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2)
細川畢竟是個中國通,馬二狗回來戰戰兢兢的把商人的話說出來後,他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要說給商人的回扣不夠,就是夠了,商人也未必能夠賺錢,甚至可能還會吞掉糧食然後跑路,因為數量太大。
作為普通的糧商,一年能夠在縣城裏經營個二三萬斤就算是不錯了,全城大大小小的糧商幾十家,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屬於自給自足的那種富戶,家裏有田,住在縣城吃租子,吃自己家裏田裏的出產,無需自己去買糧。
璋德縣城是個小縣城,全城固定人口不到一萬人,雖說兵荒馬亂,許多難民湧來,可真正在縣城落戶的沒幾個人,最後還是要離開不能生根的縣城,到下麵有土地的地方去刨食,這是幾千年來以農業為本的特色和規律。
既然璋德縣人口吃不了那麽多糧食,那麽細川為什麽還要大舉向下麵的鄉鎮征糧呢?首先,作為一級政府,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收稅是必然的,也是一種權利的體現。軍閥混戰的時候,誰占領了地方,誰收稅,就連革命大本營的廣東,也是因為這個問題一再發生分裂,陳炯明的叛亂,陳濟棠的出走,都與這些有關。而作為一個農業社會,收稅的最基本體現就是糧食。其次,日軍大舉進攻中國以後就開始以戰養戰,璋德縣是不需要那麽多糧食,可是日軍的野戰部隊是需要的。在一個餓殍遍野的國度裏,誰掌握了糧食,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好了,這個事情你已經盡力了,那些商人說的也是事實,看來是我把事情想的簡單了。既然找糧商運作不行,那麽就還是我們自己來。我會安排部隊去保護的。縣城周邊20裏的地方征糧應該沒有問題,另外,凡是在縣城居住的地主,他們的征糧必須由他們自己送到縣裏的倉庫裏去,可以給他們打一點折扣。趁這個機會你也可以把縣城裏的常駐人口梳理一遍,我的意思你明白?”細川在思索了一陣後,向馬二狗下達了新的指令。
馬二狗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細川是個地道的中國通,原本以為會被臭罵一頓的,沒想到這樣就輕鬆過關了。可是後麵的那個梳理人口的事情恐怕就更難做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樣的事情從來都是瞞上不瞞下的,弄好了,自己也許還能發一筆小財。作為縣長,警察局的權力可是抓在手裏的,至於說偵緝隊那裏想插手的事情……馬二狗準備給劉德上點眼藥。
“是,我一定堅決執行太君的命令。”馬二狗諂笑著向細川表達著忠心,隨即話鋒一轉,“根據我的線報,前田晚上,偵緝隊的長槍隊全軍覆沒,一個都沒有活著回來。我聽說……最近,偵緝隊到下麵去活動的太過分了,大概是惹到了什麽人,所以有些人盯上了他們,你也知道,這偵緝隊是穿便衣的,為啥穿便衣呢?就是要隱藏在老百姓的人堆裏,隻有這樣才能搞來情報,抓住抵抗分子,劉隊長大張旗鼓的搞法不等於是告訴對手自己是幹什麽的嗎?”
偵緝隊的長槍隊被消滅的事情細川是知道的,目前他的憲兵司令部正在調查,沒有細川的同意,王貴連敢擅自出動嗎?可馬二狗的一番話也是說的有些道理,表麵上細川沒說什麽,可實際上他在心裏卻是聽進去了。
劉德最近不僅仍然是緊跟細川,做細川的哈巴狗,同時也與高橋先生往來密切。從根本上說,還是高橋想借助劉德的偵緝隊,畢竟在縣城裏,四處打探,到處找人茬的主力還是偵緝隊。就在馬二狗與細川商量運糧問題的時候,劉德也從茶樓裏出來去了高橋住的地方。
“高橋先生,我今天看到了二個外地人,一個號稱是山東於家的於世猷,他拿著一個臨時政府王揖堂簽發的證件,我不清楚這個臨時政府是哪裏的,也不曉得王揖堂是誰,要不要我們秘密弄回來問一問……”
劉德的話還沒說完,高橋剛剛喝進嘴裏的茶水就一口噴了出來,全都噴到了劉德的臉上,劉德趕緊顧不上自己臉上還在滴水就過去給高橋捶背。
“咳咳……你簡直是不學無術!王揖堂是華北臨時政府的內政部長!山東於家也是緊跟我們大日本皇軍的正當商人,你想抓他們?你有幾個腦袋?”高橋一邊咳嗽一邊臭罵劉德,“山東於家的人但凡出現,身邊必有江湖高人,你要動人家的腦筋,還沒等你靠近,你的腦袋就搬家了!”
