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6)(修改)
與國軍的那些軍官不一樣,李久是個從底層打拚出來的軍官,對戰傷的救治手段並不比那些衛生員差,甚至可以堪比那些戰地醫生。他首先把所有人員手上的急救包和藥品集中起來,然後對那些傷員進行了一一複查,並對他們的傷口進行了重新處理。有兩個已經高燒昏迷的傷員,李久嘻嘻看後搖搖頭,放棄了救治。
“誰……給他一個痛快!他在路上是會保佑你們的!別叫他再繼續受罪了!”
李久沙啞著嗓子說道,作為這裏的指揮員,他可以下達這樣的命令,卻是不能直接自己動手,那會讓這些剛剛收編的人心裏頭不舒服,會認為他心狠。
“我……來吧,兄弟,一路走好,別怪我,要怪鬼子!怪老天不公!”
小紅旗不愧是在校大學生,他拿著一些植物過來,手把手的教那些士兵辨認。
“這裏的植物不可以生吃,必須要經過開水燙過才可以,許多植物裏的毒素並不大,經過加熱後,毒素被分解或者被固化,這就可以食用了。另外,飲水也要注意,要飲用山澗流水,不要喝那些水潭裏的水,水中隻要有魚就問題不大,如果在水中看不到生物,甚至連個小蟲子都沒有,那這個水肯定不能喝……”
如果沒有什麽措施就叫這些潰兵留下來打遊擊,那肯定是不行,因為他們心裏沒底,發慌,彷徨。可要是告訴他們一些措施,一些謀略,一些生存的方法,那麽他們心裏就有底,就會開動腦筋配合。什麽叫帶兵之法,把生存的希望給士兵,把勝利的希望給士兵,這就是帶兵之法。李久攤開地圖,把他們如果想回去的路線指給那些心思沉重的士兵們看,告訴他們,如果要通過這幾百裏的山路回到保山,以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那麽什麽情況下可以回去?李久也告訴了他們,“隻有在我們收容了更多的人,我們的武器可以在夜晚與鬼子對抗的時候。”“為什麽是夜晚”,“因為白天鬼子有飛機支援,晚上沒有飛機,笨蛋!”
李久的話給了這些士兵信心和希望,也給了鍾誌豪一個完整的回程計劃。
晚上,李久的七班再次出發了,鍾誌豪看著李久他們的背影久久不願離去。從那天晚上開始,不斷的有潰兵向這個突然出現的收容基地靠攏,到了第五天,這裏的潰兵已經超過了百人,可是李久還是沒有消息,鍾誌豪的心是越來越沉。
“無論多麽艱難,多麽困苦,你作為收容地的最高軍官不能鬆勁,大家都看著你哪,你要是亂了,大家都完蛋。你一定要相信我能回來!一定相信!”李久的話每天都在縈繞在鍾誌豪的耳邊,他也的確咬牙在堅持。
基地人多了,吃的東西就開始
緊張,除了盡量去找一些野菜和野果,鍾誌豪命令大家分散出去打獵,已經懶得去管槍聲會不會驚動山下的鬼子和當地的土人,因為最近一段時間裏,到處都在響搶,偶爾還能聽到爆炸聲……
鬼子很毒,他們武裝了當地的土人,搜山的傻事他們自己不幹,可不等於不讓那些土人去搜啊。可是那些土人也不傻,他們去搜,搜的不好連帶自己的寨子都不保,拿了鬼子的武器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寨子,可不是幫鬼子進山搜山的,每天到山邊去打打槍嚇唬嚇唬山裏的潰兵還是可以的。
鬼子一計不成,又生二計,在幾個主要的出山口附近埋設了地雷,結果,山裏的人沒炸著,先把附近土人的耕牛炸死了好幾頭,還有山裏的大動物也被炸死。那些前來投奔的潰兵可沒那麽好炸,他們都是小心翼翼的,繞過各種明顯容易通過的地方,無他,半個多月的逃生已經把他們逼的很有經驗了。還是那句話,智商高的存活下來,傻乎乎的早就被淘汰了。
第七天,三個潰兵終於帶來了李長官的消息。“李長官已經找到了趙營長,他們現在正在臘戍附近與鬼子周旋,叫我們先過來報信!”
