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走了……
鄒天雨原本為他能看透這件事的本質，不忌恨爺爺，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然而……
“你說過的，愛與恨之間，人們往往更長於恨！所以，我還是很恨他！”
李嘉航冷冰冰的嗓音，像冰錘一樣，擊碎了天雨剛剛放寬的心。
她揪心的看到，李嘉航的眼中又恢複了往日懾人的光芒，就像一隻窮途末路的野獸，等待著時機伺隙反噬。
天雨突然隻想和他快速逃離這個城市，逃離嘉恒和李家所有的事務。
她不希望，他變成一個心懷仇恨的男人……
“不要再理會姑父，他喜歡占有公司，就讓他霸占好了！並不是所有的壞人最後都會得到懲罰。我們也像天賜和楊柳一樣，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嗎？”天雨沒來由的想起G市的海灘。
為什麽時間，永遠不會停止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呢。
李嘉航沒有說話，隻是摟住她的臂膀，更用力的往懷裏箍了箍。
接下來的三天，他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穿著鄒母留下來，用以紀念鄒父生前的一些舊衣褲。也不穿襪子，就光著腳，套著拖鞋，在鄒家悠閑的晃來晃去。
誠如他自己所言，他沒有去參加爺爺的吊唁會，也對天雨想向他描述一些吊唁的情況，毫無興趣。
每個晚上，他都像個普通的年輕父親，和糖糖在床上瘋狂的嬉鬧。
每當這時，天雨都感到，這樣平凡而又淡泊的日子，其實也很溫馨幸福。
那一天，對姑父和李家埋下的深深仇怨，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
也許忘記過去，就此重新開始，對於他們倆也是一種不錯的抉擇。
可是，那一日入夜後，李嘉航反常的舉止，還是讓鄒天雨恍然大悟，糾纏他心魔的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你在幹什麽？”半夜突然驚醒過來的天雨，發現他竟如泥塑般的坐在電腦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莫名其妙的冒出這句話。
天雨瞟了眼有些刺眼的電腦屏幕，竟是股市行情的網頁。
可這三更半夜的，他怎麽會關心起這個？
她剛想湊上前仔細看看，李嘉航卻快速關上電腦，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頭，“早點睡吧！”
躺上床好半天，鄒天雨才驟然想到，他其實是在暗中觀察“嘉恒”的走勢，借以了解公司內部的一些情況。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正是他在諷刺李家表麵上的勢大氣豪，但實際上已中空衰敗了嗎？
想到這兒，鄒天雨不由歎了口氣，為什麽他就不能和肖天賜一樣，學會放棄呢！
難道，他心裏就這麽放不下一個根本不屬於他的公司嗎？
*
黎明，剛剛從朔風刺骨的夜魅中蘇醒，李嘉航就已經穿戴整齊。
他從錢包中取出所有的鈔票，輕輕擱在桌上。
精明銳利的目光，帶著一絲柔情，最後再掃了一眼沉睡中的天雨和糖糖。就狠狠心，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
“我們家的天雨，不是個嫌貧愛富之人。”鄒母溫情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我明白。”李嘉航知道這位蟄伏多日，卻事事洞悉的嶽母，企圖阻止他離去的腳步，“我隻是想先找一個合適自己的位置，安排好一切，再接天雨他們過去。”
“什麽地方都可以重新開始。夫妻就是一對休戚相關的共同體，沒有誰規定，一方必須要為另一方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李嘉航明白，鄒母蘊涵哲理的話，是想說服他卸下心頭的重擔，和天雨相攜相依，共同進退。
但是，要他驟然放下心中的尊嚴和優越感，短時期內實在不易。
他說：“我不能讓她們倆跟著我，毫無目的的飄泊，尤其是糖糖。還有，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鄒母沒有阻止。
但在他拉開門的一瞬間，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你要記住，即使是再寬闊的臂膀，有時候也需要依靠在最單薄，最柔弱的肩上。”
放在門把上的手縮了下，可李嘉航最終還是開了門走出去。
他不敢再逗留，他怕天雨會醒來，更害怕自己被這位善解人意，錦心繡口的老嶽母給說服。
新年的第一天，依舊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
小區的圍欄上倒掛著一根根長長的冰淩，就像一顆顆獠牙，或是一把把倒掛的尖刀，誓要把李嘉航悵惘的心，戳個粉碎……
他依依不舍的回頭再看了眼鄒家的窗口，雪糝子隨風刮來，刺得人臉頰生疼。
皚皚雪被上，隻有他一路走來，落下的孤獨。
二十年前，他從一個一名不值的窮小子，搖身成為衣食無憂的大少爺，可二十年後的今天，當魔咒解除，王子又再度變回醜陋的青蛙，隻是如今茫茫的天冥，何去何從！
*
因為是元旦假期，可以不用早起送糖糖上學。
天雨摟著糖糖躲在暖和的被子裏，美美的睡了個大懶覺。
直到10點多爬起來吃早點時，才發覺屋內的氣氛不太對勁。
“嘉航呢？”她抬手幫糖糖擦了擦粘著牛奶的下巴，漫不經心的問母親，“這麽早，他上哪兒去了。”
“走了。”母親謹慎的瞟了眼女兒。
“我知道呀！我是問他去……”天雨突然睜圓雙眼，斂聲屏氣的注視著母親，似乎才明白母親話中的‘走了’代表著什麽意思？
鄒媽媽對於女兒的遲鈍，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以為然的說，“你瞪著我也沒用。我勸過了，但他根本聽不進去。”
天雨急得心口狂跳，也就顧不上說話的態度，“那您為什麽不攔著他呀，為什麽不及時把我叫醒呢？”
“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的。”母親照舊是不焦不躁。
“很快，很快是什麽時候？”天雨武斷的嚷道。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抓起外套，不顧母親的勸解，衝出了門。
可一遍又一遍，聽筒裏隻傳來一個古板的聲音，“對不起，您所呼叫的號碼已關機。”
天雨一路跑出小區的大門，可漫漫長街，銀曠雪地，全是肮髒淩亂的腳印，究竟哪一雙才是李嘉航離去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