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情敵(六)
第904章情敵(六)
殷悅錯愕地看著他,仿佛有幾分不解傅遐邇為什麽會說出這種隻憑著自己所見就下定論的話。
傅見寒她也見過不少次,他雖然做事嚴苛古板,但也不至於在人前說出這麽有失分寸的傷人的話語。
他們從小認識,他該是了解自己的。
自己雖然很多時候做事狂縱,但是也從沒在人前人後做出過什麽真正不知羞恥的事。
但到底是傅遐邇有失分寸,還是他在自己麵前根本就不打算給予自己任何顏麵,如今也說不清楚了吧。
殷悅看了他半晌,方才怔怔地說:“你,一直都是這麽看我的?”
傅遐邇:“你是覺得傅某冤枉了你?”他看著趙元庭說道:“若你覺得冤枉、委屈,就該證明給別人看你不是那樣的人。譬如離一些人遠一點!那傅某也不會再用今日的眼光對你如此評判。”
趙元庭眸光一寒。
好個不要臉的校書郎。
他不同殷悅交好,還要在暗處各種明示、暗示悅兒不要和自己親近。他當殷悅是什麽人?
一個受他管控的玩物嗎?
傅遐邇的視線一直敵對地聚在趙元庭身上。殷悅就算不用回頭都能猜得到傅遐邇如今是什麽意思。
他憎惡自己同義兄走得太近。
可傅遐邇對自己未免太自信了一點。
殷悅低頭說:“我誠然喜歡你,但也不覺得自己和義兄一起看看桃花有什麽錯。”
若是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要改變自己,那這一生還有什麽活頭。
況且,她為什麽一定要向別人證明她是怎樣的人?難道不證明這些,她就不值得一句公正的評價了嗎?
如果傅遐邇一定要自己遵從他的意願而活才能高看自己一眼,那自己成為他喜歡的人以後,真正的殷悅又在哪裏?
她不願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失了自己的本心。
一如她的娘親從前所說,喜歡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但如果這個男人非要你改變,完成活成他喜歡的樣子,那這個人就從來都沒有愛上過你。
他隻是喜歡上了那個他想要你成為的模樣。
殷悅說:“他人對我的評判那麽多,我不可能改變每一個對我不好的評價。況且傅公子對我的評價心中早有論斷,又豈會因為我與什麽人深交、不與什麽人深交就對我另眼相待。”
她心底很清楚的知道,就算她此後不和義兄往來了,傅遐邇也不會真的喜歡自己。
他就隻是……覺得可以掌控自己而已。
因為覺得自己和義兄在一起,而襯得他像是自己身邊眾多男子中的一個,所以他想要在義兄麵前顯擺一番。
可那是自己的義兄啊,從小護著她長大的。
她在繈褓之中時,若不是安和王出手相助,她可能早就被當年的肅寧王府遺孤帶走弄死了。
她怎麽能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喜歡,就去傷義兄的心。
這是原則,不能丟。
她父親和母親從前都是多驕傲的一個人,總不能讓他們二人不在的時候,還讓別人看了他們女兒的笑話。
這也是刻在殷悅骨子裏的傲氣。
傅遐邇眉頭一擰。似乎沒想到殷悅有一天在自己麵前說話也會這樣硬氣。
所以她壓根就不把自己對她的看法放在心底是嗎?
這多年不見的義兄,倒是比自己重要的多!
傅遐邇梗著脖子:“葳蕤公主請自便!”
殷悅咬了咬牙,看著傅遐邇道:“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打擾二位賞花的雅興了。”
她說完轉身,朝桃樹林外走去。
楚曜之臉色一變,“悅兒!”
他惱怒地瞪了一下傅遐邇,本來還想在這裏跟他對罵一番,但到底還是自家妹妹比較重要。楚曜之還是選擇了去追自家寶貝妹妹。
且饒過這個混小子一次,回頭再找他算賬!
楚曜之追上自家妹:“悅兒,傅遐邇就是那麽一個假正經的人,擰巴的不行,你不要往心裏去!”
殷悅的腳步倏然停了下來。
桃花林裏,她穿一身粉衣站在那裏,雙肩微微地抖動。
楚曜之心底一驚,走到了她前麵去。
殷悅紅著眼睛悄悄地在那裏擦眼淚,楚曜之一陣心痛。
“怎麽掉金豆豆了!!”