鍾誌豪見這三個潰兵都受了傷,隻不過是傷在胳膊和肩頭,所以,他們先回來報信,那傷口的樣子,鍾誌豪一眼就看出是經過李久重新包紮過的。
“趙兄弟升營長了?”鍾老廣還是從帶信的潰兵嘴裏聽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是,戰場臨時受命,我們營長掛了,團長龍宗國直接指定趙豁子為營長。”
哦,原來是這樣,從潰兵嘴裏聽到龍宗國的名字,鍾老廣不再懷疑了。
“龍團長受了重傷,趙營長抵死不肯扔下團長獨活,現在李長官去了之後,他們要想法子在臘戍那邊給龍團長做手術,李長官說,子彈不取出來,龍團長活不過七天,所以,他們沒有辦法按時趕回來,叫我們先回來報信。”
“趙營長手下還有多少人?他們要打臘戎?能行嗎?”鍾老廣這幾天已經完全恢複了當步兵的“思維”,前段時間,他滿腦子都是車隊的想法,不一樣啊!
“我們出來的時候,跟在趙營長身邊的還有三四十個人。為了救龍團長,團部的警衛連全部打光了,要不是李長官去,趙營長準備帶我們去跟鬼子拚命!”
“他現在要去攻打臘戍就是不跟鬼子拚命嗎?那麽點人去攻打鬼子占領的城市?簡直是……不,李長官絕對不會幹這樣的蠢事,他一定有計劃!”猛然鍾老廣想起了李久的個性和作戰風格,隨即笑了,“好,你們三個編入第三排吧,好好的在這裏休整,我們等著李長官他們勝利歸來!”
李久的
確不是冒險,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計算過後才做出的決定。龍宗國的肚子上挨了一槍,子彈沒有拿出來,李久用鼻子聞也能知道腸子被打斷了。可是在山上,沒有醫療器械,他就是敢幹也是拿不出子彈來啊。好在他們最近在周圍搞的動靜有點大,鬼子在臘戍城裏的兵都被調了出去。
要說鬼子也是托大,臘戍本來就隻有巴掌大點的地方,這裏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裏有鐵路通往曼德勒。在戰前,大批的海運物資送到這裏,然後使用汽車轉運進中國。當鬼子封鎖了仰光的港口後,中國遠征軍進入了緬甸,這種運輸局麵被倒轉過來,在曼德勒、東枝等地部隊的後勤補給都要通過臘戍的鐵路南運。臘戍被日軍第56師團突破以後,大批的物資還堆積在火車站的站台上,這也使日軍對56師團的補給僅僅是彈藥和軍裝,其他的幾乎全部就地取材了,至少糧食、汽車、燃油還有一些炮彈等是足夠56師團用上半年。
日軍在中國大陸上都沒有發揮出多少坦克的作用,相反卻是在緬甸大放異彩,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緬甸本身有油田和煉油廠,他們可以就地獲得燃油補給,可以敞開了用,不像在中國作戰,仗還沒有打,就要擔心燃油的補給問題。
英軍先是重兵駐守,最後頻頻求援的仁安羌,就是一個在當時規模不小的油田。而真正造成整個緬甸戰事糜爛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英軍在失去了有價值的油田之後,從上到下的打算就是放棄緬甸,而且在戰事的關鍵時刻,英軍的逃跑是“不辭而別”,完全不顧及友軍的安危。英軍的潰逃把中國遠征軍的側翼完全暴露給了日軍,而且促使中國指揮官在戰略方向上出現了錯誤的判斷,明知日軍一個師團不見蹤跡,卻沒有來得及加強臘戍的防禦。
曆史上看,遠征軍赴緬甸作戰,老蔣及其國民政府是準備不足甚至是掉以輕心的。上至國府的高參,什麽小諸葛,什麽何總長等等智囊也沒有人提醒,都認為此次出征勢在必得。殊不知驕兵必敗的道理。如果當時在遠征軍身後再準備三個軍作為總預備隊放在保山騰衝龍陵一線,那麽即便是臘戍被日軍56師團占領,也不過是鑽進屋子裏的野狗,完全可以讓遠征軍主力回頭,形成關門打狗之勢。可是偏偏在這一帶就無兵駐守。兵敗之後,當地政府以及滇軍將領龍繩武等對日軍望風披靡,撒腿就跑,竟然讓日軍一個大隊不發一槍一彈占領了滇西重鎮騰衝形成了與保山隔江相望的對峙局麵。此時的國府才上下大嘩,緊急調兵前往補漏,結果一下子抽掉了正麵戰場12個軍31個師到達了滇西前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事後,把責任推到66軍的身
