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銀風攬宿·十
聶銀風不以為意地看了麵前的人一眼,護著姬宿道:“雖說你的命天生不好,但是在我這裏,天命我說了才算。”
他說著攬過姬宿,俯身之間拾起地上的幾塊碎木片。
旋即他足尖一點,帶著姬宿就飛過了高強。
不好將這些人都殺了。但是以他的功夫帶著姬宿從這裏逃走還是綽綽有餘。
章舍見他們要逃,神色一凜。
“追!別讓他們逃了。”
聶銀風的身影從牆頭一跳而下,同時手中也迅速擲出了剛才從地上拾起的木片。
功夫練到了一定的境界,就算是一片樹葉也能成為殺人的凶器。
幾片不成形狀的木片到了聶銀風的手裏,竟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直衝他們胸口射去!
就在幾個人慌忙閃躲的瞬間,聶銀風已經帶著姬宿從他們的視線裏逃之夭夭了。
“今日之事,他日在下必將親自上機關城拜訪解釋。”
空曠的巷子裏隻留下聶銀風的一句解釋。
章舍的眼皮愈發猛烈地跳了跳,“該死!”
章舍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若真讓他們去了機關城,那章取的死……
他就無從推卸了。
不能讓姬宿和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去師父麵前解釋!
暫時逃出包圍,聶銀風帶著姬宿躲在一個廢棄的倉庫裏休息。
“不是你殺的吧?”姬宿忽然說道。
聶銀風看了他一眼,“你剛才不是說相信我嗎?怎麽轉眼又問我這個問題?”
姬宿愣了下。
在別人麵前他當然得先護著聶銀風。
但是現在私下裏有了機會,他還是想要問清楚事情的真相。
章取的死跟他到底有沒有關係?
“不是你吧?”姬宿執拗地說道。
“不是!”聶銀風肯定地回答。
“我要是想讓他死,根本就不用等到後麵你離開再來辦這件事。”
以他的功夫,自己一個人同時拿下姬宿和章取都不在話下。他有什麽好怕?
何必費那麽大的功夫再折騰一通。
姬宿驀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為了拿到寶圖幹了很多不應該的事。
但他的私心裏還是不希望聶銀風也成為這樣的人。
聶銀風說他沒有做。
這很好。
聶銀風道:“他們都已經跟到瑤城來了,而且來的人還比上一次多。再追查下去一定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冉朵夫人的墓也很難不被別人發現。”
他看了姬宿一眼,問道:“你還要繼續去找時運天書嗎?”
哪怕會讓師門守護了百年的秘密毀於一夕。他可以救姬宿,但前提是姬宿懂得取舍。
若他執拗如初不肯回頭,那聶銀風幫他也隻能到這裏。
姬宿猶猶豫豫地看了他一眼。
聶銀風之前說的東西很誘人,但就是太誘人了,才讓他更不敢相信。
如果自己這一步踏錯,被聶銀風騙了,那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就連他生存的機會也會被剝奪。
“如果我不去找時運天書,你是不是……會救我?”姬宿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說到。
聶銀風:“會。”
姬宿的喉結滾了滾。
他捏緊了拳頭說:“好,我跟你走。”
他也想奮不顧身的相信別人一次。
哪怕這個人他才剛認識沒多久。
聶銀風笑了笑。
他果真還是沒有看錯,小醜八怪就算平時凶巴巴了一點,但在關鍵的時候,他總能做出更好的選擇。
因為他的本心,就不壞。
他隻是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聶銀風:“那接下來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偷盜來的寶圖歸還師門。這次我也會跟你一起去。我會向你師傅證明你的清白。等你跟這邊的人解釋清楚以後,我會帶你回蓬萊。親自治好你的病。”
姬宿道:“可是機關城的人還會相信我們說的話嗎?”
看看二師兄章舍今天的樣子,簡直恨不得將他們就地絞殺。
要不然聶銀風身手好,他們早就成為章舍手下的亡魂了。
聶銀風道:“章舍不相信,不代表別人不相信。機關城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聶銀風嫌棄道:“還有你,本以為你功夫不差,怎麽遇上的每一個同門都比你要厲害?同你這般羸
弱,到底是怎麽成為關門弟子的?”
武功不怎麽樣,還隻會在他麵前橫!
