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迷津
昏暗的房間內,小雨坐臥在床上,別頭望向窗外,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明媚,而街市也如往常般靜僻。不覺撫摸脖頸處的抓傷,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母親自然問這傷痕的來源,而自己也用謊言掩蓋了事實。
深呼口氣,回顧從開始到現在所發生的事,雖看似這一切都和淩決有藕絲般的關係,也像是他一人掀起的,但卻對他恨不起來,如果說要恨的人,那便是自己吧。
自我反省,換位思考,察覺他人的細節,做自己想做的事,再抽離不必要的情感,然後變得肮髒,隨即融入這個社會,最終變成世界的一部分。
這是我對淩決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我以為肮髒帶來的是苦痛,可當改變後才發覺,原來當黑暗達到一定程度時,也就沒有所謂的潔淨了。
可能就是這樣,我們總是在一昧聽信別人的話語,鞏固眼前的事實,接受不斷的暗示,潛意識的認為這就是我們自身的缺優點,可值得深慮的是,我們又有花多少時間來反省自身?
我以為恐懼支配著我的心靈,卻不知虛偽也在虎視眈眈的盯著我。
宛若此刻,我不知道以前的路小雨是真實的,還是此刻的小雨是真實的。
但正如今晚對淩決所說的話,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起身走到窗前,空蕩的街道內不見行人,也忽然想起在小巷遇見受傷的那兩口子,男人被毆打,女人則在一旁哭泣。當時的我以為前去幫助就能克服恐懼,而如今想起,不覺嗤笑自己的作為。因為無論怎樣,當這個想法萌生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虛偽所占據。
虛偽即是麵具,即是謊言,也即是掩飾。
從前的我就是這樣,不斷的逃避現實,逃離我所排斥的事物,封存於自身的世界,以為這樣會感到滿足,但,卻使我變得虛偽恐懼。
其實恐懼無論何時都會存在,隻不過要懂得如何不被它所支配。就像今晚一樣,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所幸的是自己已經學會了平靜,懂得如何利用別人的弱點來尋找突破。若是以往,自己一定會大喊大叫,而這種行為不會帶來實質性的效果,隻會使事情變得更糟糕。
也沒有過多得心思去尋找真實的自己,哪怕麵具仍在,我想這樣如果一直戴下去,以後想撕毀,都很難吧。
褪去睡衣,小雨展開臂膀,裸身貼於玻璃窗,體觸的冰涼刺激著神經,也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感。
大概,這就是淩決所說的新生吧。
家內無人,常出差的父母今夜又未能歸來。
郭宣菲踮腳輕踏入浴缸,當溫熱的暖流灌通於全身時,竟落下了兩行淚水,而嘴角,卻仍揚著微笑。
閉眼埋入水中,欺騙著自己沒有眼淚,而也在墜落的一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一切停止般寧靜。
錯誤存在的時候我們大都會去掩飾錯誤。
好似從始至終,我都是在指點別人的錯誤,從未反省過自身的錯誤。
即使是有,也會想方設法去掩蓋。
嫉妒帶來的是自卑,而自卑換來的卻是暴戾。如果那晚不是淩決的到來,我可能真的會犯一個無法掩飾的錯誤。
從蘇沐冰口中,也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當時的自己很驚訝,但更震驚的是淩決的作為,從沒想過接觸他的我,現在竟有點佩服他。
我主動向蘇沐冰提出分手,並沒有過多的感傷,反而有種未有過的輕鬆,可能生活就是這樣吧,繁華過後,平淡如水。繼續走下去未必是什麽好事,而現在留步,卻會為以後存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即使這山巒布滿許多溝壑,但總比無風的道路要好很多。
挺身浮於水上,我打理著濕漉的頭發,忽然一股悲傷湧竄心頭,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卻仍相信,這是最後的一次哭泣。
畢業那天,淩決與小雨還有冷若塵三人並行朝外走去。
冷若塵回頭望向走在身後的張林剛,他和幾位同學有說有笑的走著,看上去彼此非常的開心;回眸望向前方,看到校門處,王寧與身著衣著樸素的母親走在一起,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對身周傳來的異樣眼光並不在意;待出去學校,看到沈易言與蕭斕手牽手朝家的方向走去,而在沈易言別頭與冷若塵相視的一瞬間,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長呼口氣,此刻的我,感覺這個世界是那麽的明媚。
雖然因為淩決的緣故我失去了沈易言,但終歸所有,錯的還是我們。其實沒有他的話,我也不敢保證沈易言在遇到蕭斕後,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對待我,而若以現實角度來想的話,這樣的結局倒也蠻不錯,我看清了沈易言的麵貌,沈易言也不必為了我而糾結於與蕭斕的關係,我們彼此變得不再需要,所以這段情感也無需再延續下去,不過沈易言曾經對我的好,我仍舊會銘記於心。
小雨掛掉電話,別頭對身旁的淩決說道,“郭宣菲說同學聚會,要我們過去。”
淩決揚笑,“那一起吧,你說呢,若塵。”
咧了咧嘴,雖有些不情願,但從淩決的眼中,並沒有看到所謂的寒流,稍遲片刻,冷若塵點頭綻開了歡笑。
坐在沙發處,手持著繃帶換著紗布,一旁則放置著行李箱。醫生說會留下疤痕,但蘇沐冰卻覺得蠻不錯,像是一枚永遠的警鍾,告誡著自己。待剛打開電視,便看到淩決打來的電話。
“今天畢業,怎麽不來啊。”接通後淩決問說。
“前幾天照畢業照你不也沒來嗎?”蘇沐冰好笑的反問說,隨即說道,“我也正想給你打電話,和你道個別。”
“要離開去凡城嗎?”
