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鋤奸（5）
老李叫李北邨，東北大連人，九一八事變後，進入關內，南下報考中央軍校，係中央軍校第十期畢業生。（中央軍校的前身既黃埔軍校，1927年老蔣在南京坐穩了屁股之後，將黃埔軍校改名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從第六期開始，就分別在黃埔和南京辦學，從第八期開始，黃埔分部不再招生教學，分校也開始向南京集中，到了第九期，全部學員都集中在南京學習）由於戴笠是黃埔軍校的第六期畢業生，也養成了在中央軍校招人的習慣，動不動還擺擺“學長”的架子。
李北邨算是戴笠的小師弟，雖然資曆淺薄，可也算是磕磕碰碰的在下麵打磨了好幾年，目前在軍統內保部門裏負責一個片區的反間諜抓共黨工作，算是一個科長吧，軍銜少校。說起來，軍統的軍官軍銜都不高，可他們是見官大一級，一個少將的戴笠可以輕鬆的把那些中將上將玩弄於股掌之上。
李北邨聽到秘書的話，他感到有些奇怪，不就是一頓年前的尾牙嘛，自己不是叫秘書打了電話嗎？怎麽還沒完沒了的追著來電話？不過特工的習慣讓他不放過任何不正常的事情，他要看看這個穀瑞章到底要跟自己掰扯什麽。
“老穀啊，你這是咋地了？我中午實在是有事，改天，改天我一定設宴賠罪!啥？你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還必須是馬上？電話裏不能說？好，那我過去。”
這電話不打，李北邨的心情還安穩點，可這一打過去，倒弄的自己的心情開始忐忑起來。難道說穀瑞章那邊出了狀況？這不大可能啊，對穀瑞章的調查早就有了結論，一個書呆子型的無黨派……啊不，國民黨黨員。不入黨，他哪裏有現在的職位？就穀瑞章那點膽子，就算是讓他幹點啥出格的事情都沒可能。
李北邨很快到了穀瑞章的辦公室，穀瑞章正在辦公室裏焦急的等著他。
“你可算是來了，我有個重要的情報要向你報告，是關於敵特的！”
“什麽？你老穀跟我開什麽玩笑？你是不是以為我很清閑啊？就你這……別扯了，再瞎扯，咱們朋友都沒得做了！我忙的很，沒功夫聽你講故事。”
“真的！我們中午吃飯的時候遇上了！”穀瑞章見李北邨不信，急的直眨眼睛，“不是我一個人聽到了，還有我們科裏其他的人，不信你可以問啊！”
李北邨突然不說話了，滿臉的嚴肅盯著穀瑞章，把穀瑞章嚇得臉色發白。
“是啊，我們聽不懂德語，可我們科長聽得懂啊，是日本人與德國人在一起交換情報呢，還說在那個什麽……哦，大通商行，他們掌握了我們高射炮的最高射程，我們都不知道實際射高是多少，說明書上都寫的是4500
米，可是他們卻知道是3600米，這不得了啊……”穀瑞章的同事們此時也都走過來說道。
“你們為什麽不當場抓住他們？你們還是軍人嗎？”李北邨猛然問道。
“我們？我們就是幾個文官，身上連槍都沒有，抓他們？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抓誰呢。”幾個文弱書生呢喃著說道，隨即又還嘴道，“不過我們也怕打草驚蛇啊，這樣的事情還是讓你們這些專業的去比較好，李科長，你說是不是啊？”
“你們怎麽知道我是幹什麽的？誰告訴你們的？”李北邨的話裏透著陰森。
李北邨那二句問話實際上是對眼前這些人的一次心理測驗，如果這些人說的是假話，是胡亂道聽途說的馬路社消息，那麽反應出來的表情就是另一個樣子，他李北邨也沒有必要認真。可從這些人現在的反應來看，這些文弱書生實際上已經判斷出了事情的真假，他此時已經相信自己抓到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了。
“你是幹啥的我們當然不知道了，不過，我們相信你比我們有本事，比我們更接近具體反特單位，這點，老李，你不可以跟我們叫真。”穀瑞章雖然害怕，可是在關鍵的時候並不糊塗，他的話裏的意思是，“你老李隔三差五上我們這裏來，還東打聽西問的，你是幹啥的，大家其實心裏都明白，隻是不能說。”
