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最後悔的
此時此刻，人物角色似乎突然整個兒調轉了過來。先前還處於開導位置的季懷城失言，對麵的妹妹簡如琢卻明朗地不像那個被開導的人。
欣慰有的，心疼有的，詫異也有的。
季懷城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格隨媽媽，天性開闊大度。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妙妙能這麽快就轉變自己的想法，做好了最終的調適——畢竟就在一眨眼之前，她還是一副搖搖欲墜、心如死灰的模樣。
見季懷城這種表情，簡如琢非常清楚他為什麽會如此。
於是，她無奈地笑了笑，聳肩說道：“就像你剛剛說的，我們都是比別人經曆過更多的人。從小就體會過了至親離開的滋味，並且一直在這種後坐力裏頭生活。如果直到現在，還是如尋常人一樣的反應，那未免有些太失敗了。”
聽起來似乎是有那麽一點點無情，可如果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的話，道理難道不就是這樣嗎？
“哥哥，我有時候覺得，經曆的事情太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這人一旦成熟了理性了，總容易讓別人覺得沒什麽人情味，對不對？”
聽了簡如琢的迷茫和疑惑，季懷城突然笑了，他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妹妹的腦袋，搖頭回道：“當然不對。我們為什麽要讓別人覺得有沒有人情味呢？自己的家人知道，互相理解，然後過得開心就好了。其實你能這麽想，哥哥很滿足。”
這種感覺，真的是如釋重負。先前始終覺得是自己一個人在承擔的那些，突然之間就有這麽個貼心的小棉襖成了自己的支撐，省心又暖心。
“哥，你這麽說我可就不好意思了。”簡如琢臉皮上頭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孩子總歸要長大的，更何況我還是咱們季家的孩子。”
說句實話，表哥跟親哥哥之間，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不同。怎麽說呢，不是說簡不謙簡不讓這兩個表哥對她不好。相反，大哥二哥簡直把她疼到了骨子裏去。但是在心態的認知上，卻還是缺了那麽一丁點東西。就比如，他們從來不會說這麽交心的話，卻又讓雙方都不覺得尷尬。
片刻之後，隻聽簡如琢接著說道：“其實我這些年一想起來就覺得最後悔的事情，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往。”
“那是什麽？”
季懷城一邊反問，一邊像是變戲法一樣，從陽台邊的小櫃子裏拿出兩瓶牛奶，遞了其中一瓶給簡如琢。
“誒，怎麽還有這個？”
簡如琢一愣，表情瞬間變得呆呆的，在季懷城這個做哥哥的眼裏異常可愛。
“怎麽不能有這個？”季大少爺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透著一種小得意，“他們家又沒有倒閉停產，我們從小就都喜歡喝，自然是常年都備著的。”
簡如琢低著頭笑的開心，就像回到了小時候被哥哥哄著的歲月裏頭。他也是像現在這樣，總能從校服口袋裏或者書包裏、甚至憑空就變出兩瓶牛奶。
“還沒說呢，這些年你想起來就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季懷城擰開瓶口，仰頭喝了一口，重新問道。
他的確能夠調查到這麽多年有關妙妙生活裏發生的所有的事情，但是他沒辦法知道的是她的心思。有很多事兒，隻有攤開聊明白，才能互相之間加深對對方的了解。
而至於這最後悔三個字，又讓人覺得很重要。或許……他還能幫妹妹稍稍彌補一下，不是嗎？
聽季懷城這麽一問，簡如琢隨意地靠在花架上，透過玻璃看著不遠處的西岩山，輕聲說道：“最後悔的，是當初沒能有現在這樣通透明白。以至於在媽媽身體最不好的時候，生活裏頭充斥的全部都是苦惱和悲傷。知道她最後離開，眼睛裏也都是對我的擔憂和不舍……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乍一聽妹妹說起當年母親的事情，季懷城的身體微微一震，然後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僵直。
他的心裏是很疼的，曾經不知道有多少個晚上，他因為那種內疚的情緒，痛哭失聲到幾乎昏厥。作為一個兒子，卻因為那些肮髒齷齪的手段，沒辦法見母親的最後一麵，更沒辦法出席母親的葬禮……後來慢慢地，疼著疼著也就麻木了。隻是一旦被觸碰到，還是會忍不住地一個瑟縮——他非常清楚，是因為這輩子也沒辦法愈合的疼痛。
關於母親故去之前之後的那段往事，是季懷城唯獨不敢去調查的一段。如泡沫一般，碰也不敢碰。即便他非常清楚，隻有弄明白那段時間的狀況，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妹妹。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到。
“以前不懂事，還不知道孰輕孰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長大了，也經曆了很多事，看了別人的很多事。”簡如琢歎了口氣，“我有時候就在想，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以當年同樣的方式麵對媽媽即將離去的事實，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承受身體病痛之外，來自於家人的精神上的陰霾。”
如果最後的那段時光，母親能夠過得開開心心的，走的時候會不會就不會再有那麽多擔憂和不舍？她知道，母親的擔心歸根結底還是怕她過不好自己的人生。
話說到這裏，簡如琢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季懷城，突然就從前一刻的逼仄情緒裏頭抽離出來，笑了笑，就如同太陽穿破雲層照進了花房裏一般。
“所以哥哥，你放心吧。我知道我應該怎麽做，也知道怎麽樣才能讓爸爸過的開心……隻要爸爸想見我。”
“想！他怎麽可能不想？”
幾乎是毫無停頓，季懷城就立馬脫口而出。
自從聽了他的話，父親的精神就一直很恍惚，時而欣喜，時而擔憂。他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這個現實，可從內心深處希望這就是現實。
“那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簡如琢原本平靜的內心裏頭不免又有了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