾不在,她便替瀾瀾護著他們的女兒。
李淌的氣勢絲毫不肯區居人後:“是我!”
崔憐霜眯了眯眼睛:“太常卿,就憑你也敢來拿葳蕤公主?葳蕤有封號加身,位列一品,你區區一個三品官員,也敢僭越?”
李淌:“葳蕤害死了我的女兒,大理寺中物證懼在,她還有什麽推脫的餘地。殺人償命,今日我就要為我的女兒報仇,抓殷悅正法!有封號又如何?殺了人她就是罪犯!”
崔憐霜紅唇一抿,眸中透出幾分清冷的寒意。
她站在楚府裏,一步之外正是楚府的門檻。
冰冷的劍尖抬起,對準的正是李淌的鼻唇:“那你且試試,看你今日能不能闖的進這個大門。”
李淌一愣,好囂張的婦人!
可崔憐霜囂張,她是有底氣的!
南宮玠登基以後,便一直重用崔家。他父親也從原來的一個鎮守邊境城池的三品武將,被一路提拔為護國公。
崔憐霜的母家勢大,自然硬氣。
反觀李淌,他們說起來還是老熟人呢。
當年這太常卿也曾是崔將軍手下的一個副將,後來因為一次酗酒延誤了軍機便被崔將軍拔去了副將頭銜,塞到了其他軍營裏。
所以在被人都跟著崔將軍升遷的時候,李淌卻還一個人在軍營裏摸爬滾打,一直到崔將軍從軍營裏調離了,他才掙上了一個小將軍的頭銜。
是以他用了好多年,才終於爬上了現在太常卿這個正三品的位置。
而當年一起在軍中當副將的人,現在哪個不是混的比李淌要好?
崔憐霜敢當著所有人的麵和李淌叫板,就是因為知道真比起軍中權勢和朝中地位來,李淌都壓不過自己的父親!
誰知這時人群之中竟然又站出一個女人,一身白色衣裙,卻比崔憐霜更為囂張:“派你一個女人在這裏攔門,楚家是沒人了嗎?”
崔臉上定睛一看,來的人根本就是個小丫頭,頂多比葳蕤大上一兩歲。
“你是什麽人?樣貌平平,資質也平平。”
也敢在她麵前叫板?
被人嘲諷自己的樣貌不咋的,左明衣頓時怒從中來:“我是驃騎大將軍之女左明衣!金枝玉葉的左家小姐!”
崔憐霜的嘴角一提,眼底適時地露出了幾分嘲諷之意。
“金枝玉葉?”崔憐霜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撣撣指尖的一片指甲說道:“看來是真沒見過世麵,就以為的生活已算極好了。”
倘使有人看過殷悅日常的生活,就會知道在她麵前,什麽都算不上金枝玉葉。
也難怪自己不知道她,西京城最近冒出頭的小蝦米多了去了。
他們這些長輩又哪裏會去管那些小孩子之間的破事?
什麽人被殷悅教訓了他們是不會記得的。
當若是什麽人欺負了殷悅,他們絕對可以記一輩子。
左明衣惱道:“老女人你囂張什麽!”
崔憐霜淡淡一笑:“我是老了,但總歸比你好。”
她上下掃了麵前的小姑娘一眼,嘖道:“像你這樣欠教訓的女子,放在西京怕是活不到老的時候了。”
崔憐霜是老了,但是她當年和楚星瀾一起罵遍大齊無敵的嘴上功夫卻還沒有退步。
左明衣這個初出茅廬的小菜鳥還來崔憐霜麵前叫囂,無異於是自討苦吃。
左明衣瞪了她一眼,轉而站在李淌身邊說道:“太常卿莫怕,此事葳蕤公主不占理,你若是怕他們有崔家幫護,我們左家也一樣會幫你!”
李淌一愣。左明衣拍著自己的胸口道:“我們始終站在正義的一邊!”
她今日來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給楚家找不痛快,給殷悅找麻煩。
原本葳蕤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裏,又有皇上寵愛,誰也動她不得。但誰叫葳蕤公主要作死,非得把自己扯進命案裏去?
這時候不將葳蕤公主扯進水裏更待何時!
況且她爹一直覺得崔家擋住了自己再往更高的爵位再爬一步的機會。
如果崔臉上在這時候動手了,動用了崔將軍留給她的親兵,那他爹就可以參崔家一本,就可以一並將的崔家的人拖下水,也順勢削弱一部分崔家的權利!
左明衣的嘴邊揚起了一抹笑。
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啊。
為什麽不出來幫忙呢?
說不定還能收獲李淌這個朝中的助力!
李淌回頭看了崔憐霜一眼,頓時背脊都更直了。有了驃騎大將軍站在身後,他還真不怕什麽了!
“交出葳蕤公主!”
崔憐霜盯著左明衣紅唇一抿。
好聒噪的小野雞!真真是欠拔毛了!
左明衣囂張道:“左家的人馬上就到,勸你們別不識抬舉。”
崔憐霜緊盯著她:“小丫頭,你膽敢踏進來一步試試!”
李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光靠她一張嘴說左家會幫自己沒有用。得身體力行地證明一下吧?
左明衣是驃騎大將軍家的女兒,如果她也敢進楚府,一起把葳蕤公主抓出來,那才是真的說明左明衣是在幫自己。
如果左家真的參與進來,那自己才是有了實打實的底氣!
左明衣見李淌不停地盯著自己,也不好說自己剛才講的那些都是嚇唬人的。否則不是要叫人笑話他們左家真的不敢跟楚家一個小商戶鬥嗎?
