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楚沐風之死
見赫連若畔不語,他又道,“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陣眼在哪裏……”笑容苦澀,“我縱然已經進入仙靈界,但進入仙靈界後並非無所不能,如果我的靈力還在或許還能感知到陣眼所在……我不是想說這些……若兒,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一次,我沒有騙你。至於他們……”楚沐風指指身後的一眾人,“他們是為保護我而來,沒有任何與你相爭的意思。我已下令,隻要若兒你要殺我,他們不能以任何方式阻攔,如此可好?”
看赫連若畔依舊不為所動,楚沐風掛在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凝視著她的眼中已經露出些許祈求。
而守護在馬車周圍的醉顏樓眾人除了泉宴以外,幾乎都不滿地皺起眉,楚沐風在他們心中如同神祗,縱然楚沐風失去靈力,但他依然高高在上不可冒犯。可此時楚沐風卻對著一個女人低聲下氣,這讓他們很不滿。
但不滿歸不滿,卻沒有人敢逾矩,哪怕此時的楚沐風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連帶楚沐風在內的數十雙眼睛都落在赫連若畔身上。
赫連若畔搖頭冷笑,對楚沐風的話毫不在意,嗤鼻:“一次又一次麵對你,你這張臉,真讓人厭煩。”話音落,赫連若畔突然反手握住楚沐風的手腕,楚沐風雖然不理解赫連若畔話裏的意思,但話還未問出口,手腕傳來的溫度讓他驚喜地抬起眸子:“若兒你……”
可赫連若畔的手快如閃電,噗地一聲,利劍刺入皮肉的聲音穿透眾人耳膜。
迎著眾人驚訝震怒的視線,法杖所化的黑色利劍刺入楚沐風的胸膛,豔醴的血沿著劍身流出,在眾人眼底蔓延。
眾人驚怒。
赫連若畔訝然。
到此時,麵對流不盡的血,楚沐風反倒是此間最鎮定平靜的一位。
“你終還是……連一個時辰都不願給我……”似是早料到了這個結局,他接受地心安理得,但雙眸微抬,視線落在赫連若畔臉上,依舊透出心底濃濃的不舍。血絲溢出口,楚沐風勾出一抹笑意,“還是……有些不甘……”
未完的話咽了回去,他不放心地審度赫連若畔蒼白的臉,手臂微抬,想碰觸她困惑的臉,卻又不敢:“我死不足惜,隻是舍不得你,你……為什麽還是不開心?”
想好了要守此一生,終是不能。
血越流越多,赫連若畔瞪大了眼,淡紫色的雙眸裏染上一層煙,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不知名的悸動沿著劍柄傳到心底,心裏空茫茫一片,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讓她觸電似的鬆開握著劍柄的手。
左右兩手交握,心緒總算平定了一些。僅有的理智剛剛好夠讓她認清,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從無休止的場景變幻中掙脫出來。
雖然仍置身幻境,但眼前的楚沐風――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楚沐風――不是回憶。
刺殺他,隻是身體慣性所為。
先前一心一意想殺他,可當利劍真的刺入他的身體的時候,突然間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維係一般,心緒輕飄飄無所住,茫茫然不知所往。
楚沐風笑容凝固,指尖觸上赫連若畔的臉頰,但身體卻摔落車下。
“尊主――”
乍然出現的變故讓向來聰敏的泉宴的呆住了,反應慢了半拍,眼睜睜看著入體的劍半晌才倉皇爆出一聲驚呼。
伴著雜亂的怒吼聲,一眾靈修與泉宴一同撲過來。
可他們站得遠,又得了楚沐風的命令不能近身。
他們衝過來隻是電光火石之間,卻在這個瞬間,赫連若畔搶先將跌落在麵前的楚沐風拉近身旁,單手從背後卡住他的喉嚨,另一手握緊插在他胸前的劍柄。
“退後!”
赫連若畔冷冷嗬斥,泉宴連忙攔在眾人麵前一步步後退,咬了咬唇,眸一凜,突然道:“赫連小姐,放開尊主,你們之間的恩怨不是一人死了就能了結,一人死了,另一人未必好過,與其兩敗俱傷,何不找個兩全其美地解決辦法?”
“先放人,你要什麽都可以。”立刻有人附和道。
眾人以泉宴為首逐步後退,可原本套韁拉車的銀翅天馬卻驟然掙脫韁繩,七十二銀色馬匹將赫連若畔團團圍住,銀色的眸子緊緊盯著赫連若畔。
可無論它們這些靈獸,亦或是正步步後退的靈修們準備做什麽,赫連若畔都不為所動。
赫連若畔緊緊抓著楚沐風的肩膀,力道大地好似要將十指丹蔻掐進他的肉裏一樣,好像是要通過抓著楚沐風的力道來穩定躁動的心緒似的。
結界中無風無雨,亦沒有溫度。
徹骨的冷逐漸席卷赫連若畔周身。
她一手卡住楚沐風的肩膀緩步後退,麵對緊張的泉宴,笑靨如花:“或許我該替他對你們說……就此別過?”握著劍柄的手用力,長劍沒入楚沐風的胸膛,一插到底。
血越流越多,楚沐風墨黑的瞳孔開始渙散。
泉宴等人已經幾近崩潰,他們隻注意到赫連若畔的動作,卻沒有注意到三尺青鋒沒入楚沐風體內,卻沒有從他背後穿出。
連赫連若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將長劍凝為匕首。
許是潛意識裏並不想楚沐風死?
