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凶徒（一）
第905章凶徒（一）
西京城下了一場大雨。
瓢潑的動靜將不少沉睡的人吵醒。
那一場雨水洗刷掉了妙嚴寺僅剩的桃花。
而天氣卻愈發悶熱了。
後來殷悅聽說，傅遐邇那日以後不久就升了官。
加之年紀到了，傅見寒已經預備開始為他尋覓合適的婚事。據聞那半個月裏，傅府中前前後後辦了三四場宴席。
但傅遐邇到底都見過誰，又看上了誰家的小姐，殷悅沒有打聽。
時至六月，入了夏，蟬鳴就聒噪起來，到處都能聽見他們在慶幸自己地裏蟄伏了三年之後雨夜不死。
自妙嚴寺回來以後，殷悅在屋子裏悶了許久。直到楚曜之親自來敲門，將這個妹妹從屋裏帶了出去。
“知道蘑菇是怎麽長出來的嗎？同你這樣成日鎖在濕漉漉的屋子裏，悶出來的！”楚曜之看著她說。
殷悅百無聊賴地看著楚園裏見過無數次的景色，“可是外麵也沒什麽好玩的不是嗎？”
“好玩的怎會沒有？哥哥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楚曜之摟著她的肩膀：“你不是素愛那些同機關有關的小玩意兒嗎？今日帶你去金菱湖邊看個有趣的！”
殷悅抬頭眨了眨眼睛。“什麽？”
楚曜之把她往門外一拉，“去了你就知道了！”
金菱湖畔已經熙熙攘攘地圍了不少人，楚曜之帶著殷悅擠了進去。
湖畔停著一艘畫舫，甲板上叉腰站著一個渾身金燦燦的少年，殷悅一驚：“楚映之！”
十二三歲的少年立即興奮地衝她招手：“小表姐！！”
楚映之是楚星瀑和鐵達雲朵的獨子。比殷悅還要小上幾歲。
因為生下來就有黃金萬兩，所以自小的打扮就像個金燦燦的金子。
灼灼日光之下，殷悅都覺得他那一身衣服亮的刺眼。
殷悅盯著他雙腳佇立的甲板尖的位置，緊張道：“你站那麽高做什麽，還不快下來！”
大舅舅隻這麽一個兒子，摔壞了怎麽辦。
楚映之看了看腳底的湖水，不以為意道：“這算什麽，重頭戲是這畫舫。我知道小表姐的生辰就快要到了，這是我送給你的及笄禮！”
他說完走到甲板邊上，用力轉動了一個軸輪。
隨著船艙內機關聲哢嗒哢嗒地響起，整個畫舫突然一晃，殷悅就看見偌大的船隻在湖麵上動了起來！
楚映之驕傲地在人前展開雙臂，道：“怎麽樣，這及笄禮派頭不！這機關畫舫的高明之處，就是隻需要一個人，就能讓它在水麵上航行！”
小表姐千嬌萬寵於一身，畫舫自是不缺的。
但是像自己這樣能夠靠一個人來掌舵開船的畫舫，那絕對是全天下裏獨一個！再沒有更好的了！
殷悅看到畫舫動起來的一瞬，眸子果然整個都亮了起來。她尤好機關術，這樣省時省力就能靠機關術驅動的大物件她更是喜歡的不行。
楚映之年紀輕輕，竟然也能造出這麽厲害的東西？
百姓們沒多大見識，看見畫舫自己動了，頓時都驚得在湖岸邊鼓掌驚呼。
殷悅心底多日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她伸手擋著頭上的太陽道：“真是你做的啊？”
楚映之站在高處道：“那當然，如假包換，為了哄小表姐開心，我可是耗費了巨大的功夫呢！”
楚映之開著畫舫在金菱湖上小小的轉了一圈，又繞了回來。向楚星瀾招手問道：“小表姐，不上來玩一玩嗎？”
殷悅：“這就來！”
殷悅興奮不已，帶著楚曜之跑上了船隻。
在畫舫上看風景和在湖畔邊可大有不同，楚映之讓出了一個位置給殷悅掌舵，“小表姐，請！”
殷悅站在船頭，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楚曜之和楚映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兄弟連心，姐妹開心！
本來這個禮物不打算這麽早給殷悅看，但要不是傅遐邇將殷悅氣得太厲害，讓她悶在家裏總也不出門，楚映之都不會這麽早把驚喜放送出來！
而湖畔不起眼的長亭裏，一個光頭和尚換上了正經的世子服飾站在那裏，看著船上的人同樣笑的恬然。
“世子爺，您這段時間本不該那麽操勞的！”旁的小廝小曲說道，“本來就沒恢複好的手臂，又要多休養一段時間了。”
趙元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淺笑道：“不妨事，反正，又不會疼。”
為她操勞一番，也無妨。
又不是為別人。
