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風雪覆路,前途未卜
張副將匆匆攔住楚星瀾說:“外頭這兩日風雪交加,最不宜外出尋人了。國舅夫人若是此時去找國舅爺,隻怕會被困在雪地裏!”
楚星瀾腳步一頓,反問道:“外頭若是風雪交加,那國舅爺等被困之人的日子不是更艱難?我們不及時去找,他們焉有活路!”
張副將一愣。
“可是您現在的身子實在是不宜雪地奔波。外頭寒風凜冽,莫說是您,就算是一些老練的士兵在這樣的天氣裏也見得能行軍前進。何況您還要去深溝裏尋人!”
他活了大半輩子,雖然自己是個大老粗,但是也從沒見過哪個孕婦挺著一個大肚子在雪地裏跋涉尋人的!
楚星瀾就算是天上的金仙下凡也經不起這麽造作吧?
他也關心國舅爺,但也不能讓楚星瀾這麽鬧去!
張副將說道:“若國舅爺夫人不放心,不如給我們指出可疑之處。等風雪過去之後,末將親自帶一隊人再去找一次!您隻管在軍營中等候便可!”
楚星瀾眉頭一皺。
等風雪過去?
那要等多久?
若是風雪一直都不結束呢。他們難道要一直等下去麽?
她已經沒有這麽多耐心了。
距離殷薄煊失蹤已經過去了很久,就算他們身上帶著餘糧,也差不多該在雪地裏耗盡了。
如果他們不盡快找到他,殷薄煊可能真的會死。
現在唯一支撐她繼續走下去的希望就是殷薄煊還活著的那一絲可能性,若是這最後的一絲光她都抓不住。她會畢生都為自己今日的決定後悔的。
楚星瀾默了默:“不是我不相信你們,隻是這次的人隻有我自己去找,我才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到時候不論殷薄煊是生是死,隻要她找了,她都能接受最後的結果。
楚星瀾看著張副將道:“我不求你什麽,隻是你營中若有合適的、熟悉附近地形的將士,可挑出一些跟我一起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張副將默了默。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就有一個副將道:“這麽大的風雪,沒人能行進!現在去雪崩的戰場尋人,無異於找死!為了打這一場戰已經死了多少人,現在還要帶著更多人去雪地裏送死嗎?”
張副將眉頭一擰:“閉嘴!國舅爺是三軍統帥,本來去找他就是應該的!”
那副將神情嚴肅:“我說的可沒錯,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就算是國舅爺沒有被活埋,這麽多天過去了,凍也都凍死了。”他指了指營外的方向:“外麵什麽情況你不是不知道。雪地裏保不齊還有狼呢!”
天寒地凍之時,人想要活動手腳都難。
要是國舅爺恰巧碰上了雪地裏的狼群,怕是跑都沒地跑!
每個軍營裏總有那麽一兩個容易搖擺變心的人。這個副將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殷薄煊還在他們麵前時,他也曾驍勇善戰、服從安排。
但那都是為了在殷薄煊麵前論功行賞。
因為殷薄煊在大家的麵前從來沒有苛待過誰,隻要軍功夠大,他們都能從殷薄煊這裏得到賞賜。
殷薄煊一倒,軍心就要渙散。
自從國舅爺失蹤以後,找人最消極的就是他。最早提議放棄的人也是他。
現在就算是楚星瀾來了,他也同樣不抱什麽希望。
外頭風雪覆路,出去的人前途未卜,他為什麽要將讓自己手下的將士去受這樣的苦?
那個副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一天都未脫下的鎧甲,又想到了他們前幾天在雪地裏穿著這身衣服辛苦尋人的場景,對尋人這件事情就更是排斥了。
他們沒有尋過人的人不知道,冰天雪地裏跋涉有多麽能摧毀一個人的意誌。
他不過是在雪地裏連續走了兩天就已經快要崩潰了。楚星瀾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又能堅持多久!
到最後她解決不了的事情,還不是要找他們赤水軍來解決?
