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小陽台
說話之間，兩個人從一樓來到了三樓。考慮到父親還在休息，也考慮到還有一些話要在兄妹兩人之間說，所以季懷城帶著簡如琢來到了三樓的小陽台。
這個陽台原本是延伸出來的露台，麵積很大，當年母親還在的時候，曾經在露台上安置了很多花架和菜架，弄得跟下麵的花園一樣生機勃勃。簡如琢至今還記得自己家裏頭種過的各種蔬果，那味道確實比現在買的任何一種都要鮮甜。
因為長輩們覺得丟麵子，以及跟豪門的氣派格格不入，母親從來不被允許在家裏頭的大花園裏種那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所以在這個麵向西岩山、在別墅外頭看不見的小陽台裏，母親度過了她人生當中相當多的一部分時光。這裏就像是她獨屬的小天地一樣，不被任何外界的因素所沾染。
可是如今……
就在簡如琢站在陽台門口愣神的功夫，隻聽季懷城輕聲笑了笑，開口說道：“怎麽樣，很意外吧？”
從他的語氣當中，能非常輕易地聽出一種驕傲和自豪。
而簡如琢眼前所見的景象，也的確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模樣——雖然已經到了秋天，綠意不再，可這一片片各種顏色交雜的累累碩果卻讓人大吃一驚！
這分明……分明就是母親在世時，所經營出來的樣子，不是嗎？
簡如琢的驚詫失神，同樣也在季懷城的意料之中。他拉著妹妹的手，穿過通往小陽台的玻璃門，行走在錯落有致的花架和菜架之間，好讓她能更細致認真地觀察這些讓她至今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東西。
露台上頭安上了玻璃，做成了溫室的模樣，陽光透過玻璃傾瀉而下，很溫柔。
“這……全都是你在打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差不多整整轉了兩圈之後，簡如琢這才回過神來，卻仍舊是驚訝至極的語氣。她真的是沒想到，剛回到季家就被這麽一個事實震撼到。
本來以為，母親不在了，這裏應該也就荒廢了，不是嗎？
可世界上總有那麽多本以為，其實真的與現實存在相悖。但偏偏就是因為這種自以為，才導致了那麽多荒謬的誤解——就比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樣。
聽簡如琢這麽一問，季懷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笑著開口回道：“算是，也不算是。準確來說，是我跟爸爸一起打理的。前些年他身子骨和精神頭都不錯，根本不用我插手。這幾年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不甘不願地讓我幫忙。”
話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抬起手來指了指小陽台的幾個方位，接著說道：“你看那一片爬藤的都是爸爸親手種的，那邊花架上的花兒也是他親自播種，從小帶大的花兒。這習慣就跟媽媽以前一樣，從來不買別人養大的，一定就得從小帶起。”
季懷城的幾句話，輕易就勾起了簡如琢久遠的記憶，唇角不自覺地就勾起了弧度。的確沒錯，小時候媽媽經常帶她去逛B城大大小小的花鳥市場，買一些花的種子或者菜的種子，然後親手播種到土裏頭，等它們慢慢地生根、發芽、長大。雖然過程很緩慢，可如今想起來也很有意義。
沒想到，父親也是這樣做的。
“這邊這些新鮮的品種，就是後來我種的了。”季懷城指了指另外一側，接著說道，“這麽多年來，隻要自家開火，一年四季都是這些瓜果蔬菜，我實在是吃的有點疲勞，也做的有點疲勞。所以就換了些新品種過來。爸爸是個念舊的人，他開始的時候還不同意，後來看自己也管不了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我把他之前捯飭的那部分照顧好，萬事大吉。”
說起瓜果蔬菜，這些年自從季家宅子裏常年隻有他們兩個人之後，就幾乎從來沒有在外頭買過菜，一直是有什麽吃什麽。阿姨來做的時候還好，多少能輪番換點花樣。可再後來，父親連保姆阿姨都不願意再雇傭，父子兩個就偶爾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外帶點外賣和吃公司食堂過活。
“這裏，是一直都這樣嗎？”簡如琢再問。
季懷城搖了搖頭，開口回道：“也不是。最開始有幾年的時間，這兒是完全荒廢的。父親也不願意來，怕觸動自己的傷心事。後來……”
“後來怎麽了呢？”簡如琢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後來在葉姨的心理治療之下，爸爸的狀態開始逐漸好轉。雖然那些已經造成的心理創傷沒辦法愈合，但是他對待這些創傷的態度卻發生了轉變，總歸比以前積極明朗了很多。”季懷城環顧四周，接著說道，“葉姨說過很多有意思的話，其中我記憶最深、也是對我影響最深的一句是，不要讓過去的一切成為將來的限製，而要把它們看做所向的指引。”
是啊，有太多太多人，都習慣性地把過去當做限製了，不是嗎？
如果不然，又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裏頭不能釋懷，甚至始終在逃避呢？
“爸爸慢慢地好起來了，從那開始他才真正想著要把花園重新管理起來，就像媽媽還陪在身邊時那樣。”
“葉姨還真是個很神奇的人啊……”
簡如琢沉默片刻之後，突然感歎。對這個被她誤會了十多年的偉大的女人，她也覺得很抱歉。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季懷城笑了笑，“但是我始終認為，她能真正走進爸爸的心裏，除了自己內心細膩之外，還因為她像極了媽媽。無論是擅長的東西，和開解人的方式，都跟媽媽太像了。”
“那爸爸他真的……”
簡如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不用說完，季懷城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的。”他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以人格做擔保，“如果爸爸但凡有那麽一點點動心的話，現在就不會是這副模樣了。所以，始終維持一個醫生跟病人、或者朋友之間的關係，不也是很好的嗎？”
聽了哥哥的話，簡如琢心裏頭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似乎是如釋重負，但又似乎比剛才還要糾結幾分。
“爸爸的病情，到底怎麽樣了？”少頃，她直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