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化魔
泉宴起初擔心兩人關係惡化,這才隱瞞了一些事情沒說,現在想來,再惡化,還能比現在更差麽。
她冷笑:“你不是想知道尊主為何會修為倒退?我告訴你,皆是因為你赫連若畔。鳳凰翎雖然可以化去魔氣,青鳥之血也能。對你而言,青鳥之血可以減弱鳳凰翎給你帶來的痛苦,但對尊主而言,他為你化解鳳凰翎本是各有好處的事情,但有了青鳥之血的加入,雄渾的至陽靈氣對尊主而言還是太過激烈,化魔不成反而會被反噬,這一點……他可曾告訴你?”
不等赫連若畔反應,她又說:“他不會告訴你,因為告訴你之後你不僅不會擔心他的身體,反而會指責他的隱瞞。你指責他為何利用你,泉宴我可否問一句,赫連小姐跟在尊主身邊這麽長時間,當真沒有隱瞞任何事?你就沒想過利用尊主?不,隻怕不僅如此,料想,你接近他的最初目的就是利用。”
“利用他救父親,為家人報仇,卻沒想到最後才發現你想利用的人才是凶手,所以你受不了了,你生氣了,認為尊主背叛了你欺騙了你?”泉宴唇角勾起,先是冷笑,而後仰頭大笑,“你有這樣的想法,任尊主為你做任何事你都不會放在心上,他的任何付出你都不以為然。泉宴自小跟隨尊主,還從未見他對誰如此上心過,卻不想……”
她說一句,赫連若畔就緩緩後退一步。
不是被她的話驚到,而是,泉宴疏離的臉讓她覺得害怕。
等泉宴激動的情緒平複,赫連若畔苦澀一笑:“泉宴,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確實是為利用他才進齊王府,可……我的利用,是兩廂有益的事,對誰都無害……”冰冷的笑意凝在唇角,“不過……今日之後就不同了吧……我終究還是害了無辜的人。”
想報仇,卻並沒有真的想連累其他人。
泉宴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覺得解氣,又覺得傷心,幹脆甩袖就走,眼不見為淨。
房門關上,屋子裏漆黑一片,赫連若畔在圈椅上正襟危坐,茫然又無神的眼緊盯著房門。
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並傳來的還有低低的私語聲,赫連若畔無心聽他們說什麽,隻看有淺淺的淡黃色的光芒從門縫裏透進來。
空蕩蕩的腦中乍然顯出燦爛陽光下的場景,那時陽光璀璨,那人著一襲月白衣,風度翩翩長身玉立,麵上勾起的笑亦如清風自來,滿山花開遍。
彭!
大門撞開的聲音打斷赫連若畔的思緒,腦中畫麵碎裂,空洞的視線逐漸聚焦,看到圍堵在門口的管家以及十幾位守衛。
管家躬身行禮,語氣古井無波:“赫連小姐,尊主有請。”
該來的總會來,赫連若畔站起身跟著管家出去。
穿過回廊,走進正廳,遙遙便見那人黑衣黑發,暗紅紋路逐漸成型,周身黑氣縈繞,仿似異界修羅。
等看到正廳下被捆著的兩個熟悉的人影時,赫連若畔大驚失色,快步衝進去就要解開捆綁在兩人身上的繩索:“楚沐風,你要做什麽!你生氣就衝我來,何不要綁無辜的人!”
柳菲兒與蘇陌分別捆在大廳兩頭。
楚沐風鳳眸微抬,眸如深潭。赫連若畔看不透,想一想,又覺得好笑,他何曾看透過。
若真看透,也不會這些糾葛。
赫連若畔穩定心神,緊握的拳藏在袖下,淡淡道:“放了他們,你要我做什麽……”咬牙,“我答應。”
楚沐風卻笑,修長的指拈著翠色琉璃杯輕輕搖晃,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出他冷魅的笑:“你以為……你對本座還有用嗎?本座想做什麽,和你沒有關係。”
一次次地逃,他不信她。
這一次,他要磨滅她的意誌,讓她完全聽命於他。
愛?不要,恨?也不要。
要這些有什麽用,她還是會走。他既已成魔,何須再用人類的準則。
抬手,涼薄的唇微啟:“殺!”