這些負擔還不都是要加到自己的身上。
“國舅夫人,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但剛才你說的那些都是你一個人的猜想。誰也不能證明國舅爺真的還活著。”
楚星瀾倏地回頭看他:“可你也不
能證明殷薄煊死了!!”
她驟然抬高的音調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連巡防的士兵都忍不住往這邊看了一眼。
“他是大齊的國舅爺,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就不該放棄。”
現在希望出現了,他們卻要因為一場風雪而放棄救殷薄煊的機會,這楚星瀾不能接受!
那個副將聽了道:“若是國舅爺真活著,那以國舅爺的本事,就算是爬也該爬回軍營了。他為什麽沒有回來?”
楚星瀾一愣。
副將:“您心底其實比我們更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回不來了。要麽是被風雪凍死在半途中,要麽就是在茫茫的雪地裏迷失了路。”
但不管是哪一個答案,殷薄煊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若是被凍死,那他們還有就會找到屍骨送回國舅府。但若是他們為了找尋國舅爺,也一起迷失了歸路,那才最是絕望。
這不是等於白送嗎?
楚星瀾扭頭看向張副將:“你呢,也是這樣想嗎?”
張副將抱拳道:“國舅爺定然是要找的,隻是此事最好還是從長計議為妙!”
他雖沒有直接拒絕,但是字裏行間也已經表現出了幾分為難之意。
楚星瀾紅唇一抿,轉身往外走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我的男人,我自己找!”
那纖瘦的身板雖然還帶著一個孕肚做累贅,但是走路的姿勢卻不比任何一個人遲緩猶疑,甚至還透出幾分颯爽之姿。
他們要為軍營和自己考慮,不好找人。
沒關係,就算是隻有她自己一個,隻要她不放棄,殷薄煊就絕對不會被宣告死亡。
出了軍營,珊瑚便攙著她問道:“夫人,怎麽樣了?”
琴崢也不著痕跡地走了過來,不過卻也聰明地和楚星瀾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好讓楚星瀾覺得不那麽不舒服。
楚星瀾:“回鎮上重金聘請幾個熟悉這裏地勢的人,咱們最遲今日動身找人。”
她要做的事情就算是老天爺也攔不住。
再大的風雪,她都會繼續前進。
珊瑚驚了。
為什麽要去聘請鎮上的人做這樁事。
“那軍中的人難道都不幫忙嗎?”
楚星瀾:“樹倒猢猻散,如今肯真心為國舅爺辦事的人已經不多了!”他們隻能靠自己!
琴崢低聲:“你這麽急著找人,是有國舅爺的消息了?”
“他沒有死。”楚星瀾說。
琴崢驀地一愣。
“你怎麽知道?”
雪崩已經將當初國舅爺誘敵深入的隊伍和晉國的大軍都掩埋了。
就連軍營裏的將士都覺得殷薄煊已經死了。
楚星瀾卻以來就說他沒有死?
她又是從哪裏來的論斷?
楚星瀾:“我不知道。但我有感覺,他就是還沒有死。隻要我們去找,我一定能想辦法找到他。”
隻是,他們不能耽誤太久而已。
但至少他們還有希望不是嗎?
她說完期盼地看向琴崢。
他能不能相信自己?
不管是誰,這時候隻要還有一個人肯支持相信她的選擇都好。
她的心底一直都有一根緊繃的弦,這一路走來,它越繃越緊,此時此刻她太需要一個人來相信她說的話了。
她真的需要一個人來放鬆些許她心底的這根弦。
琴崢聽完她這句話就知道,楚星瀾也並不能篤定殷薄煊還活著。她隻是還僵持著不肯放棄而已。
但雪崩以後,被埋的人生還的概率不足萬分之一。
殷薄煊就算是天王老子,怕是也回不來了。
“我跟你去。”琴崢冷靜地抬眸說。
楚星瀾的身體一僵,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在經曆過被國舅爺身邊的赤水軍拒絕的事情以後,琴崢這樣平靜地說出願意在這樣的惡劣天氣裏跟她一起去找人的話顯得多麽彌足珍貴。
楚星瀾:“你真要去?”