姬宿小聲嘀咕道:“在機關城論資排輩講究的是腦力,研究機關時我動的是腦子,又不是身體。”
他雖然功夫不怎麽樣。但是凡是師傅講過的機關,他總是一點就通的。
師傅喜歡他不是也很正常嗎?
隻可惜他最後也沒做什麽光宗耀祖,讓師門有麵的事情……還偷了寶圖。
姬宿看了自己手上的銀鈴一眼,眼底露出了幾分擔憂。
聶銀風:“怎麽了?”
姬宿:“這是千裏追蹤鈴,隻要帶著這個東西,不管我們藏身在哪裏,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找到。要是我還一直帶著它,恐怕還沒到機關城,我們就已經被章舍師兄攔下了。”
這東西會是他們一路上最大的阻礙。
聶銀風道:“那就解開呀!你是機關城的人,學了這麽多年的機關術,還解不開一個手上的鐲子?”
姬宿:“我解不開。這是師傅給我帶上的東西。普天之下也就隻有師傅一人能解。”
他自己想要摘下來。
那就隻能把手給砍了。
姬宿沉聲道:“若實在不行……這手……”
他一路上已經受這鈴鐺折磨太多,實在不想再帶著它一起走了。
但隻要摘下千裏追蹤鈴,他之後的路途就能走的坦然無憂。
“呸呸呸!一個鈴鐺而已,至於你做這麽大的犧牲?”聶銀風忙不迭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最看不慣姬宿這就動不動就要殺人剁手的毛病。
明明自己慫的不行,在做這種大取舍的時候卻比誰都幹脆!
“解一個手鐲能有多難,讓我看看。”
聶銀風不由分說的拉過他的手端詳了起來。
姬宿怔了怔。
聶銀風的雙手骨節分明,且十指修長。
一般像他這樣功夫好的人,手上多少會有一些練功留下的老繭。但聶銀風的雙手卻光滑的像是讀書人的手一樣。
不僅白皙修長,上麵還沒有一點受傷留下的疤。
聶銀風一手捏著他的掌心,指腹溫熱的溫度慢慢地傳進了他的手心裏。另一手則握住他的鐲子擺弄了幾下,也不知道聶銀風你在看什麽。
小小的手鐲裏藏著數十道機關。環環相扣。但凡其中一個步驟出了差錯,這鐲子都不可能打開。
章取師兄已經死了。接下來拿著他鐲子的人隻能是章舍。
姬宿看了聶銀風一眼。
要是不能盡快將它拆掉,章舍師兄很快就能順著鈴鐺的聲音找到他們。
“我試試。”
聶銀風放開了他的手鐲,忽然說道。
姬宿:“??”
隻見聶銀風隨手從地上撿起了一截沒人用的快要生鏽的鐵絲,對著千裏追蹤鈴上的小縫隙就捅了進去。
他哢嗒哢嗒地拿著鐵絲在手鐲上胡亂折騰,姬宿都懷疑這麽下去千裏追蹤鈴會被他捅壞,之後徹底打不開了。
姬宿:“這東西你要是實在沒辦法解決,咱們就再想其他的…能讓這鈴鐺少傳一點聲音出去的法子。沒必要這麽胡亂折騰……”
隨著他折騰二字剛一出口,他腕上的手鐲忽然一鬆。
之後“嗒”的一聲,本來堅固的不可能被拆下來的鐲子,忽然就被肢解了一般,一下碎成了三塊,叮叮鐺鐺的掉到了地上去。
姬宿一驚:“!?”
這是發生了什麽?
他自己研究了好些年都沒能解開的鐲子,聶銀風不過隨便看了一眼,拿起一根快要生鏽的鐵絲胡亂捅了幾下,竟然就被拆開了。
姬宿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怎麽做到的?”
不僅功夫了得,他連機關術也懂。
現在聶銀風再說自己是蓬萊的人,他真的一點都不會懷疑了。
聶銀風驕傲地伸手摸了一下鬢發,丟開手裏的鐵絲道:“天才,總是這樣優秀而寂寞。小小一個鐲子在我麵前算得了什麽?”
姬宿看向他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敬佩。
能這樣輕鬆解開千裏追蹤鈴的人,怎麽可能不是世外高人呢?
