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外計(1)
趁著反掃蕩的偉大勝利這個機會,喬一得和易雲龍等團黨委成員一致決定要對獨立團進行擴軍,實際上就是要把獨立團的空缺補齊。要想補齊員額不難,難在對新兵的訓練。對此,兩個老大是深諳個中的道理。新兵訓練不好,那就是把老百姓送來的子弟直接給送到屠宰場去了,要對這些新鮮血液負責,就必須嚴格的訓練。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通過前一段時間的戰鬥和鍛煉,四連在七排那邊的短暫培訓是獲得了成功,至少趙二順不會在傻乎乎的喊著號子端著刺刀愣衝了,就是他要那樣幹,四連的戰士們也不會跟著幹了。一排長李二合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他現在對新兵的訓練完全是按照從李久那裏學來的,先練體力腳力,然後訓練新兵的各種標準的戰術動作,誰要是糊弄他,輕則是挨上一腳二腳的,重則直接就關禁閉了。有了一排帶頭,二三排也有樣學樣,倒是趙二順要在指揮作戰方麵好好的琢磨。
七連現在是連級編製了,可除了一個七排,團裏沒有給一兵一卒,李久也不在乎,他把七排的三個班分別升格為排,隻不過是每個排就隻有一個班而已。當然,他的拳頭部隊還是三排(原來的七班),排長是哈喇子,組成的成員還是那幾頭蒜,銅鑼、石頭、小紅旗、趙鐵蛋和李拴柱,可就是這幾頭蒜,那可是個個都武裝到牙齒,老規矩,全體都是一長一短的配置,銅鑼和哈喇子一人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小紅旗後背上背著的是從繳獲裏挑出來最新的擲彈筒,石頭還是不會開槍,不過他背著小紅旗需要的所有彈藥,還負責背著一把標準的工兵鍬。在三排,除了小紅旗之外,每個人都配備工兵鍬,他們要挖個單人掩體最長時間不會超過3分鍾,這就是戰鬥力爆棚的三排。
秦富貴是親眼看到八路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何“暴虐”鬼子的,當然,在他的宣傳下,無名村裏的那些壯勞力要求加入八路軍,具體的就是要加入七連。
李久也不矯情,新兵全部編入一排,排長小賈,那是個既有心眼又有戰力的家夥,而小乙,非常鬱悶的被放在了連部當了“文書”,誰叫他認得幾個字呢?誰叫他軍號吹的那麽好呢?隻不過他這個文書的權力很大,平時的日常工作幾乎李久都授權他去搞,而李久自己則是在琢磨著如何與石板村的偽軍駐軍重新建立聯係。對於偽軍,李久始終認為是可以利用的一個力量。
也許是七連打出了威風,聞名而來的青壯可是不少,於是,程長工被任命為二排長,接茬訓練新兵。雖然已經接近了夏末,河水也不如原來那麽洶湧了,可李久還是把這些旱鴨子全部趕下河,不管要喝多少河水,必須學會遊泳,否則,就繼續喝水,哪怕把大沙河的河水喝幹,也還得去學。
獨立團的優異表現讓璋德縣的抗日局麵大為改觀,錢屸在第一時間就被派到璋德縣平原地帶開展地下工作,這是她的強項。為了配合錢屸發展地下抗日力量,明麵上也要見縫插針般的展開對民眾的抗日宣傳活動,高偉平作為團部宣傳幹事,被喬一得任命為“抗日宣傳隊”的隊長,也從南寨村開始,到各個村子和集鎮上去刷標語,散傳單。喬一得是算準了鬼子現在戰線太長兵力嚴重不足,如果不在璋德縣鬧出點動靜,那麽上級交代的牽製任務就無從談起。所以,在經過一係列的研究和安排後,錢屸率領的地下組織工作隊和高偉平率領的抗日宣傳隊分別從南寨集和奇棧這邊出發了。
錢屸是主動要求去奇棧的,她聽說了所有的戰鬥過程,也知道這次反掃蕩的勝利來之不易,在關鍵的時刻,李久的七排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就是最後打鬼子的伏擊,也是李久的功勞最大。對於這樣的男人,錢屸的心理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她弄不清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他變了,亦或是大家都變了?