看著高橋的認真樣,劉德的腦門上的水珠增大了不少,那是冒出來的冷汗加入到了還沒有抹去的茶水中,形成了豆大的混合水珠。
“不過山東於家一向在山東華北一帶走生意,怎麽到了這晉冀豫的三邊地區來?他們想在這裏幹什麽?”高橋疑惑的點上了一根煙,沒想到一抽又咳嗽了。
“社長,外麵有人要拜見您!”一個下人拿著一張拜帖走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到,你躲在屏風後,看看是不是這個人。”高橋看了一眼拜帖,抬頭對劉德說道,“你的那點事情不算個事情,晚上我跟細川去說說,恢複長槍隊也不難,隻要你有錢,我幫你去買,你們的裝備不難買的。”
劉德乖巧的閃身躲到了屏風後麵去站著了,沒有手絹,直接抓起對襟褂子的下擺把臉上的水珠擦幹淨了。心裏還真是慶幸上午那會自己沒有莽撞,否則,現在死了都不知道是咋死的,特麽的這璋德縣的水怎麽這麽深?
“高橋先生!你好你好,久仰久仰!”一進門於世猷就雙手抱拳不斷的行禮。
“歡迎於先生,山東於家,如雷貫耳啊,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麵,還是請多關照!”穿著西服的高橋不斷的鞠躬,顯得滑稽和怪異。
客套加虛套,兩人沒完沒了的“致辭”足足的演繹了一刻鍾,當然,也不完全是客套,在各種阿諛奉承的詞匯裏,也暗藏著著“盤道”的目的,總算雙方把“茬口”都對上了,於是相示大笑,氣氛頓時飆升到了鼎沸的水準。
“我聽說高橋先生手上有一批無縫鋼管,可否相商轉讓?”客套完了,總得說點實在的,“我知道高橋先生在東北是手眼通天,這點鋼管不算什麽。”
“啊,你也知道,我到這裏是來搞勘探的,雖然我的買賣也做到了這裏,可是這批管子不是商品,非常抱歉!不過你們需要的話,我完全可以再去采購一批,隻不過時間上可能要拖上一段了,不知道於掌櫃的能否等得起?”
“等?要說等也是等得起的,我們做買賣的第一要務就是要有耐心。隻不過你那批鋼管似乎不大合適做勘探用吧?也許不久你就會發現尺寸不合適了。話再說回來,我這裏是完全等得起的,可就不知道北平的齊司令那邊願意不願意等,也許我們還可以另找門路,聽說上海那邊的進口貨也不貴。”
“什麽?你要的鋼管跟齊燮元有關係?”高橋吃驚的看著於世猷,“根據我的了解,華北綏靖軍的實力已經相當不錯了,皇軍在這個方麵也是很支持的。”
“啊,這個嘛……”於世猷做出了一個很為難的表情。
“沒有關係,你跟我說沒有關係,我是北平過來的,那邊的關係很不錯,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再說了,我們是中日親善嘛……哈哈哈!”