畫舫在湖麵上緩緩開動，楚映之著重介紹幾個轉彎和控製畫舫行進速度的要領之後，就把掌舵的事情全權交給殷悅了。
殷悅第一次自己操動這麽大的龐然大物，興奮地簡直不得了。甚至都想要跳起來了！
“瞧她得意的那樣兒！”左明衣站在人群裏，酸裏酸氣的冒出了一句。
陳學薇望向湖心卻發出了一聲羨慕的感慨：“誰讓人家是嬌生慣養的公主殿下？”
不隻是皇上疼愛，就連家裏的人，也各個都把她捧在手心裏。
表兄就算了，連個豆丁大的小表弟也一樣寵愛她，這看著叫誰不羨慕！
左明衣：“再嬌生慣養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個連爹娘都沒有的小野種。沒母家幫護，她遲早要被人踩下去！”
陳學薇看了她一眼，卻突然不說話了。
左明衣：“你好好地裝什麽啞巴？”
陳學薇一愣：“沒有啊。”
她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就在半月前，父親剛剛告誡過她，要她離左明衣遠一點。說是跟左家走得太近會召來殺身之禍。
她聽了之後心底一直都帶著幾分忐忑，就連一同出來玩她都沒有多大興致了。
左明衣看了她一眼，“行了。心不在焉地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家的茶會你記得早點來！”
到時候會去好多貴女呢，她還指望著陳學薇幫自己一起打點打點。
至於金菱湖這一出戲，她一點看的興致也無！
“那個……我！”陳學薇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
“你婆婆媽媽地到底想說什麽？”左明衣不耐煩地問道。
陳學薇低著頭，小聲地說：“明日的茶會，我就不去了吧……”
左明衣一愣：“為什麽？”
她可是自己身邊尤為要好的姐妹，自己舉辦的茶會她不來，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陳學薇：“家中祖母病了，父親，父親讓我留在家中看護，近日不許我出門了。我今日來這裏，也是為了當麵告訴你一聲。”
她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左明衣覺得哪裏不對就抓自己的毛病嗬斥自己。
左大小姐的脾氣不太好，這一點跟在她身邊的陳學薇體會最深了！
左明衣看了她一眼：“隨你吧，早知道你不來了，我就不準備你的東西了。真是麻煩！”
她說完轉身離去，心情愈發不好了。
陳學薇杵在原地默了默，她也不想這麽對左明衣，但是父命加身，她不敢違抗。
況且跟著左明衣她也得罪了不少人，她也是真的後怕作假最後鬧出什麽事來，到時候她想撇都撇不幹淨了！
殷悅在船上玩的正開心，河畔的風吹來，也吹散了她心底的陰霾。
她張開雙手站在船頭，感受著從指縫穿過的風。她已經好久都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了。
“咚——”
船體裏突然發出了一道撞擊聲。
殷悅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甲板。
好像剛才有什麽聲音。
緊跟著又是一陣哢擦哢擦的怪異摩擦聲在船體裏響起，殷悅的眉頭皺了皺。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船身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
殷悅站在船頭，大半個身體直接掉了出去。
楚映之大吃一驚。
“小表姐！”
長亭裏的趙元庭瞳孔一縮！
這時，幸虧殷悅自己行動敏捷，即便身子落了出去，她也沒有慌了手腳。
隻見她一手握住了欄杆，橫踢了一腳船板借力，就從出船外跳了回來。
趙元庭心有餘悸，墨色深瞳盯緊了船體，生怕再出現什麽意外。
殷悅站在甲板上回頭看著楚曜之二人：“你們剛才聽見了什麽聲音沒有？”
楚曜之點點頭，“聽見了。”
動靜不小。
楚映之霎時慌了神，好好的船隻怎麽會出問題呢！
他立即往趙元庭的方向看了一眼，遠處的世子爺則迅速對他做了一個回來的動作。
楚映之立即道：“小表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裏不太安全！”