“好吧，既然你們發現了情況，那我們就要仔細的問問了。”李北邨想了想後又說道，“按照規定，本來要把大家都請到我們那邊去，可這眼瞅著就過年了，我們辛苦點，我打電話叫他們都過來，你們就在這裏說，說不清楚不許下班！”
於是，李北邨的一個電話把自己科裏的人都調過來了，好家夥，像是大搬家的，嘰裏呱啦的來了一群。這邊他也開始先聽一遍穀瑞章說的“情報”……
穀瑞章他們去的飯莊李北邨很清楚，當穀瑞章說到那個大通商行的時候，他的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地圖，跟著，具體的情況一說，李北邨就想到了上午去勘察的那個商行林立的地方，“該不會如此的巧合吧？也是在那一片？”
軍統的特務，沒事都能找出事來，這出了事情還不敞開了去推斷啊？李北邨本身就是幹這個的，他得知了大通商行這個名字之後，知道事情緊急，立即通知科裏的外勤，“馬上把那個地方給我監視起來！還有那個胡蘭平，看看他過年是個什麽動靜！一旦遇到緊急情況或者他們反抗，可以立即擊斃……”
當穀瑞章把聽到的日語和德語按照次序全部對出來後，李北邨知道這個事情大了，不是自己這個級別可以獨立辦的案子，於是，就在穀瑞章的辦公室裏直接給上司打電話，
頓時軍統內保係統就炸廟了，這個年估計是無法安生的過了。
穀瑞章他們幾個吃飯的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足足的被軍統的那些“專家”盤問了十個小時，最後才算是結束了對他們的審查和盤問。李北邨算是“厚道”，直接給穀瑞章的上司劉將軍打了電話，說穀瑞章他們“警惕性高”是黨國的“忠誠戰士”，在對敵鬥爭中“立有大功”。明天是三十了，他們是不是就不用來上班了，算是一個小小的獎勵。這樣，等於是提前給他們放了假。
從中午穀瑞章他們回來之後，劉將軍就知道了情況，穀瑞章第一個找到劉將軍匯報了中午聽到的情況，這既是把老長官供起來，也是要給老長官麵子。劉將軍就是個閑職冷差，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如何管得了？可不管也不行。是劉將軍讓穀瑞章盡快的找他的老朋友“李北邨”匯報的，他先裝糊塗。
等到李北邨給劉將軍打電話請假的時候，這也是挑明了說話，我知道是你出的點子，這個人情我認，事情辦完了，你也別忘記在上麵給我美言幾句。
其實，在國府的大多數機關裏，今天就放假了，要不是因為中午那頓飯，這哥幾個早回家跟老婆孩子熱炕頭了。李北邨的態度實際上是告訴劉將軍，這幾個人有功，要記錄在案，至於將來如何褒獎，等案子結了再說。
軍統很快就從幾十個高炮部隊裏的營級軍官裏篩選出了幾個嫌疑人，第一時間就抓人了，沒怎麽用刑就有人招了，跟著就把胡蘭平給牽扯出來。軍統在突擊檢查胡蘭平的住處時，發現了有使用無線電台的痕跡。這也怪胡蘭平自己偷懶，他自製的天線是一根拉在外麵曬衣服的鐵絲，可這曬衣服的鐵絲似乎也綁的太高了一點，胡蘭平每次都用鐵夾子把電台的天線拉出去，這些天他忙來忙去的忘記把鐵夾子拿下來了，而那種專用的鐵夾子讓搜查的人起了懷疑。
軍統審問可不是和風細雨，上來就是鞭子，接下來是老虎凳、辣椒水、燒紅的烙鐵……在老虎凳上胡蘭平就交代了，於是軍統的特務又回去按照胡蘭平說的起出了藏匿的電台，跟著又突擊了大通商行……一連串的日本特務落網，還牽連出了隱藏在國軍內的德國顧問，這個年，李北邨可是忙的不亦樂乎。
可以說，李久的這個設計稱得上天衣無縫，穀瑞章都懷疑自己的這個功勞到底是不是李久送的，因為，他的“道聽途說”是那樣的逼真，是那樣的縝密。說起來也是巧了，那天，原田齋還真的在那個飯莊與德國駐重慶的領事館的二秘吃飯，人數和說的內容大體相當，難道這也是李久安排的？
李久沒那麽大的本事，不過是湊巧聽到了原田齋
