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熟人(4)
鍾老廣對李久在昆明開了鋪頭的事情是清楚的,他原來管的車隊裏還有不少人還在滇緬公路上奔跑。以前鍾老廣在粵北餘漢謀手下,那些司機可能就碰不上,可當鍾誌豪被軍政部一紙調令送進新五軍後,這個局麵就打破了。
昆侖關一戰,五軍雖然取得了巨大戰果,打得鬼子膽寒,可是自身也是損失不小,整個五軍戰鬥減員高達13000人。而這個五軍是個啥部隊?那是不屬於任何戰區,由老蔣直轄的,國軍裏唯一的機械化部隊。在五軍,步兵進入戰場不需要步行,一水的乘坐卡車行進,該軍配備有蘇製T—26坦克,配置有專屬的炮兵團,可以說是國軍裏戰鬥力最強,火力最猛的一支部隊。
自從法西斯德國展開了“閃擊戰”和大規模長途迂回奔襲的戰法後,幾乎全世界各國都在逐步組建機械化部隊。老蔣也自然不甘落後,從牙縫裏擠出了這支部隊。可實際上,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條件下,機械化部隊是很難發揮出其特色來的。日軍難道無法組建大規模的機械化部隊嗎?雖然日本也很拮據,可要比老蔣強啊,縱觀曆史,日軍在二戰期間沒有建立一支機械化部隊。為什麽?這是以為地域條件所限製的。當時,無論是在日本還是在中國,四通八達的公路網並沒有建成,就是在東南亞也是一樣。沒有公路網,機械化部隊的運行速度就大打折扣。後來,老蔣還把五軍派往了緬甸,組成了以五軍為核心的中國遠征軍,殊不知緬甸北部也是多山地公路不健全的地區,把一個機械化軍放過去,能打成那樣已經不錯了,可以說,從一開始策劃使用五軍的時候,敗象就顯現了。最後大批的裝備丟棄,整個五軍被打殘,部分人還跑到印度去,何其悲壯。如果用組建五軍的那些錢去同樣組建普通的步兵軍,至少可以武裝五個同等規模的步兵軍,這些部隊壓到緬甸去,未必就能輸給日本鬼子。事實最後也正是這樣幹的,第二次遠征軍的主力就不是以機械化部隊為主了,而是善於打山地戰陣地戰的純步兵。
反觀歐洲戰場就不同,歐洲早在工業革命開始就開始修建四通八達的鐵路網和公路網,加上歐洲平原多,山地少的特點,不僅是德國組建大規模的機械化兵團作戰,就是後來的蘇聯,也迅速的取消騎兵軍團,組建了諸多機械化部隊。在歐洲大平原上與德軍展開對攻,庫爾斯克會戰,交戰雙方出動了13000輛坦克和自行火炮,在廣袤的平原上穿插迂回,捉對廝殺,如果沒有地形的條件,沒有公路和便於機械化部隊行進等這些條件,再好的機械化也很難施展開。
這也說明了一個道理,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都要因地製
宜,僵化呆板的思維模式必然失敗。打仗如此,做生意辦企業也是如此。
鍾老廣奉命在貴州畢節駐訓,他現在是個不大不小的營長了,隻不過不是步兵營長,而是汽車團裏的一個營長。畢節,是從昆明到重慶的必經之地,沒過多久,鍾老廣原來車隊的那些南洋來的機師就碰上了掛著少校軍銜的前隊長了。
李久的為人很講究,那些機師們的家屬還住在那個被他長包的私人小旅館裏,現在是由銅鑼的媳婦負責,已經對外不營業了。戰爭年代也不能認真,每個房間裏都住著那些機師的媳婦或者女人,就像大雜院和筒子樓。李久不收他們的房租,因為他們幫助過李久,現在這些機師還時不時的把段文宣那邊的石頭帶回來,每個月,李久還要給他們分點錢,隻有鍾老廣那一份一直沒有給。這次鍾老廣上門了,李久自然得把賬跟他結清,否則,沒臉見人。
“嘿嘿,你老哥現在是少校了,不錯啊,聽說你都混到五軍去了,那可是國軍裏數一不數二的部隊啊!怎麽樣?幹的還順氣不?”李久熱情的招呼鍾誌豪,“你的那一份我一直給你留著哪,本來也是想在年前給你,好歹你也可以帶回家裏,讓家裏過個好年嘛,你是要現大洋還是要支票?我估計這兩樣你都不會要。”
