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真假假(1)
劉德的偵緝隊是獲得了“確切”情報,得知八路軍平原工作隊要在第二天石板村大集的時候從山裏混出來,送這個情報的人是家在山裏的一個隊員的老叔,看在一袋白麵的麵子上,那老叔把山裏的情況說了。
按照劉德的設計,偵緝隊的長槍隊將在大集的時候埋伏在石板村通往山裏的小路上,然後讓王貴連派幾個兵痞在山道上設卡收費,在哨卡裏,也會混有偵緝隊的人,那些山裏出來的土鱉們,用不了幾句就能詐出真假,既搞了錢,還能打土八路一個襲擊,劉德認為這是個不錯的計劃。為了說服王貴同意,答應見麵分一半。劉德還把這個計劃上報給了細川。
可是劉德怎麽算也沒有算計到自己的隊伍會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對方打了伏擊,而且是全軍覆沒,要不是附近村子的維持會跑到縣城報告,長槍隊丟了他都不知道。等到用電話命令距離較近的王貴連前去增援的時候,那邊的戰鬥早都結束了。就這,劉德還算是欠了王貴一個“人情”,黑燈瞎火的能出來增援,這個情劉德得認,刁得貴可是放出話了,否則跟劉德“朋友都沒得做”。
刁得貴也算是給劉德麵子,原來劉德是自己的部下,現在升級為朋友,給了劉德這個麵子,劉德不兜著也不行,否則,你叫身邊的那些狗才如何看自己?
李久這次帶出來的人,清一色的更換了七九步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鬼子明著來,誰都知道,八路軍使用的武器裏三八大蓋可是不少,反而是國軍裝備的中正式不多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分區還特別的給李久調了幾支成色不錯的七九步槍和一部分七九子彈。李久是從國軍戰鬥序列裏出來的,還用去模仿國軍的小部隊嗎?不用模仿,李久擺出的架勢比真的還真,幾百公裏外的湯司令不背黑鍋都不行。不過事後,好像中央社發表的戰報裏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抹了一把。
當了偵緝隊長之後,劉德的譜擺得大了,每每到文泉茶樓來喝茶,不說前呼後擁,至少周邊的幾個桌子上的人都得離開,冠冕堂皇的說辭是“安全問題”。所以,劉隊長一來,茶館裏的人都跑了,沒有了客人,這老板的生意還咋弄?可這老板還真是硬氣,你愛咋弄就咋弄,老子不稀罕你這個王八蛋。
文泉茶樓是個“股份製”的茶樓,是由璋德縣幾大“詩禮傳家”的老字號分攤股份的,從最早的老進士到後來的新晉家族,反正那份子是轉來轉去。而掌櫃的姓孔,偏偏還是個讀書人,茶樓就是不掙錢,東家也不在乎,本來這茶樓也掙不了三瓜倆棗,無非是個老百姓講生意,黑幫講數,江湖講規矩的地方。
劉德走進了二樓的茶寮,他也想坐在臨窗的那個桌子,可桌子上已經坐著兩個人,於是,跟班的過去狐假虎威起來。
“二位好像不是本地人,請出示一下證件。”找麻煩的狗腿子腔調都一樣。
“滾!老子沒功夫搭理呢!”李久低吼一聲,看都不看狗腿子,自顧自喝茶。
“喲嗬!遇到一個硬茬子?”狗腿子的腦袋瓜子裏轉了無數個圈,嘴上卻是不卑不亢的繼續說道,“我們是偵緝隊的,可是有權檢查任何人的證件!”