去奇棧的理由很簡單,“七連最近招募新兵數量過大,需要進行政治甄別。”
喬一得認為錢屸這個想法很重要、很好、很及時。在團部,四連和其他連隊新兵的甄別都是由團部親自控製的,可遠在奇棧的七連,這個事情就不好說了,所以,他特意批準錢屸在奇棧要認真嚴格複核七連新兵的政治甄別,“哪怕耽擱二天也不要緊,七連是我們獨立團的前哨陣地,出不得任何問題!”
“歡迎錢隊長蒞臨指導工作!”李久看到自己的女人,小心的說著話。
“你少給我來這套虛詞,我是來看看你的新兵甄別工作的,比把新兵的檔案資料給我拿過來,我先看看。”錢屸故意繃著臉,心裏卻是有那麽一絲甜意。
“我立即叫小乙把檔案拿過來,這些事情他比我熟悉。我就一個大老粗。”
“一個會說英語的大老粗?哼!你少在我這裏拽,我還知道你懂日語。”
“英國人裏也有大老粗啊,是不是?我這人……算了,不說了。”
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一物降一物的規律,李久看到錢屸心跳就加速。
“我這次下來是代表團黨委來的,你是不是也該向組織匯報匯報思想了?”
“是是是,是該匯報匯報思想了,可……你想聽啥?”
“你給我態度端正點!什麽叫我想聽啥?你就說說你對組織的認識,對最近一段時間工作的看法,今後打算怎麽去做……”
說是不給李久劃道道,可是一見到李久那個認識,錢屸心裏的火氣就直往上拱,她也知道,李久是在特殊時期加入組織的,要說對組織的認識還很膚淺,那些文件上的官話和大道理,眼前這個男人壓根就不會。
“是!”李久立即站直了身子,一副立正回答的樣子,“我覺得吧,我們的黨就是帶領老百姓打鬼子的核心力量,在戰鬥中,不管是什麽職位的人,隻要是黨員就會衝在前麵,這讓我很感動,也很踏實,隻有基層部隊裏有黨員,這個仗就好打了,這一點上我尤其要向趙二順同誌學習……”
李久對黨的認識很特別,可錢屸仔細一想,這個認識才是真實的,是那種底層黨員最樸素的認識,他們是在革命鬥爭中建立的對黨的最基本認識,也是黨在部隊裏的基礎。眼前這個男人可能從來就不是一個兵痞,而是一個最普通的中國人,他的骨子裏浸透了民族傳承的東西。黨的奮鬥目標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帶領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解放中華民族於水火之中,能得到這樣最基層的民眾樸素的認識說明黨的方針政策的正確性。
讓錢屸不明白的是,李久並不能說是個文盲,對於古漢語的掌握水平甚至比自己還高,(沒法不高,李久的啟蒙老師可是前清的秀才)雖說對西方的文化思維了解的不多,可對西方的現代技術卻是了如指掌,這是個什麽樣的怪胎?
“你有這樣的認識很好,繼續努力工作吧,我現在看看這些檔案!”錢屸拍拍小乙剛剛送過來的那一摞檔案,“看來你們連對檔案工作做的很細致,是不是你指點的?小乙也就是個小學畢業的水平,整理檔案他可不內行。”
“是,是我指點了一下,你知道,我在國……那邊學過這些的。”
“我就奇怪了,你明明是個有本事的人,為啥總是藏著掖著的?”