楚曜之心底剛壓下去的那一叢怒火又竄了上來,他現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挽起袖子,預備去找傅遐邇算賬。
“臭不要臉的東西,我非得讓他長一回記性不可!”
殷悅急道:“哥哥,你就不要再和傅遐邇爭了!”
楚曜之一愣:“可是他說了那些混賬話……”
殷悅擦去眼角的淚水,看著他說道:“其實我知道他對當年的事情始終心有芥蒂。但是我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恨著我的爹娘。”
楚曜之憤憤不平地說:“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就知道怪罪別人,和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
他自己失去了生母就怨懟國舅府,怨懟身邊真正對他好的人,說到底還不是幼稚!
要是真算起來,當年還應該怪皇上沒有能力早早登基,讓南宮瑞有了可乘之機呢。
他為什麽不敢?
還不是拿捏著殷悅對他好,找一個出氣口!
楚曜之牽著他的手道:“你就不該對他那麽好!白瞎!”
越發將傅遐邇寵得沒有界限了,還以為能隨便指揮起悅兒來!
殷悅搖搖頭:“我當年答應過季姨,要好好照顧他。他心底有傷痛,說話難聽些我也懂。”
楚曜之恨鐵不成鋼地說:“那你就這麽一輩子給他欺負下去?”
殷悅能忍他都不能!
殷悅搖搖頭:“他真的讓我難過了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就連她自己有時都在想,會不會那一天她真的痛極了,也累了,就不會再喜歡他了。
楚曜之眸色深深的:“你隻管記住,你是這大齊裏最尊貴的天之驕女,除了你自己,沒人配讓你難過!誰要是欺負你,表哥的拳頭隨時為你恭候著!”
就算傅遐邇是季姨的兒子,隻要他真的傷到了悅兒,他也不會放過此人!
桃樹林裏,趙元庭並沒有走。
他留了下來,和傅遐邇對峙著,仿佛兩座屹立在那裏的大山。
趙元庭:“校書郎苛責起人來,口才不差。”
傅遐邇:“趙世子如今真是清閑,哪兒都有你。”
趙元庭直白道:“旁處我可不去,我隻待在有義妹的地方。”
傅遐邇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趙元庭走向傅遐邇,低聲在他耳邊交代道:“以後,離我義妹遠點。少在她麵前裝腔作勢!”
傅遐邇眯了眯眸子:“你不過是個義兄而已,管得倒是真寬?”
誰追趙元庭卻突然笑了起來:“得虧是義兄不是嗎?”
傅遐邇一愣,義兄能有什麽好處,連個家人都不算!
趙元庭挺直了背脊,傲慢地如百鳥中閑然梳理羽毛的鳳凰從他身旁走過,“得虧不是她真的哥哥,否則日後我表明心跡之時,該如何言說今日心中所想,她又該如何麵對本世子?”
季蘭香愣了愣,姑娘家對感情總是敏感的。那“心跡”二字的指向又如此明確。
季蘭香驚訝地說:“趙世子莫非,喜歡……”
趙元庭毫不掩飾:“是,本世子傾慕葳蕤已久。若非當年要去儋州給祖父祈福,葳蕤公主應該已是吾妻。”
那一瞬間,傅遐邇袖中的手忽然攥緊。
吾妻那兩個字好像在他心底紮下了一根刺。傅遐邇轉身看向閑庭信步得趙元庭,喉結滾了滾。
傅遐邇:“趙世子未免太過自信。”
趙元庭看著他說:“我若未去儋州,她未必如今日一般黏你。”
他對殷悅更溫柔,更了解,也更貼心。
傅遐邇不過這兩年被慣壞了,才覺得自己天下無雙。
趙元庭問道:“校書郎真心對葳蕤公主別無心思嗎?”
傅遐邇硬氣地說:“自然沒有!”
趙元庭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輕蔑地笑了出聲。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嗎?”
傅遐邇抿唇不語,趙元庭說:“你就像是一個偷了糖的孩子,把東西死死地藏在手心,卻又害怕被人發現,所以才在別人詢問的時候,拚命地說著我沒有,我沒有。”
趙元庭看著他問道:“你到底是多不會表達感情,才會把滿心的情義,說成那些紮人的話?”