“是嗎?那你去檢查一下下麵那個穿長衫人的證件試試看?”李久用手一指正在樓下街道上慢悠悠步行的高橋,“沒眼力見,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狗腿子順著李久的手指一看,頓時無語,那人雖然穿著長衫,可偶爾露出來的褲子可是馬褲呢的,那個人正是十八郎勘探隊的老板高橋先生。
“兩位看來也是有來頭的,鄙人添為璋德縣偵緝隊隊長,劉德,在此給二位見禮了!”劉德比狗腿子有眼力見,扒開狗腿子,走上前雙手一抱拳。
“哦,你就是那個劉德啊,嗬嗬,正要找你哪,於老板,你看,你的運氣就是好,說要找誰,誰就自己上門來了。”李久笑著對於世猷說道。
“啊,還真是的,我是山東於家的於世猷,目前正在幫齊司令籌謀一些商業上的事務,到貴地來也是與人相交的,劉隊長不介意一起坐吧。”
“請問哪位齊司令?璋德縣隻有一個刁司令,周圍也沒有齊司令啊。”劉德沒有坐下來,而是眨巴著老鼠眼裝著思忖著。
“哈哈……都不知道該怎麽跟這些土鱉們解釋了。”李久哈哈大笑起來,“於兄,你還是把自己的證件給他瞅瞅,先告訴他,被晃瞎了眼睛。”
“怎麽說話哪?不想活了?我們不管你們是哪裏來的,到了咱們這一畝三分地,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狗腿子的嬸嬸忍不住了,開口就是威脅,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全,臉上就挨了一個大嘴巴。
劉德都沒看清楚,眼前這個大漢就給了自己的狗腿子一個嘴巴,這手法也太詭異了,難道此人是道上的?
於世猷從身邊的皮包裏拿出了一個有半本書那麽大的一個證件,親自打開,在劉德的眼前晃了晃,“看清楚,這是華北臨時政府內務部王部長親自簽發的。我叫於世猷,是山東於家的人,你可以隨便調查。”
劉德看不了幾個字,可是那證件上的鋼印卻是明明白白的,還有那個王揖堂的簽字卻是無誤,雖然他不知道王揖堂是誰,可也不能露怯啊,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眉開眼笑的再次給李久和於世猷行了一個抱拳禮。
“小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二位海涵。你們都是高人,不會與小子一般見識。”
江湖上的這些文縐縐客套話語,不在於你有多少文化水,隻要混在其中,誰都能說上兩句。劉德大字能認識幾百,多了就抓瞎,要不在刁得貴手下怎麽才混了個連長?細川不知道劉德識字不多,看他簽名還行,這也是劉德善於藏拙所致。你瞧瞧,就憑他這一口,不知底細的於世猷就沒看出這人是個大老粗。
李久一副“算你識趣”的樣子,不再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劉德,自顧自的喝茶,目光也轉到了外麵的街上。
劉德今天這個茶眼見是喝不成了,給李久於世猷兩位“大神”打了個千,訕訕的走了。孔掌櫃的從來沒有這樣解氣,提著續水的大銅壺親自過來給兩位加水。
“二位真是高人,這劉隊長從來沒有在璋德縣吃過癟,今天可是碰見大神了。不過二位也要小心,那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所謂君子好氣小人莫戲。”
“哈哈,掌櫃的說得好,隻不過那小子想咬我們未必有那副牙口。”李久笑著說道,“我們不去找他的麻煩就算他燒高香了,還想來找我們?”
於世猷在傍邊也是微笑著“洋洋得意”,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那是,那是,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老朽多慮了。”孔掌櫃的連忙說。
上午李久的這番鋪墊,把一潭死水的璋德縣給攪和的渾濁不清了。他們一走,一群遺老遺少無所事事的人就又慢慢的聚攏在茶館裏,孔掌櫃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描述,把一些人的八卦心思全給刺激起來了,誰能這麽牛?把劉隊長的胡須捋了?從茶館傳出來的消息迅速的向幾個方向蔓延,傳到後來就不是咕咚來了,是老虎來了。有興奮的,有思量的,還有的就是想親近的。
高橋的特別小隊撒在了碼頭附近,而李久的小隊則是把人撒在了偵緝隊和憲兵隊附近。按照李久指點的法子計數記錄。