為今之計隻有先壯一壯李淌的底氣,讓他先跟楚家的人鬥起來才行!
“跟我一起上!”左明衣鼓足勇氣大喝一聲,硬著頭皮朝崔臉上衝了上去。
熟料崔憐霜根本就沒有給她靠近的機會,手中的劍鞘都沒脫落,一把長劍就一次戳中了左明衣的腹部頂得她一陣悶痛。
左明衣一愣,又抽下了腰間的長鞭,朝崔憐霜甩了過去。
這次崔憐霜終於正眼看她一眼了。
可是一到寒光之下,劍鋒一晃而過,快得左明衣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她甩出去的鞭子就崔憐霜一劍削成了幾截。
崔憐霜飛起一腳踹在了剛才劍鞘頂著的同一個位置上,直接將剛邁進楚府一隻腿的左明衣給踢飛了出去。
崔憐霜收劍落定,看著手臂後側的長劍:“劍鋒還利。”
這劍,自從當年跟楚星瀾一同去千機城的時候用過以後,就再也沒被別人碰過。今日倒是為了殷悅再用了一次。
左明衣摔到了地上,但好歹崔憐霜還給她留了些餘地。
否則以剛才的時機再加上她真正的力道,左明衣這一腳下去不殘也該吐兩口血。
左明衣那條鞭子是左大將軍在她生辰那天送的,她一向珍愛。
如今這麽要緊的東西一下就被崔憐霜砍成了幾截,她怎麽能不瘋?
“啊!!你竟然敢毀我的長鞭!”
崔憐霜女皇一樣淡淡一掃眼前的女人,“衝進家裏的惡犬就該打出去。擅闖民宅,我把你打殘都不為過!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敢衝在人前,看一眼你身後微絲不動的太常卿再想想為什麽隻有你挨揍吧,蠢貨!”
都是和殷悅一般年紀的人,怎麽這個就這麽討人厭!
都快要趕上傅遐邇了!
左明衣錯愕地回頭看了一眼,剛才衝上去的就隻有一個她而已。李淌帶來的那些人包括李淌自己,根本就沒有動!
李淌竟然拿自己試水??
而就在崔憐霜說完後,她的身後竟然走出來了一個身影。
李淌的眸光瞬間怒火滔天:“你個殺人犯,終於敢出來見人了!”
如果說剛才他還在因為左明衣而來回觀望的話,那現在見到葳蕤公主本人的他就隻想衝上去一劍把這個人刺死。
或許一劍還不夠,還不足以彌補他的喪女之痛,應該再來幾次,讓她狠狠地受一通折磨才是。
崔憐霜今天千叮嚀萬囑咐,讓殷悅不要出來。可她還是出來了。
殷悅站在眾人麵前,一身正裝。
她看著怒不可遏的李淌,一字一句地辯解:“我沒有殺人,李雅的死也與我無關。”
李淌冷笑:“你還狡辯,花穗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我女兒死之時,手裏抓著的花穗就是你的!我女兒從未得罪過你,你也要對她下此毒手,難道僅僅是因為你對傅遐邇愛而不得,你就要將這一切都報複在她身上嗎!”
官大一級壓死人,他的職位在傅遐邇之上,此事又與他的長女有關。李淌想要安插幾個人手在大理寺裏調查一下結果根本不難。
紙包不住火,傅遐邇剛上任不久,又不懂得如此管理大理寺中仆從,有關消息自然就更容易被別人探聽去了。
殷悅:“對李小姐的死我已經做出了解釋,信不信在你。你若實在氣憤,可以上告大理寺,再不然,也可以狀告到禦前,請到旨意或者官文以後來抓我就是。但是如你們今日一般一群人烏泱泱地圍到我家麵前,還要舉劍殺我,本公主隨時可以將你們當做惡徒仗殺!”
李淌無非就是死了女兒心底悲憤,但她的家人也是家人。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家人受別人的欺負!
這時又一隊官兵圍了過來,將本就多人的街道擠得愈發擁擠。
傅遐邇從官兵身後走了出來:“何人在此聚眾鬧事?”
剛一進人群,傅遐邇就看到了一身灰頭土臉的左明衣。
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但是這位大小姐剛才應該碰了壁,否則她現在的臉色也不會這樣難看。
李淌一笑:“說曹操曹操就到!”他看著傅遐邇問道:“大理寺卿,你可是來捉拿這個罪犯?”
方才還無所畏懼的殷悅在看到傅遐邇的一瞬間,瞬間就蔫兒了。
她頃刻握緊了衣下的小拳頭,緊張地望著傅遐邇。
傅遐邇同樣越過人群看了她一眼,片刻後,他負著手到背後說道:“本大人是聽說有人在街上聚眾鬧事,特地過來看看。”
身後的小石頭看了他一眼,頓時眼睛眨的都跟吃了酸溜溜的楊梅一樣了。根本沒眼看。
這是什麽蠢話啊,怎麽公子也說得出口。
這年頭還有哪個大理寺卿會因為一起街頭鬥毆就親自過來一看究竟。
若不是聽說事情發生在葳蕤公主這兒,公子才不會早膳吃了一半就帶人趕了過來。
李淌:“什麽?”
殷悅一愣,她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傅遐邇看了一眼李淌手中的劍:“太常卿這是要當眾持械逞凶?莫非是太常卿的位置您不想坐了?”
李淌怔了怔,頓時指著崔憐霜說:“那崔憐霜手裏不是也拿著劍嗎?”
傅遐邇回頭一看。
還真是。
傅遐邇:“可他們站在自己家裏,你又帶上這麽多人過來,顯然他們有足夠的理由保護自己。拿把劍,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