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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潮公本來是一句玩笑,可是李久卻是很認真,“您住的這個房子的確是屬於我們公司的,從這個月開始,您隻管在這裏住,所有的房租水電全免。”
任潮公見李久這樣認真,這才找出老花鏡來仔細的看看李久的名片,不禁莞爾,“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九九記的老大啊,抗戰悍將果然名不虛傳,我看到你的那些小馬仔了,你是不是現在還在訓練他們?還想到國內去打內戰嗎?”
“不,我絕不打內戰,要是打內戰,我就不會從滇軍裏出來了。”李久搖搖頭說道,“鍾老廣的那些手下本來就是一群退役的軍人,他們都是雜牌軍,戰後第一時間被編遣,沒有生路,來到香港,可是,在香港的競爭也是很激烈的,不打內戰,不等於在香港不爭地盤啊,走到哪裏都得有個自保的能力,您說是不是?”
“嗯,你是個有眼光的人,來喝茶!”秘書已經熟練的衝泡好了功夫茶,此時正在一個個的分杯,任潮公自己端起了一小杯,先聞著,泯了一小口後又說道,“以你的眼光看,國內的戰事會如何發展?你我都是當兵的出身,我覺得目前的狀態老蔣可能會占點便宜,不過從長遠的角度看,他贏不了,不出五年,老蔣那邊就頂不住了,但願這次的內戰不要超過抗戰,不要使國家的元氣傷的太多。”
李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任潮公的話,不過他的表情告訴對方,他不同意任潮公的觀點。也許是任潮公看出了李久的意思,他拿起了一盒香煙,請了一下李久。
“謝謝任公,我不抽煙!”李久笑著拒絕,然後端起茶杯思索著喝了一口。
“在我這裏,你有話隻管直說,我現在肯定不屬於老蔣那邊的,也不屬於另一邊的,我們完全從軍事角度上來分析分析,你是哪個軍校畢業的?我敢肯定你不是南方軍校畢業的,你這身材可是地道的北方人,會不會是張漢卿的老部下?東北軍裏還是有很多人能打的,讓我看看你這個後生的水平如何?”
“哪裏敢在老前輩麵前獻醜,老前輩果然火眼金睛,我是東北講武堂畢業的,最後一期,出身不太好,山東響馬,李家寨的。”李久謙虛的說道。
“噢?那個李開山是你什麽人?”任潮公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活在那個年代的人,有幾個不知道李開山和李家寨的?當年李開山接受東北軍招撫,許多人都說東北軍撿了大便宜。任潮公沒想到在香港能遇見李家寨的人。
“那是家父,已經在長城抗戰中作古了。”李久臉色黯然的說道,“後來我們被老蔣整編為67軍,淞滬會戰,部隊打光了,軍長也打沒了,我在南京被收編進了88師,後來又打光了,僥
幸逃得一命,混跡江湖,顛沛流離最後到了雲南,在那裏為了打鬼子,進了滇軍,抗戰沒結束,負傷了後就退役了。”
看著李久,任潮公聽了李久簡短的自我接受,心裏哪裏還不清楚眼前這個就是百戰餘生的老兵呢?他為了表示敬重,親自給李久倒了一杯茶。
“不敢不敢!”李久連忙雙掌平攤放在茶杯邊。這是古風禮節,表示最大敬意感謝對方給倒酒。李久用到這喝茶上了。
“說到國內的戰事,我倒是覺得用不了那麽久,八路軍的打法不是國軍能夠適應的,具體的我說不好,不過我們可以換個角度去看。假設抗戰期間,美軍給的那些裝備不是給的老蔣的國軍,而是給了八路軍,您覺得在華北的日軍扛得住嗎?日軍投降後,八路軍在華北東北接收了大批日本武器,已經今非昔比,無論在兵力還是在武器上,都與曆史上無法比,國軍其實不會打仗,總想打陣地戰,打會戰,日本人倒是喜歡國軍這樣打,結果您也看到了,抗戰期間,國軍打了那麽多會戰,隻有最後一戰是真正打勝了的,其他的都是敗仗。”
任潮聽到這裏默默的點頭,他覺得眼前這個“後生”分析的有道理。
“國軍從6月下旬開始,進行全麵進攻,目的是逼八路軍決戰,問題是八路軍不會跟他決戰,八路軍會打運動戰,打夜戰,一旦打起運動戰和夜戰來,老蔣的那些飛機大炮的優勢就會被抵消,八路軍對付鬼子就是這樣幹的,所以,我的估計,隻要這一撥‘全麵進攻’頂過去,戰場的主動權就會易手,國軍搶先發動內戰的先手優勢就不複存在了,加上國民黨的內部傾軋,這個仗打不了那麽久。”
“嗯!你說的這個有道理,很有道理,果然是後生可畏啊!你繼續說!”