約德國人漢森吃飯的電話，這樣的機會李久能放過嗎？至於說定的房間還真是花了李久一點錢，要不就不會有穀瑞章那麽巧合的“道聽途說”了。隻不過在審問原田齋的時候，房間號碼對不上，軍統認為是原田齋記錯了，而德國二秘因為有外交豁免權，軍統把他沒有辦法。至於說起那個房間，漢森更是搞不明白，那些用天幹地支配合起來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別說是漢森弄不太明白，就是自稱中國通的原田齋也是迷迷糊糊的。使用公元紀年之後，90%以上的國人看到這些也是五迷三道的，所以，這個漏洞很容易就被李北邨給忽略了。
國民黨這邊搞這麽大的動作，也讓重慶的地下黨緊張起來，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小分隊暴露了，被軍統盯上了？於是也展開了反調查。本來八辦這邊就覺得有些對不起小分隊，可是事後又無法聯係上，正在內疚之中，重慶在大過年的搞的雞飛狗跳，也讓一些幹部的心給提了起來。
很快，我黨地下黨通過內部情報人員就了解清楚了，原來是抓日本特務。這讓地下黨感覺是“虛驚一場”，可是，小分隊就如同掉進大海裏的一根針，硬是沒有任何消息，這同樣讓地下黨感到不舒服，有一種挫敗感。
話說那個彭大牙難道就不被胡蘭平招出來嗎？那肯定要招，胡蘭平把彭大牙從他這裏拿銀元和金條的事情都交代了，同時，也交代出彭大牙提供給他的情報，包括重慶城區的駐軍布防圖，中統在各個大學裏潛伏的特務名單等等。
軍統從成立的那天開始就與中統不對付，戴笠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如果軍統有人與中統的人狗打連環搞合作的話，不經過他的批準，那肯定要執行“家法”的。當時成立“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時候，中統是第一處，軍統是第二處，這就讓戴笠很是不開心，“憑啥他們是第一處我們是第二處？”後來，這個第一處獨立出去成立了“成立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中統，而原來的那攤子就全部歸了戴笠。
實際上是，CC係統是老蔣最早建立的特務情報係統，為什麽叫CC係呢？因為當時負責建立係統的是陳立夫和陳果夫兄弟，CC正好是二陳姓氏的第一個英文字母。論建立的特務係統，CC要比軍統建立的早，可CC有段時間被並入了“軍統”，而且直到1938年才正式的叫“中統”，可是平時大家叫慣了中統，叫CC多少有些對二陳不是那麽尊重。投敵做漢奸的丁默邨、李士群原來都是CC特務裏的元老，在抗戰中，中統對日鬥爭中沒有軍統那麽多成績和光鮮。
現在，李北邨一下
子抓到了中統特情勾結日本特務出賣情報的把柄，這可是打壓中統的一個好的機會，於是，在臘月二十九的晚上，突擊了彭淦鑫的住所，將彭淦鑫抓住了，在他的房間裏搜出了大量的國軍布防的情報，包括最新的調防計劃。很難想象，彭淦鑫這樣的級別如何接觸到了這麽機密的東西。
彭淦鑫正在做美夢，打算拿著這些機密情報去找胡蘭平換更多的金條和大洋，他正在為自己可以過個肥年做著計劃，被突然進來的軍統特工按在床上，可以說是鬱悶極了。作為一個老牌特務，他知道胡蘭平那邊暴露了，於是他在心裏盤算著一套說辭，準備以“打入敵特組織內部立大功”做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各位，誤會，誤會，是自己人，自己人，我是中統的特情！我的證件在西服口袋裏。”彭淦鑫做著無用的狡辯，寄希望真的是個誤會。
“彭淦鑫，別做夢了，我就說一個事，你沒想到昨天找日本人拿的錢我們今天就找上你吧？等會我們把你們徐局長叫過來，你有啥話直接跟他說。”李北邨不給彭淦鑫任何麵子，手一擺，“把他帶走，仔細檢查他穿的衣服，不要有夾帶。”
彭淦鑫被帶上了手銬，在兩名軍統行動隊員的夾持下往外走……剛剛走出彭淦鑫家的大門，一聲槍響，子彈正好打在彭淦鑫的眉心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