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4）
被小紅旗在後山的山坳裏折騰了一個上午，缺德團長是被警衛員抬回團部的。畢竟缺德團長已經是三十多了，在那個年代屬於人到中年，體力也遠不是小夥子們可比的。就這，缺德團長還是不服氣，一路走一路吐，吐完就大罵李雜碎折騰人，罵完了接茬吐，這一路上把個小紅旗笑得是前仰後合。
回到團部，喬一得大吃一驚，還以為是老搭檔遇到了意外。
“咋回事？你們遇到敵人還是野獸？團長的情況要緊不？”看到小紅旗，喬一得就一把抓住急切的問道，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主要幹部出了狀況就是大事。
“啥遇到敵人和野獸啊？團長大叔自己不行還非要叫勁，暈死他活該！”
“這是個什麽態度？萬紅旗！我警告你，軍紀和上下級態度要端正！”
“是！報告政委，團長讓我帶他去看訓練的場地，那裏有個浪橋，他自己走不好，第一次摔下來，第二次繼續，以後就能不下來了，可是他暈船，他想把自己練出來，我們攔都攔不住，結果就是他自己趴下了。”
老兵油子的缺德孩子立即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小小的個子，標準的軍姿，一板一眼的回答，弄的喬一得也是無話好說。
喬一得打發完令他頭疼的小紅旗，正準備親自去看看老搭檔的時候，七連的小乙騎著一匹戰馬跑了過來。下馬，敬禮，把李久寫的報告送到了政委麵前，“政委，這是我們連長叫我送來的信件。這匹馬是我們連長上次騎回去的，現在我要送到供給部去。還有，我們連長叫我送來一付豬下水和一個豬頭，我也要送到胡大叔哪兒去。另外，連長問，小紅旗什麽時候可以歸建？我晚上要連夜趕回奇棧。”
“啊，你去辦吧，小紅旗還不能歸建，今天他把團長給訓趴下了，這事我還得去問問，你辦完事就自行回去吧！吃了晚飯再走。”
小乙走了，喬一得打開信封看李久寫的報告，他暫時忘記了去看易雲龍了。
看著小乙從馬上的竹籠子裏拿出的豬頭和豬下水，胡大叔高興壞了，直接就喊著把大鍋支起來，他要做鹵下水，鹵豬頭肉。
暈過船的人都知道，那種暈厥當時是很難受，恨不得找個地方吐死，可真要是離開了暈眩的條件，用不了多久就恢複的跟好人一樣。易雲龍其實在快到團部的時候就已經不暈了，隻不過他這大半天折騰的太厲害，弄的渾身酸疼，也就幹脆以病裝病的躺在簡易的擔架上享受當首長的待遇。等到晚上聞到胡大叔弄的鹵肉香，他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起來，邁開大步向門外衝去，沒成想一頭就與喬一得撞了個滿懷。
“老易，你這是要幹嘛？不是說你累病了嗎？”喬一得驚愕的看著易雲龍。
“沒事沒事，你沒聞到這鹵肉香啊？我得去炊事班檢查工作！”
喬一得聳聳鼻子，“是挺香的，老胡這是搞啥子名堂？”
“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嗎？”易雲龍扒開擋路的喬一得，小跑著就走了。
“誒……”喬一得一把沒拉住，手裏還拿著李久寫的報告。
晚上，團部炊事班的院子裏，支起的長條木桌上放著一盤切成絲的豬耳朵，一盤鹵好豬雜碎，還有一盤也是切好的豬頭肉，再加上一小碟花生米。老胡、一把手，缺德團長和政委喬一得圍坐在桌子邊，除了喬一得之外，其他人麵前都擺放著一隻黑漆漆的小土碗，明顯那是喝酒用的。
“咱們這麽搞算不算脫離群眾啊？”喬一得嚴肅的說道。
“這是李雜碎孝敬給我的，還有這酒也是上次繳獲鬼子的，團裏分給我的，這些豬頭肉人家也是付了錢的，脫離啥群眾？我還叫炊事班切了一些給小東西送了過去，你要是怕挨批評你可以不吃，那邊有蒸好的饅頭，還有一盤土豆炒肉絲，晚上機關群眾吃的都是這個。”胡大叔不屑的說道。