“慢著!”赫連若畔冷聲道,手中的靈弩卻指著自己的喉嚨,堅定地望向高位上的男人,語音冷酷,“放了他們。”
楚沐風端了酒輕啜,半晌,幽幽一歎:“還要用自殺威脅?若兒,這麽久了,你可曾成功過一次?”轉頭吩咐下屬放開停手,淡淡道,“不過本尊還願給你一次機會。”
“如此,多謝。”赫連若畔的臉也冷若冰霜。
他卻笑:“我找你來卻不是看你自殺或是聽你道謝的。本尊實在不解,用什麽辦法才能把你留住。你告訴我。”
見赫連若畔不語,他突然飛身而至,冰冷五指鎖住赫連若畔的喉嚨,唇微勾,笑意涼。
“赫連若畔,毀石柱,殺我醉顏樓三百靈修,此事又如何算?你口口聲聲說我楚沐風人性滅絕,不願與我為伍,你又如何?我的若兒,回答我……”
五指用力:“我是不願你自殺,隻是不願你以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我罷了……可我還是願意殺你的……你的一切都隻能由本尊掌控……”
“楚沐風……你瘋了……”窒息的痛苦也難讓她空蕩蕩的心重新填滿,赫連若畔突然不明白了,她的仇,到底是報了還是沒報。
“本尊是魔,如何用瘋癲相稱?不如,本尊也度化你為魔,如何?你天生可吸收魔力,留著你,豈不是為本尊留下一大隱患?但殺了你,本尊又要少不少趣味,著實可惜。”他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臉上的暗紅紋路逐漸轉作赤紅,仿似殷紅的血痕,更顯邪魅攝魂。
他話音落,赫連若畔閉目仰頭,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
糾纏到此,已是死結,她想不到這個結該如何解,既然想不到,就此了斷了也好。
報仇,其實不過是為她間接害死赫連家三百餘人的負罪感,說到底她還是自私的,以為殺了罪魁禍首,她的負罪感就能輕一點。
卻不想竟因此與楚沐風糾葛頗深,內疚與日俱增。
這一次,她為逃脫楚沐風的掌控,又間接害死三百餘靈修,要說罪孽深重,赫連若畔已經不知道她比楚沐風,到底誰更深一些,誰更該死。
胸腹間靈力隨著她的心情急速震蕩,可到了這個程度,楚沐風還是不願饒過她。
他貼上她的唇,咬出了血,又輕輕舔舐,語音柔情似水:“若兒,本尊讓你成魔,拋去往日恩怨,無愛無恨陪本尊共度一生,可好?”
“無愛無恨……”恍惚中,近在咫尺的紅色圖騰急速閃動,逐漸轉作衛國府的大火熊熊,他提劍而來,劍尖抵上她的喉嚨,卻笑:“這麽個人,本尊留你一條命……”
又見那日清風閣中華麗台上,大紅燈籠高照,她的箭射出去刺了徽王,他站在她的背後,氣息溫潤:“你要射的,是雲亦飛……”
再往後,初醒時看他惺忪的睡顏……
他慵懶躺在榻上,朝她伸手:“茶……”
他負手立於湛藍湖中央的涼亭,斜倚欄杆遙遙招手:“若兒來……”
一張大的誇張的桌子旁,隻坐了她兩人,他在她的對麵,和她搶一塊最大的糖醋排骨。他搶到了,輕輕咬一口,又腆著臉伸過來:“若兒要不要嚐嚐?”
那接連及數日的夢境裏,鮮紅的床帳裏,他和衣貼上她的身,十指交纏,肌膚相貼,來自鳳凰翎的熱度傳遞給他。
那時候他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是了,她想起來了,他說:“若兒,對不起……對不起,若兒……是我害了你……”
數日中,他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可惜她夢醒便忘,時至今日才知。
晚了……
眼前景象再次變為那人麵上妖冶紋路,赫連若畔驀然轉醒,語聲清幽:“如何成魔。”
“執念過深,便是魔。”楚沐風姣好的唇微勾,溫柔又嗜血,“拋去執念為神,斬斷執念入道,執念占領你的一切的時候,便為魔。”
“好。”赫連若畔語聲平靜。
做了魔,大概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痛苦,就像楚沐風,他就未曾痛苦。
“那好,本尊若做什麽,若兒可要受得住。”說完不待赫連若畔反應,柔柔道,“若兒,我要你親自動手,殺柳菲兒,放蘇陌,如何?他二人,隻留其一。”
“不。”赫連若畔木楞楞的搖頭。
可下一瞬,她竟不受控製地朝柳菲兒走去,驚恐地看著自己手中靈弩緩緩指向柳菲兒不可置信的臉。
“不,不要……”
靈力化成的冰箭成型,就在靈弩將其射出的那一刻,蘇陌發狂一般衝過來,冰箭刺傷他的腰,又從他後腰貫穿,刺向柳菲兒手臂。
看到血花綻開,赫連若畔驀然回神:“不……”她驚慌地撲過去為蘇陌檢查傷口,卻被心灰意冷的柳菲兒一把推了出去。
蘇陌昏迷,氣息全無,能不能活下去還是未知。
楚沐風靠過來,輕輕笑:“他們本就不該在一起,當日是若兒一力促成,今日由你親自毀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