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三滴血的陰影
“喂,到底是誰呀?”對講機中的聲音,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
“我,我叫李嘉航,”他回過神,扯開稚嫩的嗓子大叫。
兩隻顫悠悠的手,捏緊了胸前掛著的貔貅。
“你……你說你叫什麽?”
“李……李嘉航。”這一次,他的底氣明顯不足。轉頭又看了一眼樹下的母親,幾乎想抬起瑟瑟發抖的雙腿,朝母親奔過去。
可不等他邁出腿,小側門旋即被拉開,一位年屆半百的老人一步跨出來。苛刻的目光在他身上巡回打量,最後駐留在他胸前掛著的貔貅上。
他怯生生的眼神,像隻不停逃躥的小鹿,轉頭朝母親的方向看去,那兒已不見母親的蹤影。
他急了,撥起腳就想去追,卻被老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嘉航,你真的是叫嘉航?”老人爽朗地笑問。
“啊!”隨之跟出來的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一見他,就發出一聲驚呼。
“是不是覺得他和郅銘長得一模一樣?”老人欣慰的問女兒,卻目不轉睛地盯住了他。
“可……怎麽隻有他一個人?”年輕女人狐疑地問,“你媽媽呢?”
他愣頭愣腦的,指向大樹,剛想回答。
忽然,又想起母親的吩咐,除了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什麽也不能說,便緊閉嘴巴,一語不發了。
老人完全沉浸在孫子失而複得的喜悅中,對其它的問題已毫不介懷。
他樂嗬嗬地拉起孫子的手,就要進屋。
進門前,年幼的他最後再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大樹下,心,像片陡然吹落的樹葉。
今天是他的生日,而他……被母親拋棄了!
第一次泡進豪華的大浴缸裏,第一次吃上濃香味美的飯菜,第一次躺在這麽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他翻來滾去的,隻期盼著一件事:明天,媽媽會不會來接走自己?
媽媽一直都說爸爸死了。
可晚飯後,那個愣要他叫自己爺爺的老人,帶著他來到一間寬闊的大房間,指著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告訴他,那就是他的父親。
不!他鯉魚打挺般的翻了個身,把被子全裹在懷裏:那樣一個不會說話,不會正視他一眼,甚至一動都不會動的男人,絕不會是自己的爸爸!
緊咬的下唇,滲出一絲血跡,他卻感不到絲毫的疼痛。
他心中,卻在抗拒地大叫:我的爸爸絕不是個呆子,傻子!
他一躍而起,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可燈火通明的走廊,和客廳下傳來的朗朗爭執聲,讓他明白,想偷偷離開這裏,純屬癡心妄想。
“爸,這件事不能馬虎,光憑外表相貌,沒有經過驗證……”
“難道這塊貔貅還不能證明嗎?”爺爺把玩著手中的貔貅,擲地有聲的打斷女兒道,“這貔貅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可姑媽措辭激烈的說:“誰知道是不是這孩子從哪兒偷來、搶來的。不管怎麽說,咱們請人找了這麽多年,他們母子倆都一直杳無音訊。今天,這小子就突然從天而降,讓人不得不懷疑呀!”
坐在一旁的姑父,也跳出來附和姑媽,“我看,小舞說得多少有點道理。而且,這孩子真奇怪。無論什麽,都一問三不知,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好像什麽也不會說。”
“是啊!爸,要不咱們還是帶著他,去醫院做個權威的檢查,比較安心。”
檢查?蹲在二樓陰暗處的他,心裏登時一沉,檢查什麽?
那個聲稱是他姑媽的女人,從一見到他,就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他的厭惡。
至於那個笑咪咪的姑父,真是笑比不笑還難看。
他打心眼裏,就討厭他們倆,還有他們那個長著一張“小白臉”的兒子。
在這個家裏,他隻能感受到爺爺對他發自內心的友好和喜愛。
可無論他喜歡,或討厭與否,都無法掙脫,接下來如同噩夢般的命運……
*
一次……
兩次……
三次,當他左手的無名指,第三次被細長的針刺破。
望著濃稠的血,再一次被一隻細長無情的手,一滴滴擠進試管中時,他覺得自己的手指,痛得如針挑刀絞一般。
“放心吧!應景說這裏的親子鑒定是國內最先進的,百分之百的不會有錯。”
姑媽得意洋洋的話,讓他回頭怨恨地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大人。
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一次又一次,不遠千裏的帶他來醫院。
一次又一次的紮破他的手指。
不相信他是屬於這個家的人嗎?
那為什麽還不把他趕出去?
他寧可被他們掃地出門,也不願一次次的遭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很痛嗎?”爺爺俯下身,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卻捏緊手指上的棉球,根本不屑作答。
如今在他眼中,那張還算和藹可親的臉龐下,卻掩蓋著一個醜態百出,妖魔般的心靈。
另一隻試管裏,也緩緩地淌進了鮮紅的血液——那是他父親的。
他望著坐在輪椅上,沒有任何反應的爸爸,心生一絲憐憫:他,難道不會感覺到痛嗎?
姑媽小心翼翼的接過醫生的手,緊緊按住父親指尖上的棉球,在他眼裏,那不過是她做賊心虛的表現罷了。
當爺爺喜滋滋的拿到鑒定結果時,他明白,自己終於不會再被他們押進醫院裏了。
然而,這十來天與他們共處的日子,隻讓他心裏生出一個強烈而又堅定的想法,一定離開這個家,坐火車回到母親的身邊。
可這個陌生而又巨大的城市,對於年僅十歲,生無分文的他來說,火車站在哪兒,都找不到北。
他搜索枯腸,終於在爺爺為他辦妥入學手續之時,想到隻有求助……
可求助於誰?
當然,是最討厭他的姑媽。既然那麽討厭他,那麽她理所當然的,巴望著自己能快點離開這個家吧!
“我想……去火車站……回去。”
某個晚上,他趁姑媽一個人坐在客廳時,前言不搭後語的對她說道。
“你說什麽?”姑媽盛氣淩人的望著他。
“我想,坐火車回我媽那裏。”他一字一句,不願正視對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