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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洋皮(3)

  列誥很感激的對著李久微微一笑,又看看葛量洪,老葛此時也很大度的給了一個“隨便”的手勢,這也是西方人之間交流的一種習俗。於是列誥咳嗽一下。


  “我們了解到你的公司規模很大,雖然還沒有加入對進出口貿易的角逐,跟那幾個大的洋行也沒法比,可是,你的手下人數眾多,又多是退役軍人,是具有相當的競爭實力的,目前,如果論企業人員數量,你們是第一了。所以,我們想問問你,你今後在香港的打算是什麽?另外,我們考慮是不是可以讓你的公司也在交易所上市呢……”列誥在旁邊小聲的說道,態度比葛量洪好多了。


  “我不會進入你們心目中的所謂高端行業的,實話說,200多萬香港人的衣食住行的生意足夠我去做了,還有我們身後的大陸市場,那裏更是大的可怕,僅僅依靠轉口貿易?還能走多遠?難道你們讓200萬人都去做轉口貿易?至於說讓我的公司上市嘛……我記得上市公司還是需要一些條件吧?目前我的企業還在初創時期,這個事情不急,當然,我手下也有成熟的公司,把那些公司上市也不是不可以,等到什麽時候巴特菲爾德公司上市的時候,我們再上市也不晚。”


  李久的回答讓列誥心中暗暗的驚愕了,葛量洪也是有些傻了。劇本原來不是這樣寫的,你怎麽不按照劇本上的劇情發展呢?你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不是該馬上對我們感恩戴德嗎?怎麽會無動於衷甚至好像你上市還是對我們施舍似得,這是怎麽回事?調查部門給的資料上顯示,李久不就是個傻大兵嗎?怎麽竟然敢紅果果的直接朝我們打臉呢?這也太不照規矩出牌了,不帶這麽玩的!


  列誥提出讓李久的公司上市,在一般人看來,的確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以毫不費力的去證券交易所裏大把“圈錢”,有了錢就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想幹就可以揮霍。不知道有多少華人的企業想上市都快想瘋了,尤其是想進一步發展的商人。李超人從1950年開始創業,其名下的公司到1972年才上市,整整奮鬥了22年。可見,這個上市對一般的商人來說有多難。而此時,列誥拋出的這個極具誘惑的大蛋糕竟然……被李久看的一錢不值,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李久是個商業高手?看出了那是個“漂亮”的陷阱?


  列誥還真是挖了一個很大的陷阱等著九九記往裏麵跳,他實在沒有想到李久會一口就給拒絕了,還假模假式的願意拿出一部分業務出來上市,完全是“老子不咬你,老子惡心死你”的架勢。那麽這雙方鬥的是什麽法呢?鬥的就是控製與反控製,捧殺和棒殺之間的來回變化,一旦上套,想脫身都沒那麽


  容易。


  合股做生意,古來有之,但是把公司從無限責任變成有限責任是資本主義發展的一個結果,無限責任和有限責任的區別是什麽呢?咱們說的通俗點,無限責任就是把你的人連同你的所有資產都變成股份,一旦公司玩沒了,你的人也沒了,尤其在早期的資本主義製度下,沒有破產法,你輸掉了就等於輸掉了一切。而有限責任則是“人不要你的,要你的錢”,錢玩丟了你的錢也就沒了,但是人沒事。


  公司的股票從個人私底下商談到公開發行,是資本主義進入成熟階段的一大發明。在早期發展階段的時候,這種股票發行是一種冒險集資的手段,為什麽說是冒險呢?因為當時發行這樣股票的公司或者商人,往往是拿著一些不確定的“美好前景”來招人入股,又因為一時半會找不到大股東,於是就把股權割碎“零賣”,由此而產生了證券交易市場。


  發行股票的上市公司在早期的時候,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集資投入某項事業或者某種礦藏的開發,比如,當年南非、美國西部金礦、鑽石礦,遠東地區的鐵路和港口商業開發,包括當時的“東印度公司”最早也就是采用股票集資方法進行的。當時,發行股票還是降低投資風險的有效手段。一萬英鎊要是一個人去投資,失敗了那個人就要跳樓了,可是要是一百個人去投資,承擔的風險就小多了。隨著證券交易市場的繁榮和自由買賣特性被擴大,上市股票演化到後來變成了對某個公司收購與反收購的商戰模式,列誥就是想通過股票交易來控製九九記。


