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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孬蛋一家

  孬蛋媽媽自從她婆婆死後,一直是瘋瘋癲癲的。最近幾年身體也變的越來越差,很多器官功能都在減弱,畢竟長時間臥床不起。


  孬蛋奶奶葬禮過後,孬蛋媽媽也不見明顯好轉,郭祥當然又去找過鄧師傅,希望鄧師傅能再給他媳婦看看治治,但都被鄧師傅拒絕了,鄧師傅說的也很有道理:“我把你媽叫了回來,你媽不是原諒你了,你家不是也再沒有出現過怪事。你媽不是還給你說這都是上天給你的懲罰,我能比天還厲害嗎。”。


  從那以後郭祥再也不敢去打擾鄧師傅了,他也認為都是自己的錯才會導致媳婦變成這樣,為了贖罪他變成了最虔誠的信徒,廟裏一有什麽事,他都是急著去幫忙,一有募捐他也是竭盡全力的去捐錢。盡管他家已經是村裏最窮的人家之一了,但他寧願讓自己和兒子受苦,也不願少了廟裏的供奉。


  郭祥一家本來的生活還不錯,他自己在一個廠子裏當工人,收入還可以,再加上媳婦打零工和地裏的收成足夠一家子生活了,但自從媳婦得了這個病,全家就都靠郭祥的工資過活。前幾年,她媳婦的病還沒這麽嚴重時,他還能把他媳婦關在家裏,讓孬蛋給做頓中午飯喂媽媽吃,自己來回跑著,照顧著媳婦,家裏的日子還算能過。這幾年,自己媳婦病越來越嚴重,不但是精神上的病,身體上各種毛病也都出來了。郭祥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連累了老婆,不想看媳婦遭罪,就大把大把的買藥,買補品。把家徹底的弄幹淨了,連那幾畝地都折給了別人,更是欠了一屁股債。村裏和他關係不錯的人他都借遍了,借的他都沒臉再登門。他把所有的債都記在一個本上,沒事就拿出來看看,還給孬蛋看說:“明明,這些人都是幫過咱家的人,這些錢如果爸爸還不了了,你長大了就替爸爸還了好嗎。”。孬蛋點點頭。孬蛋其實很心疼爸爸,盡管有時爸爸會揍他,但他還是最愛爸爸了,因為爸爸總是把好吃的留給他和媽媽,自己什麽都不舍得吃,什麽都不舍的買,為了省錢連煙酒都戒了。孬蛋不信外麵傳的事情,在他心裏他爸爸一直是天下最好的父親,最好的兒子,最好的丈夫。


  孬蛋輟學,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他見媽媽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見爸爸為了掙錢,晚上還要去扛麻袋,心疼爸爸。就想著自己輟學了,最起碼能讓媽媽,爸爸出上口熱飯,也能讓爸爸每天多睡一會兒,反正自己學習也不好。當他向郭祥提出輟學的想法時,郭祥第一次當著兒子的麵流了淚,沒有拒絕隻是抱著孬蛋,邊哭邊說:“都怨我,這都是我的錯。媽我真知道你的不容易了。”。就這樣,孬蛋不上學了。他白天不是給媽媽按摩,就是洗衣做飯。晚上就趴在媽媽床邊,看著媽媽。他媽媽長時間臥床,肌肉都萎縮了,需要人經常按摩和擦洗身子,這現在都是孬蛋的活。


  郭祥則白天上班,晚上去找裝車的活幹,就是為了多掙點錢,他媳婦又得了更嚴重的病,每天的花費又多了不少,他不想讓媳婦受罪,他就得扛著。他太累了,在廠裏幹著活都差點睡著,差點出了事故。車間裏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境況,隻是提醒了他幾句,讓他注意。他也怕再睡著,怕出事,就拿著一個大頭針,一想睡就狠狠的紮向自己的大腿。


  又一晚上,他像往常一樣蹲在鎮子裏的大路口,和幾十人一起等著活。這是河陽鎮的特色,因為有煉油廠在,很多人都幹起了跑運輸的生意。蹲在鎮子口的這些人都是等著晚上有車要卸貨,去當搬運工的,晚上卸車比白天多2塊錢,遇到好心的老板還能管頓飯。


  郭祥身子敦實很容易被選上,今天就是,他到了沒一會就和幾個人被車老板選中,騎著自行車跟在那人摩托車後,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郭九成的公司大院。


  要不是這車老板給的錢多,他還真想轉身就走呢。他怕見郭九成,不是郭九成怎麽他了,而是他借郭九成的錢最多,他都沒有還呢,雖然郭九成從沒提過,但他還是怕,可能是愧疚吧。


  到巧不巧,那天那車卸貨時,郭九成沒回家,也沒應酬,正在公司,聽到大車響,自己就下去看人幹活。叫人的那車老板是跟著郭九成混飯吃的,看見大老板下來,趕緊小跑著過去打個招呼,郭九成對他說:“這麽晚了,注意安全,叫廚房給哥幾個準備頓肉絲麵,都不容易。”。郭九成向來對出苦力的人都不錯。那幾個卸貨的人一起大喊:“謝謝老板。”。幹的更起勁了。