大秋已經結束快一個月了,現如今寒風一陣陣的從北方吹來,柳林鎮維持會已經給“縣政府”發來了幾次“公函”,“鄙鎮的公糧已經籌集完畢,敬請上峰派人前來接收,雲雲。”剛開始沒有縣長,現在縣長有了,馬二狗是縣長了,可是他手上就自己從北平帶回來的幾個保鏢,其他沒有人手,他很想給對方回函,“你們自己送到縣城來”,可一是沒有這個先例,二是這樣做的漏洞太多,下麵的人隨便找一群人假扮土匪,這批糧食就沒了。所以,馬二狗思來想去還是得去找細川匯報,這下去收糧的事情原本就是憲兵隊的事情嘛。
“細川太君,這收糧的事情必須要抓緊了,再過幾天天氣就冷了,運輸也不方便了,全縣共有五鎮十三鄉,柳林鎮這是個引子,如果我們不把柳林鎮的事情辦好,那後麵的那些鄉鎮就會頂著不繳,到時候我們就被動了。”馬二狗說道。
“這個事情我知道了,正在安排。我想問問你,如果我們用糧商來運輸這批糧食行不行?哪怕給這些糧商一點抽頭,那樣我們就沒有必要去動用兵力去維護運輸了。”細川眨巴眼睛問道,說實話,他是被八路打埋伏打怕了。
與其他的日本軍官不同,尤其是那些野戰兵團的軍官,他們遇到的都是國民黨的部隊,一擊既潰,總是“高唱凱歌”的勝利,很少遇到八路軍的伏擊。不知道被對方伏擊的痛苦。而細川,自打他到了璋德縣,就沒有幾次像樣的勝利,出擊了2次都被八路給打得灰頭土臉。他是真的害怕土八路了。
馬二狗想了想細川的話,覺得好像是可行的,於是轉身去找璋德縣的那些糧商開會,在會上,他把細川的話大致的說了,最後他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大家。
“各位,這可是皇軍給你們的賺錢機會,抽頭嘛……我估計給你們一成不是問題,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否則,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過,皇軍從下麵收不上來糧食,勢必在縣城裏拿你們開刀,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
“哎呀!青田大老爺啊!您不能這樣啊,如果是這樣,鄙號從今兒起就關張,這買賣沒法做下去了。”孫家糧號第一個提出了反對。
孫家糧號是璋德縣最大的糧號,後台老板就是孫有得,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糧號掙錢不掙錢已經不重要,隻要能熬過去,總有出頭的日子。
“是啊,是啊,我們也都是苟延殘喘,小批量的倒騰,您叫我們大批的到下麵去收糧?那不是把我們架在火堆上烤嗎?”其他糧號的老板也叫起來。
“是啊,我們不能接這個生意,最多我們都關張好了。”
這會沒法開了,鬧哄哄的,幾乎都把馬二狗看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千古罪人。
“停停停!這特麽的是怎麽回事?老子給你們找生意做,給你們錢賺,你們怎麽反過來埋汰老子?難道說那不是生意嗎?”馬二狗煩的站起來,一腳踩在椅子上,“今兒你們不給老子說出個四五六來,別怪我老馬不給你們麵子。”
吵鬧的糧商不作聲了,可心裏都在罵,“你狗日的啥時候給過我們麵子?”
“馬縣長,事情是這樣的。”孫家糧號的掌櫃孫旺財雙手一拱向馬二狗行了一個禮,“我們這些糧商都是小規模的運輸,並且每次運輸都要給路費的,這個路費是給鏢局的,而鏢局見到綹子也是要分潤的,一成?開玩笑呢,我們那次運糧不拿出三成出去分潤?如果我們大規模的運糧,別說那些綹子要來找我們的麻煩,就是土八路來了也是一樣,綹子還可以通過花錢消災,可要是八路來了,知道我們是給太君運糧,您知道那是個啥後果嗎?”
“什麽後果?八路有那麽大的膽子到平原上來嗎?”馬二狗色厲內荏的說。
“沒收糧食不說,還有可能把我們當成漢奸資敵而處決,更可怕的是,國軍的鋤奸隊也在這一帶活動啊,還有一些土匪冒充,你叫我們怎麽去完成運糧?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但凡能避禍的我們都忍,可你讓我們往虎口裏去,我們是挖了你家祖墳還是偷了你的老婆?你給我們下這樣的套?”
說到後麵,孫旺財已經是聲淚俱下渾身發抖。孫旺財,是孫有得的堂兄,負責縣城的買賣已經20年,是個本分和精明的商人,依靠柳林鎮孫家,買賣做的不小。可自打鬼子來了之後,這買賣越做越難。
馬二狗現在坐蠟了,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細川那兒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