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廠,你出來一下。”。第二天一早,新廠在第一節課上課時被班主任叫了出去。“新廠,你走吧。你爸給你請過假了。他在校門口等你呢。”。
新廠不動聲色的從教學樓上下來,隔了老遠就看見他爸的車頂著學校的大門停著,他爸靠著車站著,臉上帶著大大的墨鏡看不出表情。車應該是剛洗過,在陽光下看著還是很漂亮的。
新廠不屑的看了他爸一眼,把兩隻手都插在褲子口袋裏,學著孬蛋走路的樣子。身子跟著兩條腿不停的左右晃,頭斜仰不知看的是哪裏。黑蛋也看見了他兒子,要不是學校門口的小商店外麵有很多人,自己真想衝上去狠狠把他踹翻在地。
新廠出了校門,根本沒搭理他爸,甚至都沒看他爸一眼。黑蛋壓著怒火,打開後車門,低吼:“上來,快點。”。新廠又學著孬蛋的樣子把頭斜向一邊哼了一聲,左右轉了一下腦袋,大大咧咧的進到車裏。黑蛋咬著牙把車門一關,站直身子扭頭看向小商店門口的人用一隻手扶了扶墨鏡,開門鑽進駕駛室。一關門就罵了起來:“你他媽的王八蛋,昨天晚上是你幹的吧。你行,好,我他媽真把你養大了。你個小兔崽子,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黑蛋的車慢悠悠的在村裏繞著大路,人多的地方往自己家開,邊開邊罵新廠,一刻也沒停,就好像這罵聲才是這汽車的汽油,不罵了車就不能動了。罵新廠一個人還不過癮,還要帶上新廠媽媽。新廠吭都沒吭一聲,心裏想今天晚上繼續。
終於到家了,黑蛋把車頂著自家大門停好。下車四處一看。打開後車門,彎腰進去,一把就拽著新廠的頭發。猛的一拉就把新廠扯了出來,另一隻手把車門一關。拉著新廠的頭發就往大門走去。新廠兩隻手使勁的向外扯著他爸抓他頭發的手,心裏想的卻是:‘終於安靜了,罵了一路煩死我了。’黑蛋咬著牙,一發力把新廠整個人撞向木頭院門。鬆開手,對著新廠就是一腳,把新廠踹翻,空出兩隻手開始開門。
新廠竟然感覺不到疼,就是頭嗡嗡的,沒法想事情了。感覺像是在夢裏一樣,一點也不真實。門開了,黑蛋一把捏著新廠的衣領,身子一扭手一甩,像是在大河邊打水漂似的,把新廠整個人撂進了院子。新廠感覺自己像是打水漂用的石片兒,四肢張開飛著轉了一圈,暈頭轉向的,再看清東西時自己已經是臉朝地趴著,嘴裏一口土。後麵的事新廠不記得了,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他爸那句:“打死你。”。再醒來時,他還趴在地上,不知道幾點。他想爬起來怎麽都爬不起來。他隻的趴在地上閉著眼歇會,他頭好暈啊。又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是疼醒的。渾身疼,臉上最疼。這次他能爬起來了,晃晃悠悠的起身,也沒管別的。他現在還想躺著,但他知道他不能躺在院子裏,他艱難的走進自己的屋子,順勢往床上一躺又暈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新廠醒了,他摸到床頭的鬧鍾,看了看快12點了,是中午12點,因為外邊的天是大亮著。他疼的難受,不知是嘴角裂開了,還是臉怎麽了,想抿抿嘴咽下點吐沫都會帶動著整張臉開始疼。他就這樣躺著一動不動,不是他不想動,是他感覺身上比剛才更疼了。腦子倒是清醒了,他想著今天晚上去非要把那玻璃門和所有車玻璃全砸了。還想著媽媽要是離婚了,自己就不上學了,但怎麽去掙錢呢,可以去別人的工地搬磚,或者去飯店洗盤子。最好是去找鄧師傅讓他收自己為徒,給他學本事,鄧師傅掙錢最快了。又想媽媽會不會離婚,媽媽不願意離婚,那王八蛋估計肯定是要離的。媽媽要是再受刺激怎麽辦啊,媽啊,你就這麽想給他過嗎?他有什麽好的?
