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柏樹這個幹娘很照顧新廠,新廠小時候身體很弱,自從認了這個幹娘後,除了比同齡人更瘦小點,更黑點以外,身體還是很健康的。當然這些都是新廠他媽給他說的。所以新廠很喜歡很信任他幹娘,看著幹娘心裏就很踏實。心情不好時他就來他幹娘這裏哭兩聲,呼呼的風刮過他的臉,就像幹娘在給他擦淚,他一會就會好很多。遇到高興事了,他也會過來對幹娘撒撒嬌說一說。沙沙的風帶著柏樹的香味送到他嘴邊,就像是幹娘獎勵他的糖。有時他也會向幹娘祈求一個又一個的願望,有的願望很大,希望自己家也能蓋起新房子。有的願望很小,希望明天上課時別被老師提問。有的願望很急,希望爸爸過了今天就能再也不喝酒。有的願望又顯得不是那麽著急,希望自己長大了能帶著媽媽離開這裏。雖然大願望還沒有實現,但小願望倒是實現了不少,新廠就一直念著幹娘的好。
新廠靜靜的坐在樹下,今天他隻是順路來休息一會,也順路來看看。不知道幾點了,但估計時間還早,因為廟裏還有好多人在說話,甚至他還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聲。新廠不怕黑,他敢深夜獨自一人在村裏來回遊蕩,但他最怕女人哭,特別是他剛才聽到的那種喘不上來氣像隨時要斷氣的哭聲,像他媽一樣的哭聲。他一聽就渾身發抖,頭發都要豎立了起來一樣。他受不想要立馬離開這裏。可就在這時那個哭聲一下子就沒有了,就像正在播放的電視一下被關了,連一絲拖遝尾音都沒有。不一會就看見三四個人從旁邊的一個小神殿裏走出,還拖著一個人,那人應該就是剛才哭的那個。最後出來的是一個抱著一大捆銀色的紙錢的人。他們走的廟院子的中間,正對著廟門口的大柏樹。一下把拖著的那個女人扔到了地上不再管她,在不遠處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在那圈裏燒那些紙錢。最後出來的那個男的拿著一把燃著的香,開始圍著那個女人轉圈。邊轉嘴裏還邊說著什麽。新廠認識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是這間廟的廟祝,在村裏很受尊敬,到現在他還記得他媽來廟裏許完願,隻是和那個男人說了一小會話,就塞給了他100塊錢。那時候新廠就覺得那個男人是村裏掙錢最容易的人也是最有本事的人,什麽都不用幹就動了動嘴,一下就掙了他家一個月的菜錢,新廠一直很羨慕他。
新廠看的入了迷,看著那個男人舉著香,圍著這個女人左轉幾圈,右轉幾圈。然後停到了那女人臉前麵,一手持香,一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持。拿香的那個手開始在那女人頭上轉圈。新廠站在廟門口不敢進去,看的都快忘記了呼吸。突然一聲粗重的吸氣聲,從那個倒地的女人喉嚨中發出,那聲音根本不像女人發出的,更像是一個快淹死的男人被救起來時瘋狂用喉嚨抽氣。那女人醒了,新廠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裏更是佩服那個男人。在旁邊站的幾個人看那女的醒了,就趕忙把她往屋裏扶,那個男人沒有進去,他撿起地上的那根樹枝,蹲在地上還沒有完全燒完還帶著小火苗的紙錢又撥了撥,直到完全沒有火星了他才站起來。他早就看見了扒在門框邊的新廠,他認識他,對著新廠笑著說:“幾點了,快回家睡覺吧。明天不去學了。”新廠一聽那個男的主動給他說話,他就像解放軍戰士接到命令一樣。連忙扭頭往家跑了。那個男的叫什麽名字新廠不知道,隻聽別人都叫他鄧師傅。
快速的跑過路燈明亮的水泥路,再小跑著經過一段路燈昏暗的破石子小路,再慢慢的走過一小段硬化得很好但沒有路燈的老溝路,就到了新廠他家了。他家是獨門獨院,位於小路的盡頭。之所以叫老溝路,是因為這條小路的一邊是房子一邊就是比房子低十幾米的土溝,所以村裏就給這裏起名叫老溝。這個土溝也是由於大河漲水衝刷形成的,可能是幾百年前形成的吧。新廠有時候捂著鼻子站在他家門口往老溝底下看,都會想著要不是他幹娘鎮壓者水怪,那水怪肯定會繼續操縱大水將這裏甚至更遠處淹沒。那麽就不會有他家,也不會有這個村子了。