然後聶銀風背過身去,心底不禁浮現出了一絲心虛。
其餘東西他是能掐會算,但是這次…真的就隻是巧合。
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而已。
但也許是姬宿真的認為他太強大了,是他靠著自己非一般的智慧才解開
了這個鐲子。
由此可見,人的運氣有時候也真的很重要。
之後二人身上發生的事情倒是無比順利。
沒有了千裏追蹤令的影響和章舍攔路,姬宿帶著聶銀風一路從瑤城回到機關城,都在沒有被攔下。
姬宿也問過自己,為何瑤城和時運天書就近在眼前,他卻最終放棄了,選擇了相信他自己根本就不熟識聶銀風。
可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或許在他的心裏,他就是希望可以找到一個人,可以讓他真心實意的依靠。哪怕聶銀風最後未必能救活自己。
他的內心始終是柔軟的。
後來機關城裏,聶銀風帶著姬宿避開層層護衛,見到了姬宿的師傅。
起初姬宿的師傅並不相信他們,甚至要叫來門下弟子,不惜一切代價的將他們拿住。
但是後來聶銀風卻一招製住了那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的功夫後,姬宿的師傅竟然神奇的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
之後聶銀風又私下裏和老頭子商量了一些事,那老頭子沒多猶豫,便按照聶銀風說的去辦了他說都事情。
而他們商量這些東西的時候,全程都是避開姬宿的。
姬宿等他們商談完以後低聲地詢問聶銀風都說了什麽,能讓師傅對他們有這麽大的改觀。
到聶銀風卻對此事始終都避而不談,隻讓他在機關城裏麵靜觀其變。
此後沒過多久章舍就被召了回來。這時姬宿還是有些怕他的。
但是聶銀風讓機關城的老城主問了他幾個問題,竟然就詐出了章取死的當日,章舍並沒有和同門師兄弟在一起的事實。
爾後章舍所說的話裏漏洞竟然越來越多,之後當堂就被戳穿當日章取之死是他下的黑手!
而他痛下殺手的原因,也僅僅是因為嫉妒。
機關城的人都知道,章取、章舍雖然是親生的兄弟,但是弟弟章舍的天分卻遠不如大師兄章取。
這麽多年來他不論是功夫還是機關術,都要被章取壓上一籌。他也深知隻要有大哥章取在,自己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更可恨的是之後姬宿也出現了。
他的才能更勝大哥,更別說自己了。
有他們兩個人在,章舍一輩子就隻能是機關成一個籍籍無名的弟子。
所以在後來他發現受傷的大哥之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如果大哥死了,他再合理的嫁禍給之前剛跟他交過手的姬宿,那他前行路上的絆腳石就都會被抹去。
沒有大哥和姬宿繼承機關城,師傅可選擇的繼承人就隻有他。
為此他才不惜對自己的孿生兄弟痛下殺手,嫁禍給了姬宿。
他的計劃很完美,但是他漏算了一個人。
那就是聶聶銀風。
他懂五行推衍,不論什麽事情他隻要掐指一算就都能明白。
章舍做的事情根本就瞞不過他的眼睛。
姬宿的清白得以證明,又歸還了圖紙,機關城主心疼愛徒,便也決定不再追究此事。
此後聶銀風順理成章地從機關城主那兒要走了姬宿,要帶他回蓬萊。
下山之前,姬宿站在石階上,低頭看著走在前頭的聶銀風問到:“世上那麽多窮苦的人。你為什麽偏偏要選擇救我呢?”
聶銀風有天大的本事。
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他想救都可以救。可是他卻選擇了自己。
聶銀風回頭,對他笑到:“你甚得我心。”
姬宿一愣。
聶銀風:“或者換句話說,我喜歡你。想帶你走。”
他的眸光明亮。
其實,他隻是舍不得小醜八怪死。
姬宿的臉騰地一紅。
但是突然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窘迫地,局促不安地看著他。
“這種話。你,你怎麽可以隨意的說出口?”
他是不討厭聶銀風,但也沒開放到這種話都能一下聽對方的說出口還心思平靜的程度。
聶銀風哈哈大笑。
“這種話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我還有更羞人的話呢,你要不要聽啊?”
那時候就可見,聶銀風是個什麽都不屑藏於心中的人。他想做的事,想說的話,就一定都會做到。
他心思坦率,就算是喜歡也沒有什麽好害怕姬宿知道。
但真正悲傷的故事的開始,卻是在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