新廠正難受著,忽然聽到院門咚的一聲響,一會兒又是院子裏砰的一聲。“啊。啊。”。是新廠媽媽的尖叫聲,然後是咣,咣,咣幾聲脆響的扇耳光聲音。“媽的,老子跟你離婚離定了,看你那樣子。還叫臭小子來惡心我。你離不離,不離我打死你。”。新廠他爸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來了。
新廠眼睛都紅了,啊的一聲跳起來四處一看,拿著靠在牆角的鐵鍁就衝了出去,看見他爸正拽著他媽的衣領在扇耳光。新廠喊:“我殺了你。”。舉起鐵鍁對著他爸就衝過去了。
黑蛋被新廠嚇了一楞,還沒反應過來。他手裏的女人猛的掙脫開,對著新廠就迎了過去。兩隻手一下攥住了新廠手裏的鐵鍁把兒,死命的奪著鐵鍁。嘴裏喊著:“兒子,不能啊,他是你爸。不能這樣啊。”。新廠失去理智似的一直吼著:“殺了你,殺了你。”,拚命的想把舉著的鐵鍁對著他爸砍下去。黑蛋反應了過來,一步邁過去。一隻手也鑽著鐵鍁把兒,另一隻手對著新廠的臉就是一拳。新廠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擋在他們父子間的新廠媽媽趕緊扭過身攔住黑蛋,求饒似的說:“他是你兒子,你兒子,你繞過他。”。邊說邊死死的抱著黑蛋,使勁的喊:“新廠快跑,跑。”。現在鐵鍁在黑蛋手裏,黑蛋把鐵鍁往遠處一扔,對著新廠他媽就又是一耳光,把那女人也打倒在地:“扇死你,都是你教的好兒子。”。
新廠再次醒過來時,眼前是媽媽披頭散發的樣子,一邊臉還腫的老高。“兒子,兒子”。新廠媽媽叫了兩聲自己先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這嗚嗚的哭聲和新廠腦子裏的嗚嗚聲混在一起,像是產生了共振,使得新廠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是震動的,眼裏的媽媽都成了雙影。新廠媽媽發泄完,擦了擦眼淚,看著新廠痛苦的說:“兒子,你怎麽能做出那種事呢。你爸現在在外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了。你做這些事,讓你爸多丟人,他怎麽說都是你爸呀。”。新廠看著他媽媽本來是滿臉土,經過眼淚這一流。臉上成一道一道的,像個斑馬一樣。新廠剛要笑出聲來,身子不知道哪裏一疼,硬是把那笑聲化成幾縷氣吐了出去。
那天晚上,新廠當然沒出去。他動不了,但就算他動的了,他也想好了,以後不再去搞理發店和那輛車。他對這些都沒了絲毫興趣,他整晚都想怎麽掙錢,怎麽又快又多的掙錢。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跟鄧師傅學最有希望快速的搞到足夠多的錢。
第二天一早,新廠媽媽把昨晚新廠沒吃的飯熱了熱,又端到了新廠的床前。還想喂新廠,新廠沒有像昨晚那樣拒絕,而是努力坐起來忍著嘴角的痛小口小口的吃著。是嘴角裂了,新廠一張嘴就感覺到了。吃了幾口本來結痂的嘴角又開始流血,飯和著血一起嚼有點腥。新廠媽媽給新廠喂著飯嘴裏不停地教育著新廠,新廠隻顧吃一句也沒聽。隻是偶爾抬眼看著他媽已經洗幹淨的臉上一半黃的發暗,一半紅的發亮。忍不住又吐了幾口氣出來。
新廠媽媽喂完飯出去了,新廠扶著桌下了床。動了動發現隻有半躬著身子時疼的最輕,就保持著這個姿勢走到了牆角的衣櫃那兒。櫃子上有個大鏡子,新廠看著鏡中的自己,真是嘴角爛了,爛的還不小,還帶著血。臉上沒有土,頭發上還有點,應該是昨晚上他媽沒給他擦幹淨。又仔細瞅瞅,新廠發現原來那個人打他沒有打媽媽狠,他的臉明顯沒有媽媽臉腫的高,隻不過他自己是兩邊臉都腫了。
這一天,新廠和媽媽都沒有出去。他媽一整天不停的用熱毛巾和熱雞蛋給自己和新廠敷臉消腫。第二天新廠還沒有起床,媽媽早早出門了,臨走前還叫醒新廠說:“兒子,你再養兩天,我給你做好飯了,在鍋裏呢。我今天抽空再去給你請兩天假。”。新廠看媽媽臉上已經沒有那麽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