殷悅微一頷首，想要先調轉畫舫的方向。
但是這時她卻意外地發現，本來還在行駛中的畫舫，停在湖麵上，不動了！
殷悅一愣，走過去推轉輪軸，可是這次她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有推動。
“有問題！”殷悅皺緊眉頭說道。
楚映之更慌了，有什麽問題，他根本不知道啊！
殷悅看著楚曜之說道：“表哥帶著映之先下去，我去機關艙裏看看。”
映之不會武功，現在畫舫又停靠在湖麵的中間，必須有一個人先帶他離開這兒，免得一會兒船隻出現什麽問題，多帶一個人跑都跑不掉！
楚曜之一愣：“要去也是我去，讓你一個小姑娘進那黑漆漆的地方幹什麽。”
他把殷悅往外麵一推，又把楚映之也丟到了她的手邊，自己鑽進了船艙裏去。
殷悅：“我……”
她的功夫比表哥要好啊，表哥怎麽能自己進去呢！
可是，楚映之這時候是真的有點怕了。
他諂媚地看著殷悅說道：“小表姐，你要不還是先送我下去吧，咱們就別在這裏給表哥當累贅了，你說是不是！”
那頭世子爺還看著呢，畫舫出了問題倒也罷了，小表姐要是出了問題他就真的完了！
無論如何也要先把小表姐帶下去不是！
他雖然是家中大房的嫡長子，但跟殷悅比起來還真的什麽都不是。
但凡小表姐在他的船上出了一點差池，別說世子爺不會饒過他，家裏的爺爺，爹娘，二叔父、二嬸嬸，還有三叔父、三嬸嬸，四叔父、四嬸嬸，哪一個都會把他一頓削！
他可不想當楚家的罪人啊！
殷悅看著他那副恐懼至極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怕畫舫出事，隻能使出輕功，先帶他回了岸邊。
隻是過來容易回去難，畫舫比岸邊地勢高，想要再回去怕是不能了。
殷悅站在岸邊焦急地等消息，另一頭世子爺已經帶著小曲走了過來，“殷悅！”
殷悅一愣，扭頭道：“義兄！好巧啊，你也在這兒！”
趙元庭眸光一閃：“嗯。方才見畫舫異動，你可有恙？”
殷悅：“我沒事，隻是表哥還在船上，不知道有沒有事！”
楚映之站在她身後給世子爺瘋狂使眼色，那畫舫怎麽回事啊？他帶著小表姐才剛上船，怎麽就出問題了！
趙元庭微不可查地對他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
機關畫舫的圖紙沒有出任何問題，照理來說不應該突然晃動有異響，隻能先等楚曜之出來再說了。
沒過一會兒，楚曜之就從船艙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神色凝重萬分，看著岸邊眾人，他拉過了楚映之道：“差個小廝去大理寺。”
楚映之一愣：“幹嘛？”
楚曜之：“報案。”
楚映之：“可是，機關術輪不著大理寺的人來管吧？”
楚曜之神色愈寒：“不是機關術的問題！船艙裏，死人了。”
“死……”楚映之嚇得頓時捂住了嘴。
他的瞳孔一縮，扭頭看向了身後。
岸邊的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皆是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這時候殷悅和趙元庭也走了過來，擰眉道：“到底怎麽回事？”
楚曜之壓低了聲音道：“船體的機關艙裏，不知怎麽，多了一具屍體！死人了！”
殷悅一驚：“怎麽死的？”
是機關畫舫的問題？
楚曜之搖搖頭，“不知道，還得先報官再說。待仵作驗明自有論斷。”
殷悅的臉色一白。手指尖尖都在顫抖。
楚曜之安慰著說：“別怕。我看那屍體有些發白，應該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不會是你的問題。”
剛才一直是殷悅在操動畫舫，她多半認為機關艙裏死掉的人和自己有關係了。
趙元庭薄唇一抿，望向身後的小曲道：“你去大理寺走一趟。速去！”
“是！”小曲領命，一下就從人擠了出去，一口氣跑得沒影了！
殷悅轉身看著湖中畫舫，神色都沉了下去。
這時一塊溫暖的掌心悄然包裹住了她冰涼的手指，趙元庭站在她身邊說：“沒事，有什麽義兄頂著。不要怕。好麽？”
殷悅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