“距離這裏不遠的鞏縣,原來是有一個國府的兵工廠的,國府撤離的時候把那裏幾乎搬空了,而齊司令想利用那裏的廠房,重新在那裏設立一個兵工廠,畢竟綏靖軍的武器來源不能完全依靠買進來,在財力上也是不劃算的。另外,皇軍使用的武器與綏靖軍用的不一樣,齊司令倒是蠻想與太君使用同樣標準的武器,可惜,皇軍說他們的武器也不寬裕,讓齊司令自己想辦法……嗬嗬,我不過是個商人,不太懂這裏的彎彎繞繞,也就是幫助齊司令跑跑腿而已,齊司令叫我們幹啥,我們就幹啥,請見諒!”於世猷諂媚的笑著。
“噢!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盡快給你答複。”
雙方表達了各自的意思之後,於世猷就告辭了。對於能不能得到那200根鋼管,作為商人當然不著急,該誰著急誰著急去。
高橋明顯的不怎麽感興趣,他想釣魚,沒想到把自己家養的紅鯉魚給釣過來了,這還真是有些鬱悶。難道那個齊燮元是真的想自己開兵工廠?這得到軍部同意了嗎?他們的鼻子怎麽這麽靈就聞到自己這裏?這一連串的疑問讓高橋陷入了深思,連於世猷走的時候也不過是抬抬手,沒有盡到禮節。
高橋皺著眉頭在那裏想著,屏風後的劉德呆不住了,這麽重要的情報不該自己知道,現在還是趕快溜掉放好……於是,劉德趁高橋還在深思的時候就像逃竄的黃鼠狼那樣竄出了高橋的會客廳,一出來,才感到既出的冷汗已經把裏麵的襯衣都給濕透了……罵了一聲晦氣,叫上狗腿子徐三炮去泡澡堂子。
高橋想了一會後,親自到後麵的密室裏與北平聯係。
在高橋看來,華北臨時政府搞的這一套把戲竹機關未必知道,隻要齊燮元通過王克敏跟總顧問喜多誠一打個招呼,這個事情就算是合法了。高橋太了解齊燮元這個軍閥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了。作為偽軍,齊燮元的兵力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武器方麵,日軍為了表達“不幹涉”的態度,沒有給齊燮元一顆子彈的“援助”,所以,華北綏靖軍的裝備與日軍的完全不一樣,就是買武器,也是要從日本人控製的沈陽兵工廠和太原兵工廠去買。這些都逼著綏靖軍要搞自己的兵工廠,這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麽找上了自己?
高橋這個具有情報性質的電報發到了北平,把本來繃的就很緊張的政治空氣給點爆了。竹機關長黑岩秀夫大佐看了高橋的電報後大吃一驚,難道說齊燮元這夥人是在玩假投誠?如果是那樣,那不等於在華北駐軍機關的眼皮子底下放了一顆?於是,黑岩秀夫立即做出了應急安排。
首先,竹機關協調駐北平日軍軍方,立即對王克敏、齊燮元、王揖堂等華北臨時政府的重要官員進行了重點監視,許多關鍵的路口,要道全部由日軍換下了綏靖軍的部隊。同時,黑岩秀夫直接給日軍駐華北方麵軍司令寺內壽一抄錄了電報的一部分轉發過去。寺內壽一此時正與日本大本營的那些戰略家吵的不可開交,看了這份電報後,不置可否,就憑綏靖軍那幾個笨蛋敢挑事?老子正想打仗呢!不過作為職業軍人,寺內壽一還是給了意見,“以竹機關調度為準”。
日軍的動作當然瞞不過華北臨時偽政府的眼睛,他們不知道是哪裏捅了馬蜂窩,突然而來的監視讓這些自認為很忠心的鐵杆漢奸感到很“委屈”。難道說他們還不夠對日軍忠心嗎?還要我們怎麽做?尤其是王克敏,老子剛剛被暗殺了一次,怎麽這就要拋棄自己了嗎?那老子還有活路嗎?
老大如此,那下麵的官員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了,整個華北臨時政府立即就陷入了癱瘓,消息也傳不出去了。尤其是綏靖軍在保定的兩個團已經被日軍包圍。
北平亂了,黑岩秀夫又急火火的去找華北臨時政府的總顧問喜多誠一。
“將軍閣下,我這裏有一份情報,請您告訴我,這個事情您是否知道?”
黑岩秀夫的官階比喜多誠一低很多,可以是他們的工作性質差不多,隻不過是喜多誠一在麵上,黑岩秀夫則是在幕後執行,不過畢竟還不是一個係統。
“噢,這個事情我清楚,怎麽了?”喜多誠一看了看電報後隨意的放下,“支那人政府必須要有軍隊,而他們的軍隊也不可能由我們來供養,怎麽辦?隻能讓他們自生自滅,我們可以在政策上給他們……一些方便,至於他們最後走到哪一步,要看我們的態度,這也是禦前會議上做出的決斷,怎麽?你有意見?”
“為什麽不向華北軍部報備?這可是重大軍事行動!”黑岩秀夫厲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