“解放區裏的民眾支持,更是一個國軍無法獲得的有利因素,老蔣死抱著土地問題不放手,其實是不懂曆史,更是不懂得人心。試問一下,在廣大的農村裏,是貧苦農民多還是地主多?要團結和號召的肯定是人多的那一邊才對,可是老蔣卻是號召和動員地主搞什麽還鄉團,地主有幾個?他們要回去搞還鄉團就得掏錢去收買地痞流氓油兵散勇,可這需要花錢,等到地主們的錢花光了,他們也成了窮鬼了,到那個時候,還能指望誰?說到底,老蔣是一個都沒攥住,在這樣的環境裏作戰,部隊如何籌集糧草給養?隻能依靠後方輸送,這又給了八路軍攻擊提供了目標,國軍占的地方越多,丟掉的民心就越多,戰線就越長,失敗是肯定的。”
(1946年的時候,華北的八路軍還是叫八路軍,正式改稱解放軍是1947年)
“你看的這麽透徹
,如何不到戰場上去露一手啊?”任潮公突然問道。
“嗬嗬,我這不過是紙上談兵,對打仗,我早就厭惡了。打日本鬼子,咱沒辦法,那是國戰,是民族生死存亡,現在,同室操戈,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不去參合了,在香港,能把一幫弟兄的吃喝混到手就滿足了!”
“嗯,你這樣看也對!沒想到你年紀不大,看問題還是入木三分的。”任潮公沒有再繼續深問了,畢竟是初次見麵,交淺言深不好。隨即他又問李久,“你是不是會下圍棋啊?我剛才聽你說到‘先手優勢’,不懂圍棋的不會這樣說。”
“勉強可以下幾步而已,已經許多年沒有摸了。沒想到任公從隻言片語中就能察覺出來,那還是娃娃的時候被師爺按著腦袋學了幾天。”李久苦笑的說道。
事實上,在李家寨裏的馮瘸子就是個棋迷,可是在李家寨裏沒幾個會下的,許多人都會下象棋,李開山就是象棋高手,可下圍棋的卻是鳳毛麟角。李久四歲開始跟著馮瘸子學棋,有時候是一邊站馬步一邊跟馮瘸子下棋,等到了8歲的時候,棋力就已經跟馮瘸子旗鼓相當了。為了能夠提高李久的棋力,馮瘸子不管是去搶或者去買,或者去偷,把當時能夠弄到的棋譜搞了不少給李久,李久那種習慣於走一步想幾步的毛病就是那個時候養成的。到了10歲,李久得讓馮瘸子2顆子,就這樣馮瘸子還動不動死乞白咧要“悔棋”,弄的爺倆經常為下棋“打架”。14歲,人高馬大的李久已經不跟馮瘸子玩了,“太沒品,太臭棋簍子”。這麽些年來,李久都不跟人下棋,他平時打仗辦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下棋能是“低手”嗎?等閑人根本就無法跟他對弈,走上幾步也就索然無味了,這樣的情況下,李久“戒棋”了。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清楚李久會下棋,還是高手。
任潮公也是個棋迷,一聽李久會下,就有心試試李久的棋力。在任潮公看來,思維縝密的人,用不著怎麽去學,那棋力就不會低到哪裏去。
搬出棋盤,李久謙虛的抓過了黑子,恭恭敬敬的擺上了座子,那個時候的圍棋,還使用古法,雙方在開局前在四角星位各擺上二顆子,以示“光明正大”絕不下模仿棋,同時,古法規則是白棋先行,李久拿黑子就是尊敬長輩,拱讓先手。座子這樣的古法規則是在1949年以後才被取消的。
任潮公拿起白棋開始下棋,下著下著就感覺到了李久的棋力深厚,自己設下的好幾個圈套都被李久識破,並且還反過來給自己下套。其中一些手筋下得任潮公左右為難,更是讓任潮公沒有想到的是,這第一次與李久下棋兩人就下了一盤“和棋”。那
位說了,說這圍棋能有和棋嗎?有,當出現三劫以上循環打劫時,這個棋就沒法繼續下去了,那是像循環小數一樣可以永遠循環下去的,而這盤棋最後就是出現了三劫循環,最後,任潮公隻好說了一句“以和為貴”。
