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小白豬
果然，一抹風姿背影，正站在離月台大鍾的不遠處。隻是在那背影的肩頭，平白冒出兩顆貓眼一樣黑又亮的珠子……
“鬱雯！有人找你。”那位熱心的乘務員，在母子倆的身後，喊了一嗓子。
轉回頭的鬱雯，見到李氏母子緩緩走來，顯得有些驚訝。她懷抱的幼兒，也如同她一般，對來人瞪大了亮晶晶的雙眼。
“這是……”李母疑惑不解地問。
鬱雯嫣然一笑，解釋道：“這是我女兒，牛牛，快叫阿姨呀。”
“阿姨。”牛牛乖巧的喊了聲。隻是紅嘟嘟的嘴裏像塞了顆糖似的。
“多大了？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李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逗弄著牛牛。
這讓站在母親身邊的他，十分羨慕。他也好想伸出手，用力捏捏那兩團紅潤白嫩的小粉腮。
“已經三歲了。牛牛，你看是哥哥，快叫嘉嘉哥哥。”
“不——！”三歲的牛牛，嬌怩的背過臉，趴在母親肩頭。似乎對母親指手劃腳的命令，感到很不耐。
“牛牛，聽話。”鬱雯拍拍女兒的背，“瞧，哥哥正看著你呢！”
牛牛終於轉回身，奶聲奶氣的嘟噥道：“不！他黑，他不是哥哥！”
話沒說完，她已經把一根圓滾滾的食指塞進自己的嘴裏。烏溜溜的眼珠子，也立即被那個所謂的哥哥頭頂上的大鍾給吸引住。
這句含糊不清的嫌惡話，頓時讓年少的他羞紅了臉。
他低下頭暗自斥罵：討厭的傻丫頭！胖得像隻小白豬，竟然還嫌別人黑！
但是……
當他發現這個除了吃手指，看大鍾，啥也不會的“小白豬”，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頭頂上的大鍾，給吸引住時，心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沮喪。
“對了，你們怎麽會來的？”鬱雯把話引入正題。
“我……”李母陡然見到對方已有女兒，變得有些猶豫，但還是支支吾吾的試探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本想讓嘉嘉去你們哪兒過寒假，但現在……”
果不其然，鬱雯一聽，麵露為難。
她略帶歉意的推辭道：“其實，我真沒多少時間呆在家。因為一個月的大半時間，都得呆在火車上。所以，才不得不帶著牛牛上車。”
“我明白。”李母為自己一廂情願又冒失的想法，羞愧不已。
鬱雯似乎也為自己脆幹了當的拒絕，有些內疚，她放下女兒，從兜裏掏出一小疊錢。
“不，不，不！”李母連聲推諉，“今天，我真的不能再接了。”
“不要客氣，我所能做的隻有這些。”
“其實，嘉嘉的爺爺已經來信，要我們過去。”李母迅速想出一個應變之策。
“可……不是說嘉嘉的爸爸去世……”鬱雯打住了。
“是……有些誤會……已解釋清……反正……我還是帶他過去那邊，算了。”李母也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
雖然，她的話漏洞百出，但鬱雯似乎也不想再惹麻煩上身，便沒再追問下去。
就在兩位母親客客氣氣的交談之際，牛牛走到大鍾前。她的小腦袋瓜子，幾乎以九十度的仰視，目不轉睛望向高大的時英鍾。
比她大著七歲的嘉嘉，依舊為剛才那句“他黑”而忿忿不滿。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身高隻到他腰際的“小不點兒”。
可“小不點”對他根本視若無睹。
就在他累得想放棄瞪視時，“小不點”的目光才從大鍾上轉移過來。澄澈的亮眸，突然迎上他凶巴巴的眼睛，她登時嚇得魂不附體，小嘴順理成章的一癟，哇哇大哭起來。
李母就此借著對方哄女兒之際，草草的提出告別，牽著幾次依依不舍回頭的兒子，離開了火車站。
可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她不知該把兒子交到那雙值得托付的手上，才能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
“我們不去他們家了嗎？”他遺憾中又有點期盼的問。
“不去了。”愣怔的母親，滿麵愁雲。
但是，第二天，他們就登上開往K市的火車。
母親貌似很突然的決定，令他迷惑不解。
不是不去那位“周”叔叔家了嗎，為什麽他們還要去K市呢？既然要去K市，為什麽昨天不坐牛牛媽媽的火車，一起去呢？
不過，從記事起頭一次登上火車的新奇感，讓他迅速的忽略掉了這些疑問。
“嘉嘉，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他的眼睛，完全被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水景致所吸引，沒有注意到母親沉鬱淒楚的麵容上帶著某種決絕的神情。
“十歲，就是個大孩子了。遇事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能再依靠大人。”
他這才收回眼花繚亂的眼睛，凝視起母親。
奇怪她為何又像昨天一般，嘮嘮叨叨，不停的囑咐著自己。
更讓他吃驚地是，下了火車，母親便帶著他來到K市最大的公園。這裏有他從小就翹首以待的遊樂場，雖然，G市也有一個稍小的遊樂場，但是，他卻從未踏足過。
旋轉木馬，碰碰車……
當母親傾盡其囊，讓他盡情體會到樂此不疲的滋味時，他卻懂事地向母親主動提出，想離開回家。
“就讓媽媽再陪你坐一次摩天輪吧！”母親牽著他一起走進座艙。
緩緩升起的摩天輪，讓他從窗口，第一次領略到這個城市的博大和繁華。
母親卻忽然把一米多高的他，像嬰孩般緊緊的摟在懷裏。
他對母親突如其來的親昵，有些害臊，但他很快習慣母親身上特有的溫馨，膩在母親的懷裏，而不想坐直身子。
尚且年幼的他，未曾感到，一種叫做悲傷的氣氛，完全充斥在座艙狹小的空間裏。
直到幾滴濕漉漉地東西，落在他的頭頂。
抬頭一看。母親蠟黃的麵頰上，已掛滿無聲的淚水。
見到兒子眼中流露出的疑惑和關切，她急忙掏出手帕，仔細擦了個幹淨。
“走吧！”母親低下頭，在座艙與地麵發出強烈摩擦後，拉著他走下了摩天輪。
不遠處，一顆並不高大，但很茂盛的槐樹，被惹人心醉的春風，盡情搖曳著它初發的枝丫。
偶爾吹落的綠葉，飄揚盤旋，最後落在剛剛鋪上青衫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