  有限公司出現後,法律規定公司為法人,但不能是獨資,必須要有二個自然人以上的組成,於是,線上線下的股票交易也就開始出現,最後,股票交易完全脫離了原有的屬性,逐步演變成了單純的牟利交易和股權比例變動的工具,甚至使一些人在股市裏呼風喚雨無中生有。尤其是在二戰結束後,重新建立起來的股票市場仍然存在著諸多漏洞,而一些具有強大財力的財團就在股票市場上像鱷魚一樣的吞噬具有優良成長性的公司和企業,資本根本不需要去為經營管理操心,也不需要去搞什麽勞什子的研發和探索,隻要把能夠生錢的企業購買下來,然後包裝一下再賣出去就可以了,那些雄霸各個行業裏的霸主,往往都是資本巨鱷。


  列誥給葛量洪出的主意就是讓九九記上市發行股票,這樣,財力強大的英資集團就可以輕易的吃掉九九記。這種表麵上看似獎勵實際上是要吃掉對方的商業手段,在歐美的商業鬥法中屢見不鮮,尤其是在戰後經濟恢複時期,許多類似的蛇吞象的個例不勝枚舉。而在後來的香港經濟發展中

  ,四大洋行被華人吞掉了三個,用的法子也是利用股票市場上的這個漏洞。當然,這個漏洞目前已經不存在了,股市變成了單純的高賣低買的股票流通市場,而且,任何上市公司也被規定“控股”不得上市,就是公司的控股股權交易也必須報備,所以,現在的股市沒有原來那麽“血腥”了,因為在股市上投資失敗而跳樓的人大幅度減少。


  “你們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不上套?”李久似乎看出了兩個人的心思,幹脆直言不諱的點破了,“九九記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在我的旗下,各種掛著九九字頭的公司到底有多少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我們自己內部有一個管理的機製,許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我操心。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們公司裏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內,都是在為了生存而工作,而不是為了發財。我們都是窮人出身,我們看待財富的眼光跟資本家是有區別的。同時,我們也知道,財富必須是自己創造出來,而不是通過玩什麽花樣變出來,這是我們公司的發展原則。也許你們可以說籌集更多的資本可以幹更大的事情,甚至會給我劃出很大很大的一個餅子,可是我知道我們能幹什麽不能幹什麽。你們給我規劃再好的美好前景,對我來說都是水中月鏡中花,沒有實際意義。我一個人能吃多少?能用多少?要那麽多錢有啥用?所以,我不貪心,我幹我自己能幹和想幹的事情。”


  李久真是太“缺德”了,不按劇本演已經讓這倆人夠窩心的了,還特麽的最後給人家上生意道德課?那不就是華人說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嗎?這樣的台詞你讓兩個奸滑似鬼的兩個老家夥情何以堪?你叫人家今後怎麽混?

  “你,你是不是學習過經濟學?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列誥遲疑了一下問道。


  “沒有,我連小學都沒有上過。不過我知道一些故事,那個曾經主宰你們大英帝國經濟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幾百年了,他們為什麽不上市?因為他們相信,一旦財富從自己的變成了股東的,那麽這個財富就不是他的了。”李久笑著說。


  “可是,畢竟羅斯柴爾德家族現在已經衰落了啊。”葛量洪插了一句嘴。


  “何以見得?現在很牛叉的一些大公司都是羅斯柴爾德家族下的小崽,包括洛克菲勒、摩根、杜邦等等,可是真正隱藏在後麵的還是羅斯柴爾德家族,誰能知道羅斯柴爾德家族到底擁有多少財富?誰能統計出來?這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訣竅,他們越是神秘就越是證明他們的策略是對的。”李久說到這裏也不想再跟這倆傻官掰扯了,他拍拍手站了起來,“你們要想繼續保住香港,至少要從二個方麵去想,第一,那就是要發