  郭九成看了一會兒,就在那些人中看見了一直悶聲幹活的郭祥,他對著他公司的人驗貨的人交待了幾句,就回了辦公室。那些人卸完車,都去廚房吃麵條了,郭祥被人單獨叫了過去說郭總要見他,郭祥沒法隻好跟著那人上了三樓。。。


  郭九成:“祥子,你怎麽幹起這個了,來坐,喝水。”


  郭祥:“九成哥,我身上髒,不坐了。借你的錢我。。。”。


  郭九成:“說那幹什麽,坐,你白天不上班了,晚上出這麽大力,能抗的過來。”。


  郭祥:“沒事,晚上睡不著。”。


  郭九成:“你媳婦身體怎麽樣了最近。”。


  郭祥:“還是那樣。”。郭祥低下頭,不想多說什麽。


  郭九成:“嗯,給抽煙。”。郭九成把桌上的一整包煙撂給了說什麽都不坐的郭祥。


  郭祥接住了煙,又輕輕的放回郭九成那大老板桌上,苦笑著說:“我戒了。”。


  郭九成看了一眼郭祥,沉默了一會,說:“這樣吧,以後晚上了你來我這兒上班,就負責來貨了安排人卸車,驗驗貨什麽的。”。


  郭祥不知說什好,隻是“我,我。”的,像是不好意思再麻煩郭九成似的。


  郭九成大手一揮說:‘不說了,就這麽定了,下去吃飯吧。以後家裏有什麽困難,不要見外。’。


  就是從那天以後,郭祥就在郭九成那裏上夜班了,不用卸車了,隻負責夜裏來車了安排叫叫人,驗驗貨,看看倉庫。沒車沒活就可以睡覺,還管一頓飯。


  郭祥沒日沒夜的工作,孬蛋沒日沒夜的照顧媽媽。父子兩人都拚勁了全力就是想讓家裏唯一的女人能活的稍微舒服一點。但苦難並沒有饒過這可憐的女人,命運也沒有眷戀辛勞的父子。孬蛋媽媽在一個晚上發起了高燒。


  以前當然也出現過這種情況,郭祥剛開始也並沒有太在意,隻是給媳婦喂了藥,交待孬蛋好好照顧媽媽,就去上班了。孬蛋守在床前,不停的拿毛巾給媽媽敷著額頭,時不時喂給媽媽一些鹽水,或是糖水。一夜沒有合眼。但媽媽怎麽都沒有退燒,而且像是越來越嚴重。等到早上5點多,郭祥回來時,才發覺這次情況不對,趕緊去鄰居家借了個三輪車把那女人載去看病了。那天離鄧師傅定的慶典日子隻有七八天了。


  河神廟已經開始為慶典準備了,廟裏一片忙碌的景象,人們都在為慶典做著最後的準備。鄧師傅在屋裏和幾個捐獻了大量米麵的信徒們說著話。老郭和幾個代表正在盤點儲藏室裏的貨物,計算著慶典那天如何發放。小郭領著十幾個年輕一點的信徒在打掃著各個廟舍,每個大殿的屋簷下都掛上了燈籠,扯上了紅布,連廟裏的幾顆大樹身上都圍上了彩布。郭九成給柏樹娘娘做的新衣也終於穿到了大柏樹身上——就是給大柏樹樹幹上圍了大大的一塊布,上麵繡滿了祥雲,仙鶴之類的圖案,還布滿了亮片,在太陽下閃著奪目的光彩。九成娘領著十幾個中年婦女在廚房忙碌著,幾百個饃饃已經被蒸出來了,都堆放在地上。地上隻是墊了幾個大硬紙板。他們已經為此忙碌了幾天了。


  幾個老人在廟院子中心壘了三個地火,在上麵支起了鎮裏能找出來的最大的三口大鐵鍋。牆角堆放著比圍牆還高的柴火。這是老郭想出來的主意,他說慶典那天吃肉湯不合適,不如素湯配饃,又簡單又方便。如果人太多了隻要添水加鹽,扔把菜進去就行了。當然不能吃肉湯了,不是因為這裏是廟要吃素,更不是因為肉更費錢,而是因為在河陽鎮的傳統裏,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吃肉湯隻會發生在死人,送殯那天,肉湯是主人家為了答謝幫忙的鄉親們準備的。。。。


  郭祥在把媳婦送去看病的當天中午自己就回來了,孬蛋被留在那兒照顧媽媽,他要回來借錢了。她媳婦這次情況很不好,不好到讓他害怕。他把三輪車送回鄰居家,回到自己家翻出那個記著債務的本子,翻來覆去的看,最後去了郭九成的公司。郭九成正好也在,聽見秘書說郭祥找他,就讓郭祥進來了。郭祥半天不知怎麽開口,後想到自己媳婦正在受罪,牙一咬低著頭說:“九成哥,我又的給你借錢了,我媳婦生病了,我知道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真不該再向你開口。。。。”。說著話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四肢不受控製的抖著,差一點就要暈倒在地,但他咬牙堅持著,堅持把話說完。說完身上竟像是卸完一車貨似的出了一身汗,但神經卻一下鬆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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