有了這個契機,李久時不時的就過去陪任潮公喝茶“下棋”,還時不時的討論一下發生在中原大地上的戰爭。慢慢的就跟任潮公混的很熟悉了。在物資困難的香港,李久還時不時的帶點東西過來,這讓任潮公覺得李久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鍾老廣來的比李久還勤,他的理由更是杠杠的,到老長官這裏來還要理由嗎?不僅這房子以後的房租免了,就是以前收的幾個月的房租也退了回來,說是為了任公的組織捐點錢,不算啥,把任潮公感動的夠嗆。慢慢的,任潮公要接個人送個人的事情就都有九九記的那些小弟們“承包”了。
這天,李久下班後又“順道”過來看望任潮公,並且給任潮公送點茶葉。
“小李啊,你是不是對我太關心了?要不你加入我們的組織吧。”
任潮公是從心底喜歡上李久了。一開始,他還懷疑這是不是哪一方派來給自己做工作的人,可是時間長了,他發現自己的那些懷疑純屬子虛烏有。尤其是他去了段文宣的那個“九九玉器鋪”之後,結識了同代人段文宣,兩人相聊甚歡,說起龔仲均來,任潮公也是知道認識的,於是,任潮公就會時不時的去玉器鋪裏跟段文宣聊天。從聊天中,他獲知李久在雲南滇軍裏的那段經曆。有些事情段文宣說不清楚,不過這不妨礙任潮公去找其他人打聽,畢竟幾百名潰兵現在還有許多人在,有些在軍隊,也有些在後方,最直接的就是把鍾誌豪給叫過來問。
鍾誌豪一開始還不願意說,“團長不讓我們在外麵亂說,更不許我們張揚,他說過去的事情不能說明什麽,要我們向未來看,我……”
“混賬話!跟我說還是亂說嗎?老夫想了解了解他,如堪大用,難道說他就不能為國家和民族再次做點貢獻嗎?”任潮公拿出了軍長的派頭,這下好了,鍾誌豪就像坦白交代那樣,把他在南京保衛戰中與李久結識和後來在雲南的事情開始慢慢的禿嚕出來了。每每說道啃節上,任潮公就會打斷問上幾句。
“你說他曾經幫助美軍去偷襲密支那?還救出了幾十名戰俘?”任潮公驚愕的問道,“剛成立的新兵部隊就能這樣,他是怎麽做到的?帶了多少人過去?”
“哦,這不是獨立團第一次出擊,第一次出擊是送遊擊隊的頭頭和物資過去,那次我參加了一半,負責開車把貨物運過怒江,那些襲擊和奔襲的事情,我……”
等到
任潮公把李久這幾年的“豐功偉績”用拚圖的法子拚湊出來的時候,他發現李久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大頭兵”,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於是,這任潮公就有了招攬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想想,現在對打的雙方,哪一個不比他這個第三方勢力強大?李久都沒有過去,怎麽可能會跟著他這個漂浮在理想和幻想之上的組織?難道說當時的龍老大盧老大的財力和權力比你任潮公差嗎?滇軍都沒有留下,你任潮公憑啥邀請人家加入啊?
李久今天還真是順道過來看看任潮公的,最近,孫夫人已經明確表態“反對內戰”,甚至直指這場內戰是美國人“居心不良”,在戰後還大量的把戰爭武器白送給了光頭佬,是美國人給了光頭佬打內戰的本錢……孫夫人就差直接說美國人是“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了。果不其然,就在昨天,老蔣的代表在南京簽署了近代史上最後一個不平等條約“中美商約”,這種典型西方式的看似對等實則是政治、軍事和經濟侵略的條約,可以說是光頭佬繼清政府之後又開的一個先河!就是這樣明顯失衡,明顯喪權辱國的條約,老蔣卻是樂嗬嗬的大筆一揮,簽!
這個條約簽訂以後會出現什麽情況呢?美國人可以在華胡作非為,美國軍隊可以隨意在華駐軍,美國軍艦可以隨意在中國的大江大河上遊弋……為什麽說美國人虛偽呢?因為同等的條款在美國也有,可是以積貧積弱的中國,能去美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