可此時的楚沐風無靈力又因為乍然失去靈力而身體虛弱,刺來的是劍還是匕首對他而言都沒有差別。
一抹淺笑漾在唇角,看著滿臉驚懼的泉宴,赫連若畔微啟唇:“回見!”
巨大的白澤影像在赫連若畔身後顯現,既然陣法是她所設,想在裏麵穿梭很容易。她拉起楚沐風就往後倒。
而她身後,不知在什麽時候多了黑色漩渦,她話音落,雙腿已經跨了進去。
“放開尊主!”
“你要做什麽!”
泉宴等人麵色大變,等意識到赫連若畔要離開的目的時急忙撲上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漩渦消失,赫連若畔與楚沐風也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無形的陣法將兩人與外界隔絕。
黑暗的虛空中,赫連若畔緩緩放開緊抓著劍柄的手,卻沒有放開楚沐風,低頭垂眸,視線落在他蒼白的唇上。赫連若畔自言自語:“真討厭,無論走到哪裏都甩不開你。我說了今天我們要了結,自然要了結地幹幹淨淨。”突然想起什麽,表情變得猙獰,咬牙切齒道:“你的這些屬下,皇室,醉顏樓,雲亦飛,風無劫……一個也別想留!我要讓你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為出不去而自相殘殺。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麽容易,我要讓你看著卻什麽都不能做,讓你真真切切嚐到失去至親的痛楚!”
就像她所經曆過的一樣。
不,要比之更甚。
然而,無論赫連若畔怎麽恐嚇威懾,被她緊抓著的楚沐風隻是軟綿綿地依靠在她身上,沒有任何回應。
低頭望去,他昔日瀲灩的雙眸緊閉,連濃密的睫毛都沒了生氣,唇色蒼白,唯一可以顯示他還活著的就是時有時無的呼吸,微弱的氣息拂在赫連若畔的頸間,難以捕捉。
他這個樣子,讓赫連若畔覺得自己滿腔的怨氣無處發泄,好像積攢了畢生的力氣準備給他致命一擊,可一拳打出去,卻放肆落到空氣裏一樣毫無著力點。
就好像先前她刺出的每一劍,劍勢淩烈,卻沒有實實在在的目標。
這樣的感覺讓赫連若畔感覺不到絲毫的存在感。漸漸的,她開始有意識地數昏倒在懷裏的男人的呼吸。
呼吸漸弱,赫連若畔連威脅的興致都沒有。
明知道外麵此時該亂成一團,可兩人呆在完全封閉的虛空空間裏,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時間久了,赫連若畔甚至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刺中楚沐風的那一劍或許又是她的幻想,其實楚沐風根本沒有中招。
可若這些都是幻想,時而拂在頸間的微弱氣息又算什麽?
銀發與墨發糾纏,來自刀傷的鮮血滴落到赫連若畔的衣襟裙擺,暈開一片,好似朵朵赤蓮初綻。
赫連若畔起初還平靜地威脅,後來滿心的焦躁讓她破口大罵,罵得久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壓抑在心裏的燥火排完,心底又泛出莫名的酸楚。於昏暗虛空中凝視著楚沐風蒼白而絕美的臉,這張臉仿似有魔力,讓赫連若畔移不開眼,它微扇的睫毛仿似在搔刮赫連若畔冰封的心髒。
有什麽東西愈破繭而出,被赫連若畔生生壓了回去。
修長食指卡在楚沐風的喉嚨上,赫連若畔熬不住了,如果楚沐風醒,她樂於見他倉皇失措的表情,可他氣若遊絲,她胸腹間莫名生出的酸澀越來越強盛,有席卷一切的勢頭。她熬不住了,想讓他死。
可指尖觸到他冰冷的肌膚,感受到冰冷肌膚下微弱跳動的脈搏時,一張憨厚呆滯的臉闖入赫連若畔的腦海。
是童然的麵容。
一並闖入腦海的還有童然跛著腳的孱弱背影。
這一刻,赫連若畔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指尖緊了又鬆,麵上的表情愈發猙獰。
恨他,恨他的百般折辱與滅族之仇。
恨自己,既成魔,又為何會放不下。
靈識中乍然顯現出白澤的影像,白澤已不複往日威嚴,神情萎靡,微微睜開的雙目混沌,它咧開嘴。赫連若畔隻聽幽幽的低沉聲音自靈識中響起:“你違背傳承使命,背叛認主的神杖,生靈屠殺因你而起,亂世妖孽,你是亂世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