“不就是雪地裏尋人嗎?我跟你去,陪你一起找他。”琴崢低聲說。
聲調一如既往地溫柔平靜。
楚星瀾忽地有些擔心:“可他們說
外麵會有大風雪。行進很是艱難。你這樣的身子不及老兵一半,去了如何自保?”
琴崢不以為意道:“我的身子確實比不上一些老練的士兵,但比的上你不就夠了嗎?”
他抬頭,望著她的一雙星眸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隻要是你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我不求自己多麽厲害,但能在你需要的時候攙你一手,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琴崢說。
他猶自記得楚星瀾說過她喜歡怎樣能照顧她護佑她的人,所以他努力地想要成為她喜歡的那種人。
一點點地保護,一點點的靠近。
直到有一天能將她擁入懷中為止。他認真所求不過如此。
殷薄煊能謀來的一顆真心,他也能。
他從來從來就不比殷薄煊差。
這時候張副將忽然從軍中追了出來,走到楚星瀾麵前拜了一拜。
“國舅夫人。”
楚星瀾:“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張副將介懷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琴崢等人,局促道:“末將不是不想救國舅爺,隻是想要再另做謀劃而已。若是我方便,我定然自己去找國舅爺了。”
楚星瀾:“我知道你或許也有自己的難處,所以我不為難你,這個人我自己找。”
張副將的濃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國舅夫人還是沒能明白他說的話。
張副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道:“能否,借一步?”
楚星瀾默了默:“好。”
她轉身隨著張副將來到一處無人的地方。
張副將默了默,忽然在楚星瀾麵前坐了下去,旋即就開始脫靴子。
楚星瀾吃了一驚,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半步。
雖然她是個十分不拘小節的人,但是應該也沒有不拘小節到讓張副將覺得自己可以接受他隨便脫鞋子的地步吧?
“你,你……”
張副將抬頭看了她一眼,明白過來。
“國舅夫人莫怕,末將不過是有些東西想讓您瞧瞧。”
他說罷將自己的整個靴子都扯了下來。
沒了黑色的長靴的遮擋,楚星瀾一眼就看出了他腳上紮的一圈圈的繃帶。
甚至那些繃帶上還都是沁出來的血汙,還混著一些暗黃色的不知是草藥還是別的什麽的奇怪東西。
楚星瀾驚道:“你這是……”
張副將垂頭喪氣道:“之前和晉國打戰的時候受的傷了。那時候沒有大礙,後來又因為雪地裏長時間尋人跋涉,突然就惡化了。”
楚星瀾皺眉看著他粗腫的小腿,緊張道:“那你現在如何了?”
張副將:“裏頭已經流膿化水。太過惡心,就不拆開繃帶給夫人看了。”
楚星瀾疑惑道:“那你方才走路為何不見問題?”
“國舅爺失蹤以後,我就是軍中最大的副將,我若是出事了,別人豈不是更心慌?”
在人前的強悍張副將也不過是強撐出來的罷了。
好在他在軍中也不需要走多少路,一般不會被人給看出來。
張副將道:“不過還好,這條腿昨天半夜回來之時已經幾乎沒有知覺了,現在走起路來也不會疼,應該還可以再裝一會兒的康健。隻是日後到底是要截肢還是要割肉,就不得而知了……”
楚星瀾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落進了冰湖裏。
她隻知道自己找人心切,卻不知道別人在當下究竟有多難。
就連張副將如今也隻是強弩之末而已。
張副將無奈地看著她說:“國舅夫人,實在不是小人不想跟您去找國舅爺,隻是小人如今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若他的腿還能走,就算是再大的風雪他也義不容辭。
可他……
實在是幾乎走不了什麽路了。
否則剛才從營中走出來的這一段路,他為何會耗費那麽多的時間,甚至趕不上身懷六甲的楚星瀾?
楚星瀾看著他腿上的傷,鼻尖一酸。
“你放心,你不用去,我也不會怪你。我都已經明白了。”
張副將站了起來,踮著一隻腳道:“雖然我不能陪國舅夫人同去,但是我至少還可以給您配一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