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撫慰和引導
聽裴尚予這麽一問，簡如琢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然後笑著回道：“來都來了，怎麽可能沒決定好呢？”
聲音聽起來還算是平緩柔和，可也能聽出最深層次的那種驚慌和忐忑。
從褚遠之找上門來，再到兩個人開車來到西岩山季家，前後不過就是一個小時的時間。雖然在褚遠之說明了所有情況之後，簡如琢的第一反應就是點頭應下，可裴尚予能看得出來，這丫頭其實也是一團亂，腦子裏就跟麻繩團一樣，理不清楚。
她知道要來，也知道應該來，可她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做什麽。這個計劃之外的變故有些讓人猝不及防，畢竟因為之前的季懷城的遲疑，她並沒有開始做要跟父親見麵的思想準備。
這倒也不是因為抗拒，而是一種近鄉情怯的直觀反應。
這麽多年沒有見過，卻埋藏著最深的聯係和親情——這原本就是很複雜很複雜的境況。褚遠之作為半個局內人，同時也是半個局外人。他雖然表達的明白自己的請求，但卻沒辦法告訴她當事人究竟是什麽狀態什麽情緒。
在簡如琢心裏頭，父親這個稱呼所代表的那個意象實在是遙遠的有那麽一點模糊。從她還在季家的那時候開始，就沒有太多的時間與父親親昵，更不要提別人家父女之間的交心。
溫情的片段的確也有，可比起剩餘的那些寂寥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壓倒性的優勢，反倒還會讓人產生糾結和困擾。
所以這一路上，就算是裴尚予一直沒有說話，給她留足了時間思考，簡如琢也沒有想好應該怎麽開始。
爸，我是您女兒，您還記得我嗎？
……怎麽覺得那麽傻叉？
爸，聽說您身體不太好，我來看看您？
……恐怕得被直接轟出來吧？
爸，這是您女婿裴尚予，我帶他回來給您看看？
……參見舅舅和舅媽之前的反應，恐怕自己親爹的反應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裴尚予解開安全帶，順便也把簡如琢的卡扣打開。然後他摟著她的肩膀，讓她暫且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溫聲說道：“我知道你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千萬別慌，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複雜。接下來你要見得這個人，是你的父親，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之一。即便他在你生命裏頭缺席了很多年，但現在你也知道了他有他的苦衷，對不對？”
簡如琢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在身邊男人的語言撫慰之下，她的心還真是稍微安定了那麽一點。
“褚遠之說，他現在的狀況真的不太好。季懷城又不知道因為什麽考量，始終沒有把找到你的事情告訴他。所以，他現在還認為你已經離開了，仍舊沉浸在喪女之痛當中。作為一個真正愛著自己女兒的父親，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一定很難過。”
裴尚予輕輕地閉著眼睛，漫無目的地把自己想到的一些話告訴她。他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是她唯一的一個倚靠。他需要做的不是幫她做什麽決定，而是幫她一點一點地梳理開，然後自己找到那個想要的答案。
這才是夫妻之道，不是嗎？
“我相信，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褚遠之今天是不會來的。可是他來了，這已經能說明很多事。”裴尚予接著說道，“我對褚遠之這個人還算是稍微有些了解，有之前跟他接觸過的，也有後來暗中調查過的。這個褚醫生是個很能拿捏的住分寸的人，也是個相當可靠的人。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不應該說什麽。如果不是這樣，我們裴家上下也不會一直聘任他做家庭醫生。”
簡如琢輕輕地應了一聲，似乎知道了裴尚予想要傳達給她的那些東西。
“你知道的，作為醫生總是想給自己的病人更好的臨終關懷，也就是滿足病人最後的願望。這一點，我們沒有辦法逃避。小琢，得而複失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假，可失而複得同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他知道簡如琢這一路上不停發抖，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她沒辦法接受父親重病、而且病情似乎不太好的事實。但是就像他剛剛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的太多太多事情，隻能麵對，無法逃避。不能因為她害怕得而複失自己的父親，就選擇明知而不得。也不能因為她的害怕和恐慌，就殘忍地剝奪一個父親想要找回女兒的權利——這叫自私。
更何況，裴尚予非常清楚，在簡如琢內心最深處的那個小小的角落，是非常非常想要這次的重逢的。
她一直是個看重親情和家人的女孩，不是嗎？
“你想啊，如果你父親見了你，是不是會高興呢？如果他高興，會不會就打起精神來麵對生活，接受治療？這樣一來，說不定就會有什麽其他奇跡產生，對不對？”裴尚予循循善誘，就像對待小朋友一樣去引導，“再說了，即便我們最終沒有辦法扭轉結局，可盡人事總比不盡來的安心。你跟他都沒有遺憾，那他的離開和你的將來都不會有更多的苦痛。”
如果把這些事都留到沒有辦法解決的時候，那可就成了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了。
話說到這裏，裴尚予緊了緊自己的胳膊，然後用下巴摩索著簡如琢的頭頂。
“我一直都知道，我老婆是最棒的，也是最勇敢的。你可以坦然地麵對自己內心的真是訴求，這一點連我都要甘拜下風。這樣吧，如果你順順利利地解決這件事之後，我可以給你一個獎勵，如何？”
“什麽獎勵？”
明知道這家夥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分散她的慌亂和緊張，那就不能拂了他的麵子。
“我想一想啊……”裴尚予上揚著音調，佯裝出一副蹙眉沉思的模樣，然後拍了拍額頭，“一個寶寶，怎麽樣？”
“……你是不是想挨揍！”
看著懷裏的小女人瞬間炸毛的樣子，裴尚予笑的明朗而開懷。
然後他攥住了她胡亂掄著的小拳頭，精準地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一定是個最好不過的結果。”
裴尚予認認真真地看著簡如琢，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