上,軍長師長等高官全部撤職查辦。
在戰後許多年的時間內,老蔣也是不提遠征軍第一失敗的事情,乃至於騙子竟然冒充38師113團的團長在香港行騙的醜聞。第一次出征中打的最好,損失最小的38師師長孫立人,是絕對的高智商型的軍官,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是“清華大學”“美國普渡大學”“美國弗吉尼亞軍校”都畢業的才子?就因為不是蔣介石的“嫡係”,不符合老蔣“奴才加人才”的用人標準,屢屢被打壓和懷疑,最後被老蔣軟禁長達33年。跟少帥比起來,他更是窩囊的有過之無不及啊。
受到孫立人牽連,其部下三百多人被撤職、調查、複員、軟禁、關押。真正的113團團長劉放吾明知有人在香港冒名招搖撞騙卻不敢吭聲,為什麽?因為他也是受到牽連的人之一。孫立人明知在香港有人打著38軍113團的旗號招搖撞騙,可就是不吭聲,為什麽?還不是擔心害了自己的老部下。劉放吾在台灣夾著尾巴都過不好日子,哪裏還敢出來澄清?直到移居美國之後,真相才大白於天下。
鬼子113聯隊長鬆井秀治對自己的戰功太滿意了,現在從臘戍到騰衝都在他的聯隊管轄之下,偏偏這一天他坐上繳獲的專車去龍陵視察,這整個臘戍城內就沒幾個駐軍了。在長穀川看來,支那軍隊在緬甸已經夠不成威脅,他要對付的是怒江東邊的支那軍隊,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部隊已經沒有力氣進一步渡過怒江作戰了,他要做到的不是進攻而是防守,他認為最重要的防守樞紐應該在龍陵縣的鬆山。為了實地勘察地形,他必須要按照渡邊師團長的命令,在怒江西岸遲滯支那軍隊的反補和進攻。正是鬆井秀治的這個大意的行動,給李久一次進城的機會,而李久進城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找到醫生給龍宗國做手術,如果找不到醫生,至少也要找到可以做手術的器械和藥品。
半夜裏,李久帶著自己的七班,和趙豁子的幾十個兄弟從山上下來,他們登上了李久早就準備好的一輛卡車,然後冒充日本部隊向城內開去。一路上,李久用熟練的日語問哨兵,“戰護所”的位置,然後調動鼻子使勁的聞,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逃不過李久那堪比狗鼻子的嗅覺。很快,他們就找到了戰地醫院,李久大刺刺的衝進去,在找到了外科醫生後,李久就翻臉了,小小醫院裏的衛兵全部被放倒,並且拿著槍頂在鬼子軍醫的腦袋上,強迫鬼子醫生立即給龍宗國做手術。
“你不要耍滑頭,這個手術我自己也能做,所以,我會監視你每一個動作,如果你願意用你的性命來做試驗的話,我不介意證明給你看。”
“你也不用這樣
對我說,我雖然是軍醫,可我討厭戰爭,在我的眼裏隻有傷員和病人,而且,我熱愛生命。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的給他做手術的。”
“你叫什麽名字?”李久用他那可以刺穿靈魂的目光盯著眼前這個日本軍醫。
“佐藤雄正,東京都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醫生,該死的戰爭沒完沒了,組建這個師團的時候我被征召入伍,僅此而已。醫生與士兵的職責正好相反,士兵殺人,醫生救人,我是醫生,希波克拉底誓言我背過的。”醫生最後竟然用英語說話。
李久當然聽得懂,他收起了手槍,做了個優雅的“請”的手勢。
“你懂英文?”佐藤用英文問道,他不相信眼前這個滿臉焦黑的大兵明白了他剛才說的話,“非常感激你還有一顆正直的醫生心髒!”李久用英文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