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定了定神，盤膝而坐。
侍者敲響鍾聲，講道開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莫問天緩緩道來，不疾不徐，嗓音清晰，傳到在場眾人耳中。
月舞看著下方用心聆聽的學子，有些不以為然，並非是輕視他們，而是因為她並非人族，不能修習大道的緣故，看著懷中專心致誌的小女孩，不禁有些無奈，若不是為了陪她，才不出來聽這些無聊的東西呢。
沒過多久，月舞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
下方的學子們，有的神情激動，像是得道了什麽寶貝，欣喜若狂，有的全神貫注，恨不得跑到高台上去聽，還有的不知領悟到了什麽東西，當場演練起道法來，一片混亂。
月舞拍拍小女孩，想讓她看看下方的情形，沒想到小女孩像著了魔一樣，沒反應，不由出聲叫道：“言兒？”
小女孩打了一個激靈，“嗯？月舞姐姐，怎麽了？”
月舞伸手指了指下方，小聲道：“怎麽回事？你剛才怎麽了？”
言兒不明所以，說道：“大哥哥說得很好啊。”說罷又聚精會神的開始聽。
莫問天看著下麵的場麵，沒有理會，繼續說著：“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
說到一半時，突然天生異象。
陰雲沒有散開，柔和的光線從雲層中折射出來，廣場中大放光明，宛如佛國淨土。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滴滴晶瑩剔透，漫天雨絲綻放出七彩光芒，像是彩虹的碎屑，風吹過，一片夢幻，雨滴落在地上，碎裂成億萬瓣，七色彩蓮盛開，布滿了廣場。
月舞看著這幅畫麵，一個詞語脫口而出：“言出法隨！”
莫問天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話語不曾停頓，音調不變，但聲音中布滿了威嚴，“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話音出口，如同滾滾雷聲，又似黃鍾大呂，聞著紛紛驚醒，不為外物所困。
言兒清醒過來，忽然指著雲朵，問道：“咦，月舞姐姐，你的雲朵怎麽變淡了。”
月舞一看，頓時明白過來，可能是受到了講道的影響，此地的大道之力加強，對外物產生了壓製，不由苦笑道：“看來我們隻能下去了。”
“那我們現在下去嗎？”言兒指了指下方的人。
“也是，那怎麽辦呢？”月舞有些苦惱，她不怕麻煩，可是平白無故惹了麻煩還是不大好。
“嘻嘻。”言兒竊喜，“那我們再堅持堅持，等大哥哥說完好不好。”
月舞有些頭疼，敲了言兒的腦門，“恐怕你的大哥哥讓我們堅持不了最後啊。”
莫問天早已感覺到了周圍大道之力的變化，沒想到有些低估了道經的威力，打算就此作罷，一句話剛說完，正想宣布結束時，西方天空傳來一聲轟響。
一道天雷落下，那處陰雲崩碎，天光瀉下。
金色的陽光中，月舞紅衣招展，抱著言兒飄然落下。
莫問天掃了一眼，本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金色道紋之中，紅衣漫漫，像極了心中日夜思念的身影，像極了當年魔焰山的那一幕。
他猛地站起身來，袖手一揮，空間術法施展到極致，下一瞬間便出現在月舞身前，此處大道之力強大，被擾亂的瞬間引發強烈的反噬，道紋糾纏，龍蛇顯像，九層高台瞬間碎滅成灰，那名侍者被莫問天袖袍卷到一旁，見此場景，泠汗直流。
月舞把言兒放在地上，幫她理了理衣服，想了想對策，轉過身去，打算解釋幾句，以她的性格斷然不會為學子們解釋，縱是莫問天這位負有盛名的夫子也不會放在眼裏，準備的一番話，是要說給給陰雲之上的九位閣主聽的。
一轉身，隻見方才講道的年輕夫子站在身前，他白衣潔淨，翻卷如流雲，身姿挺拔，估計是講道被打擾了，臉上沒有表情，顯得有些冷漠，一雙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仿佛藏著太古以來數萬年的蒼茫時光。
一瞬間，月舞晃了晃神，“到底不是他啊。不過是有點像罷了。”
於是開口道：“夫子道法精深，言出法隨，竟有天雷降下，實在非比尋常，言兒不懂事，受了些驚嚇，我帶她回去休息。”
莫問天沒有去聽她說了什麽，看似平淡地注視著她，實際上在深深地凝望她的眼眸，看那兩朵跳躍的生息之火，是否是記憶中的模樣，太像了，那股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像極了她，看似熾熱如火，實則冰冷到不近人情，還有那股埋藏在骨子裏的倔強與堅強。
但不是她，可以萬分肯定。鬼族人形體變幻萬千，唯獨樣貌無法改變。
他沒有回話，轉身離去，心口突然有些疼痛，不禁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了鮮血。
陰雲漸漸堆積，雨越下越大。
月舞把言兒送回去後，一時間不知去哪裏，隻得漫無目的地在雨中走著，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緒，驟然提起傷心處，恍然無措。
沿著大道前行，不知不覺走到了盡頭，一座閣樓聳立。
這是太陽書院學子可以住宿的最好房屋，與閣主相同，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才可入住。三年來樓中空無一人，也沒有人搬進來，因為它的主人預定了五年的租期。
月舞走上前去，站了良久，向前走去，邁步的那一刻，陣法運行，檢測到熟悉的氣息，門自動打開了。
樓內的陳設一如往昔，上麵依舊停留著他們的氣息，她用手輕輕觸摸，一件一件，一層一層，隻覺得手中他的氣息越來越重，身邊他的味道越來越濃，仿佛他就在身前。
走上頂樓，推開門的瞬間，多麽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孑然一身，倚欄遠望，然而，外麵蒼茫一片，瀟瀟雨下。
莫問天坐在欄杆上，靠著柱子，手伸在空中，看著雨水從指間流走，門被推開，微響，他側頭看去，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一襲紅衣出現，天地失了顏色，此時此刻，這是世間最耀眼的顏色。
他起身向她走去。
她聞聲轉頭看去。
白衣落寞，麵目雖非，但那笑容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愣了一下，眼中煥發出神采，火焰被淚水包裹。
她撲向他的懷中。
他緊緊地抱住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