“就是，這脫離不脫離群眾不在這麵上，而是在心裏。”一把手跟著起哄，“少了一個人，我們還能多吃點，我得趁機多長上幾兩肉，到了冬天抗凍。”
“想撇開我你們多吃？門都沒有！大不了我給上麵寫檢查，吃了再說！”喬一得可不是拘泥的書呆子，既然老胡說沒事，那就是沒事。轉眼一看悶頭啃著豬頭肉的易雲龍，喬一得就問，“不是說你……那個啥了嗎？看你這吃像，不對啊！”
“又是哪個狗日的編排我？老子我關他的緊閉！”易雲龍頸著脖子問道。
“別管是誰編排你，你是不是被小紅旗給練趴下了？”喬一得反問。
“唉！沒想到啊，常年打雁，卻被小家雀給啄了眼睛。那個小鬼頭花樣不少，難怪警衛排被他的嗷嗷叫！他的那些法子管用，據說這都是李雜碎那小子發明的，我打算過兩天去七連檢查工作，我得好好的把他的家底掏出來！”
“嗯，你這個建議不錯，團黨委的成員今天基本上都在這裏了。”喬一得似有所悟的接著說道，“送豬頭和豬下水來的是小乙吧？其實他是來送李久寫的一個報告的，正好大家都在，我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你這不是難為我們嗎？我和老胡要是能認得一半的字就算是燒高香了，你還是念吧。不耽誤我們吃喝，我們會酌情給你留一點。”一把手直接就拒絕了。
獨立團裏能把字認全的怕是隻有政委喬一得和政工科長錢屸了，錢屸現在還在分區社會部談問題，哦，還有一個高偉平，隻不過高偉平被喬一得送到延安去學習了，剩下的人……喬一得知道李久的文化程度可能不低，可也從來沒有見過李久的真實水平，但是從寫的這個報告上看，李久似乎也就是比易雲龍稍微強了那麽一點。喬一得要是知道這個報告是李久讓小賈根據自己的談話寫出來的，肯定會氣得跳腳，“好嘛！老子還沒用秘書呢！”
李久讓小賈小乙這些聰明的孩子寫東西的原因並不是他自己偷懶，而是要用這些實際的鍛煉提高他們的文化水平，他很清楚一個部隊裏認識字和不認識字的差距那就是人命，就是鮮血。
“老喬，你就受累念念吧，反正你又不喝酒，這裏的菜給你留出一份，不過我倒是認為吃完了再討論也不差。何必邊吃邊討論呢？”易雲龍說話也沒耽擱他嚼著那嘎嘣脆的豬耳朵，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啥病容都沒了。
“等你們吃完了，你們還有幾個腦袋清醒的？老易你酒量是大，可老胡老黃這兩人能行嗎？哪次他們喝完了不是回去蒙頭大睡？”喬一得不同意吃完再說。
“那你不怕自己眼饞就現在開始念，我們的耳朵現在沒問題。”
不用繼續討論了，目前的表決結果肯定是三對一，喬一得歎了口氣，“我怎麽就攤上你們這些搭檔了，你們不是沒有機會學習，可你們就是得過且過。”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們都過了學習的年紀，現在的文化水夠用即可。”
胡大叔倒是明白政委不願意念的意思，揮揮手，炊事班裏的人全都一溜煙的出去了，丁三還在院子周圍轉了一圈，回來向胡大叔豎起了一個大拇哥。
“讓小丙帶幾個人過來警戒！我們在這裏開黨委會！”易雲龍倒是不拖泥帶水，直接對丁三下了命令。
見這哥幾個把自己的理由全都堵死了，喬一得也沒有辦法，隻好看著他們吃喝，自己拿出了李久送來的報告開念。
李久在報告裏匯報了最近搞糧搞肉的情況，他認為團裏的大練兵運動再有一個月就足夠了。糧食已經把過冬的儲備都搞回來了，可是肉類的情況就比較複雜，限於條件，奇棧無法建立穩定的供應源和儲備，所以，李久建議團部和團部所在的村莊生產自給。由於要展開養殖業，李久為此也準備到平原上去搜集一些麥麩、黑豆、高粱殼等雜糧和原始飼料，同時建議團部要開展田邊地頭的蔬菜雜糧種植，不占地，卻有收益，形成一個養殖的基礎供應。
聽到這，易雲龍第一個插嘴說道，“這個李雜碎啥時候又成了農業專家了？”