“誰說的?隻要是錢,你給什麽都要!哦,日本錢不要啊!沒地方使去。”鍾老廣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你最好還是給我黃金或者美元,好帶。”
“那是啊,一萬多塊大洋,你自己背也背不動啊,還擔心路上被打劫,給你支票你也沒地方去兌換,行,就按照你說的,我給你弄點美元吧!”李久說道。
“真是沒想到啊,你這買賣做的這麽好!難怪你不想在軍隊裏幹了,我要是有這本事,我也不幹軍隊了,可惜,我不會經商,現在在五軍,軍餉倒是按時發,可就是少點,有你這次的分紅,我可以緩一口大氣了。”
“你是不是拿自己的錢補貼給下麵的士兵?那個窟窿有多大你知道嗎?靠你個人的力量是擺不平的。”李久一聽鍾誌豪的口吻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唉!能補多少算多少吧,不是60軍有那樣的問題,我們那裏也有。”鍾誌豪說道,“你也知道,在軍隊裏,兄弟幾個一起當兵的不少,有的是堂兄弟,有的是親兄弟,走了一個或者幾個,剩下的不安撫如何能行?我這還是汽車兵,這樣的事情還少點,我聽說200師那邊更嚴重,聽說戴師長把老婆的嫁妝都拿出來接濟一些困難的下級軍官和士兵。沒法子,國難當頭,顧不了那麽多了。”
鍾誌豪的話還真是感動了李久,他想了想後做出了決定,“這樣吧,
不給你美元了,給你美元你還得被人家盤剝一次,你不劃算我也不劃算。給你二萬現大洋,一萬你拿去補貼弟兄們,你就一個營的弟兄,一萬大洋應該能幹點事情了。剩下的一萬你自己留著,我知道你粵東老家已經被鬼子占了,可將來總是要收回來的,到時候你就是不在了,也要給老家的親人留個家底。不過,這錢你得自己想法子運回去,剛才我也是忘記了,你是汽車營長,調兩台車過來不是啥大問題,再派上一個排的弟兄,我聽說五軍的裝備可是不賴,叫他們拿上花機關槍過來,誰特麽的動心眼,直接突突他,敢打弟兄們拿命換來的錢的主意,就該死!”
鍾誌豪也感動了,“李長官這情義沒話說,難怪60軍的人把你傳的神乎其神!我替弟兄們謝謝你了。”說罷站起來給李久敬禮。
“別逗了!你都少校了,還叫我李長官?”李久樂哈哈的按下鍾誌豪敬禮的手,“打仗時候多動點腦筋,弟兄們少死一個你就積一份陰德,好人有好報啊!”
“要是你帶著我們幹,那仗打得就帶勁了,我們幾個永遠忘記不了南京那一仗,要不是你,我鍾老廣早就把命扔在那兒了,啥都不說了,有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我們那裏也有軍線電話,到時候你直接要汽車團的電話就行了。”
“謝謝!不過我還真是沒啥需要找你幫忙的,如果說用車的話,你在這裏的老弟兄們哪個不是一叫就行?他們可都是專職的卡車司機。”李久笑著說道,“好了,別閑扯了,你還是趕緊的把拉銀子走的事情落實下來,要不你自己的那一萬元換成美元拿著,方便,省的讓其他人看著心裏有疙瘩,眼睛裏冒火,你忘記升米恩鬥米仇的典故了嗎?這人心是最難琢磨的,你還是小心為妙的好!”
鍾誌豪被李久說的還真是沒了脾氣,在李久這裏可沒有電話打,於是,李久讓嘎子開車把鍾誌豪送到警備司令部去,在那裏是可以使用軍線電話的。
弄完了這些,李久把鍾誌豪帶回家裏,自然是又跟弟妹“磨了一會牙”,現在的錢屸才算是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麵有多少人脈了,這動不動的就領回來一個,反正她也習慣了,根據組織上的安排,“廣交朋友,擴大人脈,待機而動”,正好符合上麵的要求。不過現在李久也學的精明了,家裏多少還是放點好吃的,比如宣威的火腿啦,貴州的臘肉啦,家裏平時養雞也擴大為不單純隻養老母雞了,那些小公雞也有了,隨時準備招待客人。
“你都這麽大老板了,怎麽還在家裏招待我們?這多麻煩啊?”見多識廣的鍾誌豪覺得奇怪,“這我們要是隔三差五的來一次,還不把弟妹給折騰死?”