“你怎麽知道?”蘇沐冰有些驚訝。
“因為張明軒。”
“哈哈哈~”蘇沐冰笑了笑,不禁歎言低聲道,“你還真是……”頓了頓,“還是那句話吧,希望以後我不在的時候,盡量對小雨和冷若塵好些,就當……就當是我最後的一個請求,好嗎?”即使沒有和淩決麵對麵直言,但還是一個人犯起了尷尬。
“啊,我盡量吧。”
也許早知道淩決會這樣說,蘇沐冰也隻是歎了一聲。
“什麽時候走?”淩決踱步行走在人行道處,故與前麵的冷若塵和小雨拉開距離。
“嗯……今天吧,晚上七點的火車,也就快到點了。”抓了抓頭發,蘇沐冰說道,“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訴他們,我怕……我怕我會猶豫。”
“既然這樣那就留下來吧。”淩決平靜的說道,“又沒人逼著你去。”
“哈哈哈~不了,該走還是要走。”笑容漸漸消散,頓了頓,蘇沐冰顯得有些難堪,“可以……祝我旅途愉快嗎?”
…… ……
“那就這樣吧。”抓了抓頭發,蘇沐冰便準備掛掉電話。
“小子。”
“嗯?”又將手機重新放置在耳邊。
“旅途愉快。”
聽到淩決的祝福,忍不住還是咧開了笑容,長歎一息,“嗯,旅途愉快。”
回身提著行李箱,望著電視,而節目中播映著音樂會,忽然鏡頭拉至指揮家後方的樂隊,從中看到一位他國少女,纖細的手指彈奏著鋼琴,而鏡頭的邊角,則是一位西裝革麵的男人拉著小提琴,目光稍移瞟向那位少女,隨後又望向前方的指揮家。
嘴角不覺揚起一抹微笑,雖隻是一個鏡頭,對他們都不熟悉,連這交響樂的名字都未曾知曉,但卻在猜想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也許他們兩個在音樂會開啟前有過一番爭吵,男子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想要道歉,卻礙於現在正在演出,即刻製止這種衝動。
或許他們素未謀麵,隻是這場音樂會才相遇,但男子隱沒在人群中,女子無法察覺,而男人正在冥想該怎樣與她接近。
或者他們本就是戀人,而男子望著她,滿足於此刻雙方同台演出。
或亦,他們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男子的眼神,也隻是不經意的交匯,並無其他意圖。
那如果他們是兄妹呢?
“哈~”蘇沐冰輕笑一聲,自嘲這種荒謬的想法,隨即提起了行李箱。突然電視滅掉了畫麵,而飲水機和冰箱也停止了震動,按了按牆上的吊燈開關,依舊沒反應。
“停電倒是很及時。”蘇沐冰自語的說道,隨後走到玄關處換上鞋,便走出了家。
耀眼的光直射入眼中,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燥熱的空氣似乎並沒有等待微風的意思。揪了揪衣領,感受胸膛處的一絲微涼,而不遠處駛來的公交車,也在自我憧憬的微風到來前,落入了視線。
街道上人海潮流,站牌前,同樣不止蘇沐冰一個人。
鋼琴室內,淩霄站在白板前教著學生們音符,眼眸不經意間掠過一個空位上,稍遲片刻,竟有些淚目,隨即回神繼續教授著。
宿舍內,於揚躺在上鋪的床位,手裏拿著一把雨傘,回想起前幾天那位自稱“葉羽”的女子歸還雨傘時的情景。本以為她會像外表般冷若冰霜,但卻在傘中,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麵留有她的電話號碼。
突然的接近,竟讓於揚有些無所適從。
直到第二天,小雨才知道蘇沐冰已經走了,雖然和他通話時小雨很想問他為什麽不道別,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可能小雨也明白他突然離開的原因。
貌似,是他怕當麵道別後,會因為不舍這種暫存的情緒,而選擇留下,所以就要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剛掛掉電話,淩決便打來的,接通後是冷若塵的聲音,小雨也沒有多想,畢竟這很正常。冷若塵說他們要去吃火鍋,要小雨一起來,而小雨自然也就同意了。
快到岔口時,看到淩決和冷若塵還有香雪站在楓樹下,隨即揚起手臂打著招呼,喊著冷若塵的名字,而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四人行走在繁華的街道中,猶若相處很久很久的老朋友般,並行前進,歡笑聲始終不斷,當然淩決還是如往常一般,但,那又何妨?
“香雪,看那邊。”淩決指了指馬路對麵,而小雨和冷若塵聞聲同樣也望了過去。
一位胳膊上有紋身的男人,從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幣,扔向經過的一位流浪漢的麵前,隨即流浪漢破口大罵,埋怨給的太少。
看到這一幕,小雨和冷若塵不由的笑了。
淩決摸了摸香雪的頭,香雪這才回過神,跟隨著淩決的腳步繼續朝前走,但目光,卻仍舊停留。
彩蝶戀風,追逐似夢,卻落花蕊;玫瑰荊棘,拒人千裏,獨等枯萎;幼童無知,邂逅遺孤,唯留彼岸;將亡人,贈謬言,予之受用,終歸迷津漫道。
——《迷津》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