喬一得做了個無可奉告的姿勢，他們哪裏知道李家寨本身就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在那裏，利用所有土地，生產自己需要的農副產品，這樣的模式其實就是一個擴大的典型的中國曆史上農民狀態的模型，當時的中國農民就是一加一戶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模式，無論是吃的還是穿的，都是自己解決。天仙配裏唱得就是“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陶淵明向往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以李家寨的規模，不高自給自足，靠搶是養活不了那麽些人的，這也是李開山本身就是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下完全被動的想出來的法子。而這一切，李久從在地上爬的時候就熟悉了，根本談不上有啥技術含量。
接下來，李久談到出擊平原的計劃，他準備先在石板村伏擊目前比鬼子還討厭的漢奸偵緝隊，鬼子被獨立團給打得到現在也沒有恢複元氣，可這群漢奸卻是橫行鄉裏無惡不作，尤其是這些漢奸對地下組織的威脅非常大，敲掉鬼子的這顆利牙可以遲滯和延緩鬼子的下一次清剿。不打掉這個偵緝隊，將來到平原去活動也是會受到很大的限製和羈絆。這是李久要打掉劉德偵緝隊的理由，同時，他還設定了一個大致的目標，能夠全殲偵緝隊最好，做不到全殲也要把他們打怕打得不敢出來，畢竟漢奸比鬼子更怕死。
“我看李久的這個想法不錯，是動了腦筋的。”一把手第一個表態。
“鬼子目前在喘氣，不能逼得太緊，逼得太緊鬼子就會孤注一擲的派大部隊來對我們清剿，這對我們是不利的。我基本同意李雜碎的這個意見。”易雲龍說。
胡大叔一般不說話，小口泯著酒，慢慢的咂嘛著。
“我也同意他的這個意見，那麽這一條就算是過了。”喬一得實在很難忍受這聞香不能開牙的痛苦，他接著又把李久後麵的意見念了出來。
李久建議，開展平原作戰要形成一個依托山區快打快撤的模式，不能戀戰，不能因小失大，積小勝為大勝。而開戰平原民眾抗戰的工作這需要審時度勢，並與其他部門協調進行。八路軍是軍事單位，民眾工作上的能力有限，而要把八路軍也建成可以搞民眾工作，那勢必要增加專業人手，從而使部隊的戰鬥力下降。李久的意思，開戰民眾工作可以讓專門部門去進行，而七連作為軍事單位保持高度的支援能力，隨時可以投入小型戰鬥，用軍事上的攻擊手段去協助民眾工作，用戰鬥的勝利去鼓舞民眾。話說的冠冕堂皇，可是骨子裏卻是透出了“李久不願意把七連變成一個萬金油一樣的工作隊”。
“這一條不行，我們是什麽？是人民的軍隊，是工作隊，是播種機，對上級下達的任務還要挑挑揀揀？這不行，要駁回！”易雲龍就差拍桌子了。
“沒那麽嚴重吧？人家這不是在請示嘛，你不同意也要說出自己的道理來，光是說那些話不管用，我了解李久，他是個比較單純的軍人。”一把手說。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什麽都會的人？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人總是有缺陷的，你讓一個善於打仗的人去跟老百姓談心？”胡大叔搖搖頭，酒他是不喝了，可煙袋鍋子又點上了。
“這個問題啊，我也是想了很久，不是那麽好回複的。”喬一得笑笑的搖搖頭，“他的基本報告就這麽多了，這最後一點我覺得我們還是要想想再回答，主要是工作隊和軍事武裝如何協調和聯絡的問題，我個人認為，以目前七連的戰力，鬼子要想扛得住他們的攻擊，至少需要一個中隊，所以，我不擔心他們的問題，反而，我擔心的是工作隊的人選和工作能力……哎哎！你們把好的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