“我義父說,出頭椽子先爛,凡是不出頭,這是家訓。”
“切!就你那響馬出身的……這個對不起,我道歉,算是農民組織吧,可就是這樣的組織裏能有什麽家訓?”錢屸有時候真是被眼前這個男人氣得發不出脾氣來,經常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響馬也有原則的,知道為啥有水泊梁山的故事?殺富濟貧就是響馬的原則,沒有這些原則,你以為後來的李自成能成多大的事?”李久最不喜歡別人拿他的響馬出身說事,“不管是國家也好,響馬也罷,就是一個家族,那也是要以孝治天下的,詩禮傳家的內涵也離不開一個孝道,講究孝道就要有家訓,這不能變的。”
說起這些民族曆史上的東西,錢屸還真不是李久的對手。早年,一些從莫斯科回來喝了洋墨水的人就是不了解中國的國情才犯了錯誤,而最後能夠領導中國革命的領袖們,無不是對國家民族傳承了解透徹的精英,他們可以在解釋中國國情上用中國的曆史廣征博引,可以很清楚的區別中國與西方的不同,至少有一點那些外國回來的人就無法解釋,“為什麽中國的封建社會存在的時間那麽長?”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中國的農民是怎麽回事,更不了解中國人需要什麽。
錢屸雖然沒有去那些聖地國家鍍金,可她從小學的是西學,她的國文底子比她的英文差多了。盡管她不了解李久說的“響馬原則”,可她知道為人要講究孝道,這是人類的通行法則,她後悔自己嘲笑李久“家訓”。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保持你的家訓吧,不過我有事要你幫忙。”錢屸換了一個話題,“我在奇棧呆不了2天就要出去,你能把我送出山區嗎?”
“送你出去不是問題,我們隻要走水路,就可以避開石板村了。”李久老實的答道,“可你就一個人出去?這是不是太危險了?要不我陪你出去好不好?”
“李久同誌!我請你注意了!”錢屸毫無征兆的變臉了,“你現在是七連的領導,是七連的主心骨,你要是離開了,七連的事情怎麽辦?遇事要想大方向,想全麵工作,怎麽可以就這樣隨意扔下部隊出去?”
“錢屸同誌,不要扣大帽子嘛!我們在外麵也是有一些關係的,要想守在這裏,你認為就靠我們這幾十號人就行了嗎?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也需要一些關係與我們配合,這可不單單是為你的安全!”李久好歹也是八路了,這樣的話他也能張口就來,既然這老娘們不給麵子,那也就隻好說“大道理”了。
“什麽?你還有自己的關係?”錢屸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必須把自己掌握的關係交代出來,對於統戰工作,我們必須統一起來,不可以政出多頭。”
“我交出來不難,可你們接不上頭的。關係,說穿了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好像你一直不信任我,可我信得過你,這樣你才能在我這裏交代工作,可如果人家不信任你,你去了人家還不是跟你打哈哈……”
“住口!你把統戰工作和地下工作當成什麽了?是拉關係走門子?”
“那你以為統戰工作是什麽?地下工作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統戰工作就是要靠關係,要平衡雙方的利益,沒有好處,人家憑啥跟你統戰?”
錢屸被李久的話給噎的說不上話來了,她用鋒銳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你不用那樣盯著我,我說的是實話!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就為一口飯,就為活著一條命,你用那麽多的抗戰救國大義去跟他們說,能養活他們嗎?隻有告訴他們,跟著我們統戰,他們才有可能活下去,才有可能混口飯吃,他們才會跟我們統戰,不信你去試試,如果你叫那些地主老財破家抗日,看看有幾個會那樣做的,不能說沒有,但我相信大多數的地主老財不會做。要想叫他們成為我們的統戰對象,成為我們的眼線,底線就是保護和不傷害他們的利益,至於以後怎麽做,那是上麵大人物該想的,起碼現階段我們就得這樣。”李久說。
“你這都是從哪裏想出來的?”錢屸驚愕的看著李久。
“這些小冊子上就是這樣寫的,雖然沒有我說的這樣直白,可意思就是那個。”
李久說著從自己的掛包裏拿出了一摞上級下發的各種文件,其中就有《論持久戰》和《抗日遊擊戰爭的戰略問題》等著名的著作。
“這些你都看過了?”錢屸更是吃驚了,眼前的他幾乎就不認識了。
“嗯,看過不止一遍,以前光是覺得仗該那麽打,可不知道為啥,現在看了後知道是為什麽了,這上麵說的我服氣,比講武堂裏說的透亮。”李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