傅遐邇怔了怔,他的脖子不知因何紅了一截,臉色卻陰了下去。
趙世子的每一句話都正正好好地戳中了他的內心,仿佛要將他剝皮割肉,好露出他身體裏真正支撐起一切的那副骨架來。
可有些東西藏的深了,就連他自己都要漸漸忘了當初萌動過的那種感覺。
而這些東西卻被一個陌生人給挖了出來,赤裸裸地要他麵對,傅遐邇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窘然。
須臾,他笑著看著趙元庭:“葳蕤公主傅某不感興趣。你喜歡,且拿去,看看能不能接得住,要的起?”
他就不信,殷悅能真將自己的心思都放到趙元庭的身上!
看他能有幾斤幾兩!
傅遐邇甩袖離去,卻未曾發現自己匆忙的步伐裏徒增了一絲淩亂。
回去的路上,傅遐邇再沒說一句話。
季蘭香回府後也隨口找了個理由就回院子了,也是滿心地把事情搞砸了的懊悔。
季蘭昌見到她殷切地迎上去,問道:“姐姐今日玩的開心嗎?”
季蘭香懊惱地搖搖頭,“別說了,我本想撮合一下遐邇哥哥和葳蕤公主,卻沒想到惹哥哥動了氣,讓哥哥說了好些難聽的話。那些話還正好給葳蕤公主聽去了。我怎麽總是幫倒忙呢……”
季蘭昌愣了愣,重點卻不是傅遐邇和殷悅生了芥蒂,而是不解地問道:“姐姐,你撮合他們幹什麽?”
季蘭香怔怔道:“我看他們之間有些情義,能成一對眷侶不是很好嗎?”
季蘭昌著急地說:“表哥是多傑出的青年才俊,樣貌端方不說,家世還那般好,你怎麽就不為自己上點心呢!給別人牽什麽線,自己跟表哥培養出感情來才是要緊!”
季蘭香茫然地望著她:“可是表哥跟我之間根本就沒有動過男女的心思啊,這種事情又何必勉強?”
季蘭昌的細眉蹙了起來,扭曲的表情裏都透出了幾分不甘:“那你就沒為家裏想過,若是搭上了傅府,咱們舉家日後就有的是富貴可言了!”
“住口!”季蘭香突然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妹妹道:“表哥待我們是極好,我們又怎麽能指望著吸表哥的血,這種話你以後不許再說。表哥值當一段好姻緣,你不許胡來!”
季蘭昌咬著紅唇:“那你可想過母親?咱們家又不是出不起住客棧的銀錢,母親為何要將你送到表哥這裏,還不是指望你和遐邇哥哥能有點感情,日後母親也好說親嗎?”
她就是不明白,遐邇哥哥那麽風流倜儻的人,姐姐為何不要。
竟然還眼巴巴地把他推給別人!
季蘭香錯愕道:“你糊塗啊!遐邇哥哥是葳蕤公主看上的人,你我平頭布衣出身,怎能與公主爭?”
榮華富貴人人都想要,但不是誰都能要的起。
尤其她這兩日認識了幾個在葳蕤公主身邊轉悠的人,就更知道和公主相爭有多難。
況且表哥又不喜歡她,何必要自討沒趣呢?
季蘭昌絞著手帕道:“葳蕤公主算什麽東西,我都聽說了,她除了有一身功夫、紈絝不堪,可沒什麽表哥能看上的東西!我才不覺得她能爭得過呢!”
姐姐生的比她好看,聲音又甜,若是她有姐姐這樣的優勢,她才不會浪費了。
怎麽也該為自己的未來謀一條出路!
姐姐怎麽就想不開呢?
真是笨死了!
季蘭香看著她啞了啞。
蘭昌對於傅家的地位太執著了!
半晌,她才看著自己的妹妹道:“我不會與葳蕤公主為難的,你也不要指望著靠遐邇哥哥飛上高枝。各人自有命數,貪心得不到好結果!”
她說完走進內室,再不理季蘭昌了!
蘭昌從小生活在老家,那裏沒什麽好東西賞玩。如今一來了京城就見到了那麽多眼花繚亂,她自然想要好好留著這些好。
但有的東西要不起!
蘭昌隻想要好的,卻不想是否得當。
若是強行去搬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總有一天會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