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羨慕和嫉妒
父親的話,給了季懷城一個非常明確的指示。但是從父親的表情上來看,卻給他一種莫名怪異的直覺的……就像這盒子裏裝的並非是什麽讓人高興的東西一般。
兩種情緒的拉扯,著實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打開啊,別磨蹭。”季宗申再度開口,重新對兒子催促說道,“這裏頭沒有裝什麽洪水猛獸,你不要一副悲壯的不得了的模樣。話說回來,你不應該是高興的嗎?最起碼知道了,我這個當爹的在掛記女兒的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兒子。”
儼然,這又是一個完全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說實話,季宗申對自己的兒子還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季懷城如今看起來是個堅強獨立的模樣,可實則內心仍舊像是小時候一般,也存在著為數不少的依賴和脆弱。
而他之所以長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因為這些年來自己的狀態不佳,無暇顧及和照顧他。季宗申承認,自己不是個好父親,甚至連合格也遠遠不及。但是他同樣知道,無論自己是否還有做父親的樣子,在兒子心裏頭仍舊把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他很慚愧,也很欣慰。
正因為如此,季宗申非常清楚,兒子對女兒的羨慕是自始至終都存在的。可這並不是因為他不愛季懷城,也不是因為那些兒子必須要比女兒更堅強的勞什子觀念。隻是因為他自己的性格使然——在一個人麵前,很難直接表現出愛和喜歡。
所以,在季懷城這裏,始終都覺得父親對妹妹更用心,更細致。可換個角度在簡如琢心裏頭,一直都認為父親對哥哥更喜歡,更看重。
隻是兄妹兩個人還沒有時間和時機聊到這裏,如若不然,就不會有之前那麽多的誤解。
片刻之後,季懷城似乎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整個人比剛才放送了不少。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後開口回道:“我可沒磨蹭,隻不過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受寵若驚而已。在咱們家,女兒就應該被寵愛這件事不已經成了國際慣例嗎?雖然有些時候我是真有些羨慕,可我保證半點沒有嫉妒。”
羨慕不可怕,羨慕發展出來的嫉妒才是最可怕的。很多豪門兄弟姐妹鬩牆的根源就是這裏,包括爸爸跟小叔之間,也是如此。
小叔羨慕爸爸的能力和長子的地位,因為如何也無法企及所以嫉妒。然後又被嫉妒蒙住了雙眼和頭腦,慢慢地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全然不同的醜陋樣子。
誠然,他過得也並不開心。
這跟男孩女孩也沒有任何關係,就像裴家,一個姐姐一個弟弟不也因為羨慕和嫉妒變成了現在這種不死不休的關係嗎?
季懷城還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裴洳玉還不是現在這個脾氣。雖然有一點點驕縱,但還是能聽的進幾分道理。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人生軌跡才發生了那麽大的變化。
其實說起來,裴家的情況跟他們季家還真有那麽一點相似。所以在最初知道妙妙跟裴尚予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抵觸是從內心最深處的反應——他害怕,如果這位裴家少爺也是跟父親一樣的脾氣性格,那以後的裴洳玉比起小叔,隻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在這麽一番接觸下來,意外的同時又有了那麽一點輕微的放心。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這位裴家少爺都是個極有能力又極出色的人,他不像父親,當然妙妙也不像母親。隻要他查清楚當年事情的始末跟裴家無關,那麽這樁婚事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要當年的事情,跟裴家沒有關係。
“我教出來的孩子,我還能不知道嗎?”季宗申瞪了兒子一眼,似乎在嫌他多說了後麵的那些話,“我知道什麽最痛苦,所以不想讓你和妙妙也經曆這些。”
說到“妙妙”兩個字,季宗申的語氣驟然弱了幾分,神情也顯得痛楚憂鬱起來。
眼前的酒,是他為妙妙親手釀的。每一滴酒裏都承載著一個父親對心愛的女兒的深情。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做父親的還在紅塵世裏苦苦掙紮,女兒卻在含苞待放的年紀離開……多麽悲痛,又是多麽諷刺。
曾經一度,季宗申都覺得自己是個被老天爺舍棄的人。喪母、喪父、喪妻、喪子之痛,沒有一樣他不曾親身經曆,而且還都發生在他的前半輩子,獨獨舍下一個同樣命途多舛的兒子,跟他一起度過孤獨寒寂的後半生。
季家的宅子太大了,也太安靜了。安靜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到真是不如地下那一方小小的容身之處更讓人向往。
熬了那麽多年,總算是看到頭了。
對於生命,季宗申也曾異常熱愛過。可事到如今,兒子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任何他的庇護,也就沒有了任何留戀。早一天離開,或許就能早一天跟自己心中掛念多年的人們再度相逢。
這麽一想,還真有些讓人期待。
“所以,您為什麽不讓遠之告訴我?”
片刻之後,季懷城開口問道。即便是褚遠之不說,他也知道這一定是父親從中授意。如若不然,那家夥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單子?
“告訴跟不告訴,對你對我,有什麽區別嗎?”季宗申的語氣又恢複了之前的雲淡風輕,他再度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朝著兒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還沒打開呢,你先打開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打開吧。
這盒子上的銅鎖工藝極佳,即便過了很多年,也還是非常順滑。隨著哢嚓一聲鎖落,季懷城打開木盒的蓋子,發現裏頭裝著的隻有一摞輕薄發黃的紙張。
“看看。”季宗申又說。
季懷城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從盒子當中把紙張拿出。他眉心習慣性地微微皺著,心中莫名有了一點唐突。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幾張對折在一起的紙攤平,迎著屋裏昏黃的燈光定睛一看——隻見季懷城的臉色倏然蒼白,旋即變得異常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