新廠家雖然在村子的邊緣,離學校和集市都比較遠,但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最起碼他們家門口的路比別人家門口的路都要好,而且扔垃圾就很方便,新廠每次掃完院子,隻要端著鐵鍁走幾步就可以一下把垃圾扔進門前的深溝裏。當然這麽方便的事情,村子裏可不會讓誰家獨享,於是這裏就變成成了全村的垃圾處理點,說是處理點就是倒垃圾的地方。每天早上8點多鍾,負責運垃圾的於大爺和老李頭都會騎著三輪車一車車的往這裏倒著全村的生活垃圾,除了大年30到初三以外一天也不會停。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新廠已經記不得了,但他記得小時候他媽最怕的就是他為了摘酸棗站在溝邊上摔下去。後來過了沒多久他媽就再也不管他了,因為很快他就發現他就算從溝邊掉下去,也隻會在垃圾堆上打幾個滾,除了變臭肯定是不會受一點傷。
新廠很喜歡於大爺,很討厭老李頭,因為於大爺每次運垃圾路上都不會掉的到處都是,就算偶爾裝太滿了會掉下一些來於大爺也會把掉的再鏟到車裏。而老李頭每次都會在路上掉好多垃圾。而且每次隻要新廠他媽在門口老李頭都會直勾勾的看著他媽並且發出怪笑。新廠他媽很怕老李頭,但還是鼓足勇氣給老李頭說了好幾次讓他注意點,但老李頭都是無動於衷,依然我行我素。有一次他媽實在忍不住了,就買了包好煙塞給了老李頭,讓老李頭以後路過他家門口時騎慢點,老李頭接過煙順手在他媽手上摸了一把奸笑道:“大妹子都是鄉裏鄉親的下次我一定注意。其實我一直想著你們家呢,想著你呢。前幾年村裏修路,我不是專門給村裏我外甥說你家門口的路最破,最急需修呢,咋樣你家門口的路比你家後麵那幾排都好吧。”其實新廠他媽知道,修他家門口這段路就隻是為了讓垃圾車好走。要不是當年老李頭送垃圾時車翻在他家門口這條路上,仗著村裏當代表的外甥訛了村裏幾千塊錢,村裏肯定想不到修這裏。但因為新廠家是外來戶,本地沒有親戚朋友。他媽也隻能在那聽著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但從那以後也再也沒和老李頭說過話。給煙後幹淨了沒兩天,又恢複到以前了,時不時就漏點再家門口。
沒辦法這就變成了新廠的活,新廠就要打掃他家門口掉落的垃圾。他每天中午下學後,隻要看到路上是幹淨的他就知道今天是於大爺倒的最後一車垃圾,他家門口的路上如果有垃圾,那就肯定是老李頭倒的最後一車,他就會立刻回家拿著鐵鍁把垃圾揚到溝裏。因為他爸隻要回來看見有垃圾就免不了在家亂發一頓脾氣,沒喝酒還好不會打人隻是罵人,喝酒了就會打的比平時狠。這也是他多年觀察出來的結果。
新廠跑到家門口,在門口大喘了幾口氣,輕輕的推開院門,躡手躡腳到進到了廚房,他知道他媽肯定在這等著他呢。他掀開簾子就看見他媽在剝玉米,他仔細看了看他媽,今天沒有什麽傷,心裏就好受了好多,用極低的聲音說:“他睡了。”他媽看他進來就起身輕輕的把鍋蓋掀開,幾個饃和紅薯還有兩個雞蛋都還散發著熱氣。他媽一直在用小火給他熱著呢。新廠把目光從饃饃上移開對著他媽說:“媽你吃了嗎。”。“媽吃了,你快吃,吃完把作業寫了,要不然明天又該罰你中午留校補作業了。”新廠坐在他媽旁邊的小凳子上拿起一個饃饃吃了起來。他媽則拿了一個雞蛋給新廠撥。一個饃幹啃著很快就吃完了,新廠就站了起來,來到鹹菜壇子那用小碗盛了幾個小鹹菜,倒上點醋和香油。端著小碗又坐到他媽旁邊,接過他媽給他的雞蛋,用雞蛋沾著鹹菜碗裏的醋和香油吃了起來。這是新廠最喜歡吃的東西。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這個雞蛋,每吃一口就沾一下,經常就是連著吃三小口才吃到蛋黃。他不會這時吃蛋黃,他會再拿過來一個饃饃掰開把蛋黃,鹹菜夾在那個饃饃裏大口的吃著。這是他模仿集市上的肉夾饃的做法自己想出來的。他第一次發明這樣的吃法時,興奮的把饃舉到他爸的嘴邊說:“爸這是我發明的肉夾饃你吃。”那一年新廠才8歲還沒有搬到這個村子,他也隻是見過還沒吃過肉夾饃。他爸咬了一口笑了,他又讓他媽咬了一口。他媽也笑著咬了一口。新廠才興奮的大嘴大嘴的吃著。第二天他爸回來專門給新廠帶了一個肉夾饃,新廠才知道他做的其實和肉夾饃不是一個味,那時他爸還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