  展香港,不要怕自己發展了後會白給誰,無論最後是給誰,都是這裏的華人幹出來的,是不是?香港不能再搞單純的轉口貿易,要發展其他行業,而且,不能隻靠英資,要讓華人動起來,華人一旦動起來,能力是你們無法估量的。第二,妥善處理與大陸的關係,別再用帝國主義殖民主義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你們在這裏,無論怎麽變,在曆史的這出大戲中始終都是個配角,既然是配角,就要有配角的覺悟,就要起到配角的作用,要讓人覺得你換個配角不可或缺,如果沒有了這個價值,嗬嗬,你們說,誰還能容忍你們在這裏存在?別說我了,任何華人都不會樂意。所以,你們得體現出你們應該存在的價值,體現出你們存在的必要。好啦,最後這兩點算我免費送給你們的。”


  說完,李久轉身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個,更別提握手了。讓下兩個洋呆瓜站在那裏發愣,不過李久說的意思他們是聽明白了,也震驚了。


  讓李久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一段“宏論”極大的刺激了葛量洪,也極大的左右了他代表的英國人對華人的政策,同時,更是直接的影響了英國與新中國打交道的態度。葛量洪和列誥在其後的政策中,開始重視華商的利益,開始對本地經濟模式進行轉型。到葛量洪離任時,香港已經成功的從單純貿易轉口變成了以金融、地產、製造業為主的綜合性城市了。葛量洪在香港擔任總督長達十年,許多華人財團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創業和發展。強大的華人財團的形成,逐步把那些沒有跟上時代發展的老牌英資財團一一吃掉,即便是還保留的太古集團,其內部股權結構也已經不是單一的英資了,華人資本在其中也占有相當的比例。


  李久這邊打發完了港督的“召見”,那邊的小施懷雅就通過中間人要約見。李久也沒有時間繼續跟小施懷雅“鬥咳嗽”了,因為,最近雲南那邊的形式變化的太快了,他隨時要去昆明那邊。而去昆明,他現在已經不敢直接從香港飛過去了,隻要在飛機乘客名單裏出現了他的名字,那不是不打自招嗎?


  “好吧!給何老先生一個麵子,我同意跟小施懷雅見麵。地點,時間都由他來定,談話內容也由他來定,我這裏嘛……嘿嘿,就是麻將牌裏的白板,聽用!”李久爽快的對前來“說和”的香港何家第二代當家人說,論地位也不低了。


  “多謝!多謝!我爹地說,中國人講究以和為貴,大家都在這裏找飯吃,還是和平共處的好。大家見見麵,不通說到通嘛”何家老二笑眯眯的說道。


  從外表上看,何家老二倒不是很像西方人了,畢竟,他身上的血統西方人的要少一些了。父親那

  裏有一半西方血統,到他這裏,由於母親是華人,所以,西方血統也就剩下四分之一了,不過他那過早“聰明絕頂”的禿頭還是顯現出他身上流淌的西方血統。不過,他那一口地道的白話,讓李久覺得這個世界真神奇。


  這是看到了小的,要是見到老的,那就更讓李久吃驚了,此時的何老爺子已經年近90,看上去能叫李久都驚訝的合不攏嘴,一副西洋人的麵孔,卻留著華人的胡須,帶著華人富翁常戴的瓜皮小帽,一身華人穿的長袍馬褂,腳上穿著傳統的圓口布鞋,那一張口,乖乖,閉上眼睛那就是絕對是一個典型的廣東老翁。可是要是遇到鬼佬,那又是一口標準的英語。當時有一張照片在報上登出來,著名的英國劇作家蕭伯納晚年到香港看望老朋友,何老爺子還是一身中式服裝打扮,而蕭伯納則是“西裝革履”的斜坐在何府的台階上,顯得格外有趣。


  很快,小施懷雅那邊的消息就傳過來了,約定去他們家族開的半島酒店見麵,時間為下午5點,這個意思很明確,談的好,大家可以一起“共進晚餐”,談得不好,大家一拍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的飯轍。對此,李久毫不在乎。


  準點,李久的身影出現在半島酒店的大堂裏,那個時候的半島酒店可沒有現在那麽大和豪氣,不過在當時的香港也算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我是李久,你們老板約我到這裏來見他,幫我通報一下!”李久對前台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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