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亮眼睛
他抬起頭,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星星點點,就像槐樹枝條上,似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紛飛落蕊。
他仿佛看到家鄉的街道上,那四月的槐花輕輕地抖動著翅膀,花香彌漫,如同輕紗薄霧般,沿著每一條街道,輕快的漫遊……
“快走!”母親稍顯慌張地拽緊他的手,直往前拖。
他卻沉醉在花香四溢裏,不願拔腳離去。
春風沙沙中,夾著一個口齒不清的叫喚聲,就像一曲曼妙的音樂,隱隱從不遠處傳來。
“黑哥哥!媽媽,是黑哥哥!”
這熟悉又稚嫩的聲間,讓他迅速的回過頭。
人來人往,影影綽綽中,那分明是一雙像星星一樣的亮眼睛,好像春天富含希望的萌芽,在他坎坷多舛的未來,留存在他腦海裏如夢一般的遊蕩……
可母親已經拉著他來到一個四處無人的僻靜處。
“剛才,好像是牛牛和她媽媽。”他不解的盯著母親,不明白母親為何要躲著她們呢?
“媽媽看到了。”母親忡怔了好半天,才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從包裏掏出紙筆,在紙上沙沙的寫下幾個大字。然後,將這張紙條,整整齊齊折好塞進兒子的口袋裏。
“以後,如果在爺爺家裏實在呆不下去,就照著這紙條上的名字和地址,去找鄒叔叔。你告訴鄒阿姨,將來長大,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們,請求他們收留你,明白了嗎?”
他皺緊眉頭,更加的犯糊塗了,“那……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
“去找你爺爺。”這一次,母親沒多做解釋,拉著他就啟程了……
故事到此,李嘉航突然禁口不語。一直緊閉的雙眸,也倏然睜開。他慶幸自己的生命裏,終於擁有了那雙會綻放花朵的亮眼睛。
而此時的天雨,已經完全深陷故事中,無法自拔。
“難怪,那天我在G市的月台上,看到沈月卿牽著糖糖站在大鍾下時,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都是因為,嘉航和他母親,也曾相牽在大鍾下。
隻是,那時年紀尚幼的她,把這段記憶,全封存在最幽深的回憶穀裏。
過了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我母親接著就把我,扔在了李家的大門外。”李嘉航悠然不迫的笑道。
這一次的回憶,顯然沒有上次的那麽沉重和壓抑。
他不由伸出手,滿心歡喜地捏了捏,那兩團早已不再紅潤粉嫩的桃腮。
天雨對他輕挑的行為,渾然不覺。
鬱雯、鄒世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母,原來和李媽媽有過這麽一段淵源。
更令她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擦肩而過,竟是緣自於二十年前,公園裏的那棵槐樹下。
一陣醉人的快意,迅速浸透了她的心。
她不露聲色地問:“喂,你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有點喜歡我了?”
“什麽?這怎麽可能,”李嘉航卻不屑一顧,大笑著否認道,“那個時候,你不過是個大舌頭,連話都不會說幾句的小毛頭。”
“哼!”天雨嗤之以鼻,才不信他的口是心非。她一針見血地問,“那你為什麽對大鍾和槐樹下的回憶,都這麽清晰,好像曆曆在目似的。”
“那是因為……”他頓了頓,俏皮的賣了個關子。“因為,你太喜歡吃手指。那天在槐樹下,我猛一回頭,就看到你突然拔出沾滿口水的手指,一直不停的指著我。現在想想,就覺得……挺惡心的!有時候做夢,都難免會夢到這幅惡心的場景。不知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這場惡夢卻好像怎麽甩都甩不掉呀!”
“去死!”天雨一聲低斥。
雖然,他早有防備,可一隻軟綿綿的大抱枕,還是出其不意摁在他的頭頂上,力度之大,壓得他差點岔了氣。
等他掀開抱枕,自由自在的呼吸了幾大口空氣,才發現天雨忿忿不平的坐在一旁生悶氣。
他戲謔的瞅著她,冷不丁的抓起她的食指,輕咬了一口。
天雨不禁低呼一聲,抽回手,狠狠地瞪他一眼。
其實,李嘉航這段童年的自述,帶給她的疑問,如斷線的珍珠,密密麻麻,成串的散落在她腦海裏。
“那你母親的遺言呢?命令你娶我的遺言?”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李嘉航卻似乎隻字未提。
果然,他黝黑的麵頰,竟隱約泛起暗紅,“她不是反複叮囑過我,長大後,要報答你父母嗎?”
“就這樣?難道,她沒說過一定要娶一位姓‘周’的女人嗎?”
“嗯!”李嘉航支支吾吾,翻了個身,躲開她步步緊逼的目光。
‘他為什麽要娶我?’這個沉積在鄒天雨心頭長久的疑雲,終於雲消霧散了。
她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以身相許”這個古老的詞匯,竟被他借題發揮在這種地方。
他四處躲閃的眼神,隻證明了一件事。
他一直強調的,母親那個奇怪的遺言,不過是他的一個借口。他企圖用這個借口,來掩蓋並實現當年那份小小的愛慕之心。
可這樣,又衍生出另一個更大的疑問。
“但,為什麽你要袁康輝開始調查時,連我姓‘周’和‘鄒’都分不清呢?”天雨用胳膊杵在他側過的肩頭上,不解地問,“難道,你母親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我父親是姓‘鄒’嗎?”
“因為,我一開始就對你父親心存反感。所以,我母親也就很少在我麵前提到你父親。而且,你小時候學習生字時,一定是先學得‘周’,而不是‘鄒’吧!”李嘉航理所當然的為自己辯解道,“其實,無論是你爸爸還是媽媽,每次來,幾乎都隻短暫的停留幾分鍾。大多數都是在我上學的時候。我真正見過他們,也就屈指可數的三五次。”
“可你在火車站,不是聽到別人叫我母親的名字,應該知道我母親是姓‘鬱’的呀!”天雨一臉嫌他白癡狀的微睨著他:“如果從我媽著手,你不就大大的縮小調查範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