“唉!你我身份不一樣啊,這倒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李久歎口氣繼續說道,“我們這是在後方,你沒見那些報紙上見天的批評‘前方吃緊後方緊吃’嗎?我這裏本來就挺招風的,要是再被一些人盯上,我這店怕是就開不了啦!再說了,省倆錢不是也可以跟你們多分點,咱這也是附帶的支援抗戰不是?”
“是啊,說起來,軍政部那些人沒有發現你這個人才,他們真的是眼瞎了!要不,我跟我們的老長官說說,你去粵北如何?”鍾誌豪提議道。
“老哥,不帶你這麽坑我的,我好容易現在有個穩定的家,我跟你不一樣,沒老家了,沒根了,你讓還回到軍隊裏,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嘛!放我在外麵,將來好歹還有我給你們支撐這外麵的一攤子事情!坦白跟你老哥說,我怕死,我惜命,我是打仗打的沒膽子了,你就饒了我吧!”說著李久給鍾誌豪直作揖。
“哈哈……要是別人這樣說我肯定相信,要說你李久是那樣的人,打死我也不信,就憑你在南京保衛戰的表現,韓團長是戰死了,他要是在,你跑得了?”
“著啊!你說的太對了!我不像你,你有老長官罩著,我有誰啊?我去了就是個送死的命。這才是我離開軍隊的真正原因,咱在上麵沒人啊!”
“那我罩著你不行嗎?”鍾誌豪一拍胸膛,豪氣幹雲的說道。
“你?”李久翻翻白眼,不屑的看了看他,“這次調到五軍,有誰罩著你啊?要是上麵查出來你曾經是帶兵打仗的,給你個步兵營,你行嗎?”
“嘿嘿,還真別說,要是讓我帶個車隊啥的我還湊合,弄個汽車營也問題不大,可真要我帶著一個營的弟兄上去……我還真不行,得啦!我罩不住你,你還是在這裏玩石頭吧,不過咱們說好,我那股份本身就是虛的,你也別太在意,可一旦我真的需要的時候,你可要幫我,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說了。”
兩人在這裏聊的是熱火朝天,沒一會,嘎子來了,說原來車隊的一幫機師都路過昆明,他們得知老隊長來了,都喊著請吃飯,現在旅館那邊弄了一大桌子,讓這邊的過去吃。李久一想也好!就讓吳媽把這邊著的放在送飯的籠屜裏,然後帶在車上,這又開車去了城郊邊上的旅館,十幾個機師都等在那裏,一家弄一個菜就是一大堆,加上那個嘴饞的銅鑼,借這個名義又跑到附近的館子裏點了幾個菜,再加上李久帶來的,好家夥,一長溜桌子擺滿了……
好就沒有這樣聚會了,雖然是抗戰期間,雖然是國難期間,可是短暫的歡樂還是讓大家很開心,很高興。當然,最後的結局是鍾老廣被抬了回去,李久也不能不“被”抬回去,否則
,這麵子上的事情不好說啊……
鍾老廣畢竟是營長,一個電話回去,就來了三台最新的卡車,還有一個排的人荷槍實彈跟著過來。李久自然還是讓張諾古幫自己準備了現大洋。全部用軍用子彈箱釘好,鍾老廣的那一份李久給了他一張香港渣打銀行的美元本票。可以說,這次鍾老廣本來是順路過來看朋友的,結果竟然弄了個盆滿缽滿的回去,他倍兒有麵子,也得到了軍部的賞識。汽車營的整編進行的是最快的,不到三個月,鍾老廣的車隊就能拉得出去,收的回來,其實,還是那一萬大洋刺激的。
1940年就這樣過去了,對李久來說,後半年過的很平淡,也很安逸。他的工作雖然沒有具體要求,可是他為組織提供的經費卻是實實在在的,在這點上,就連錢屸都不得不佩服李久的經商能力。其實李久哪裏有啥經商能力,他不過是做人做的好,正所謂做買賣其實就是做人。現在,昆明圈子裏誰不知道李老板?誰敢坑李先生?都在一個圈子裏,你要是玩出格了,人家一句“你連李先生都坑?”估計就無法在圈裏混了。現在,李久要想調兵,多了不敢說,邱秉堂那裏一個連沒有問題,說調車,鍾老廣給個十輛八輛也不難,就是動用飛機,劉敬仲那裏也能調劑,還別說在軍統裏的李北邨,60軍的盧覌亭,惹了李久,等著倒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