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一隻手機
聽肖老爺子這麽一問，季懷城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半晌沒有說話，似乎在猶豫，似乎在沉思，似乎又有那麽一些無所適從的迷茫。
所以，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說，還沒有想好。
季懷城是個很會說話的人，被譽為B城商界最優秀談判官的他，從來都沒有在說話這件事上漏過怯。他可以對著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侃侃而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唯獨除了自己的親妹妹。
之前那寥寥的幾句交談，季懷城已經非常明確地感受到了對方心中的強烈抵觸。單單這一點，就讓他不安定的心愈發忐忑不安。
對有關妙妙的任何事情，他都太謹慎了。她是他尋求多年才失而複得的珍寶，不想也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任何一丁點疏漏，再對她造成額外的創傷，對他們兄妹兩人之間的關係造成無法彌補的裂痕。
不知道從多少年之前，他就已經開始在想這個問題了。
他想了無數種自己可以用的方式，或單刀直入，或曲線救國。他想了無數種自己應該有的態度，或冷靜淡然，或痛哭流涕。他想了無數種自己說話的語氣，或沉痛悲涼，或溫柔如初。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演練……
但是，一旦他想到妙妙因此而出現的負麵反應時，心就如同刀割一般，一切全部被推翻重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現在，心裏還沒有任何一種定論讓他有底氣去跟自己的妹妹麵談。
今天一直在肖老爺子這裏磨蹭時間，說白了就是他內心深處的一種逃避。分別那麽多年，季懷城也想時時刻刻守在自己妹妹的身邊，仔仔細細地看看她，彌補這麽多年以來的空缺。
可是他不能。
隻要單獨相處，隻要讓這個死咬著牙不肯承認的丫頭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就必然要把當年的事情翻出來再說一通。
但是，他不知道這件事在妙妙的心裏頭到底還殘存著怎樣的後坐力，會不會因為簡單的一個碰觸，就讓一切崩盤？
這種設想是最糟糕的，可並非是不會發生的。
見季懷城這副模樣，肖老爺子心中有數，也不催他，給他足夠的時間先把自己理清。
這人呐，要是連自己的想法都理不清楚的話，就別提去影響別人的想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懷城歎了口氣，說出了一個讓他自己也喪氣無比的答案。
“肖爺爺，我不知道。”
肖老爺子無奈的笑了笑，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這季家的兩個孩子看起來可真是讓人心疼，他也不好袖手旁觀。
“這樣吧，你先回去忙你們季家的事情。今天晚上你收拾一些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小玩意兒過來，有點東西做鋪墊總歸會好說一點。”
聽了肖老爺子的話，季懷城略帶感激地點了點頭，這才告辭離開。
“哎，都不容易啊……”
肖老爺子唏噓感慨了一聲，閉上眼開始盤算今天晚上的安排。
……
惠姨離開之後，房間當中又剩下簡如琢一個人。看上去跟之前並沒有什麽不同，可是很多東西已然發生了變化。
就比如，她饑腸轆轆的肚子被填滿了。
再比如，她涼到麻木的心也重新開始回溫。
比起前者，後者看上去似乎更重要。
本以為嚴楚潼已經放棄了她們兩個人之間的友情，把一切對季懷城和盤托出，但如今也有了另外一種可能。本以為自己跟裴尚予鬧崩之後離家出走，他應該不會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可能在第一時間來這兒找自己的，還是他。
簡如琢覺得，在這整個事件當中，自己才是最任性的那一個。明明口口聲聲標榜著什麽事都要說明白，可等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時，卻又跟縮頭烏龜一樣逃避，做法欠妥。
如果她沒有說走就走，恐怕現在也不會落得這麽個境況。
不過，裴尚予人都來了，居然也沒想著把她給直接帶走嗎？
突然之間，房間當中的某處居然傳來一聲響動。簡如琢從愣神當中被嚇得一個哆嗦，視線定格在惠姨剛剛端上來的托盤上頭。微微冒著熱氣的煎蛋旁邊有一塊手巾，疊得方方正正地放在一側，完全不惹人注意。
她探過手去把手帕拿開，沒曾想底下居然是一隻手機。
沒錯，就是一隻手機！
不過，這手機不是她的那隻，而是一個連漆都快掉幹淨的舊款——除了發短信和打電話，其餘什麽都不能做的那種。
簡如琢見狀哭笑不得，剛剛那聲提示音就是從這兒傳來的。她翻開蓋子，費勁巴拉地把信息調出來，隻見上麵寫著——裴太太，鑒於你隨手亂扔手機的行為太敗家，暫時剝奪使用智能手機的權利。
這連想都不用想，除了裴尚予之外，沒有人能有這種腦回路。
簡如琢莫名想哭，就知道他來一次不會無端端地什麽都不管，果然還是給自己留了一點東西的。
她想了想，笨拙地編輯回道：“謝謝裴先生雪中送炭。不過你是不打算順便把我帶走了嗎？”
片刻之後，手機提示又來了。不得不說，這聲音實在是太大了，饒是之前聽過一回，這一次也被嚇了一哆嗦。簡如琢手忙腳亂地給它調成靜音，心道這可千萬不能被人發現，要不然不久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嗎？
她警惕地豎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把手機藏在被子裏打開。
隻見上麵寫著：“你如果真的想這麽走，我可以現在就去接你。”
簡如琢二話不說打了一個“好”字，但在按發送鍵的一瞬間停住了。
她真的想就這麽離開嗎？
內心似乎有兩種聲音正在分庭抗禮地竭力叫囂，可她的心早就慢慢地滑向了其中的一個陣營。那些被壓抑的東西實在是塵封的太久了，季懷城如此大費周章地把自己帶來，又有肖爺爺的保駕護航……他會對自己說點什麽呢？
說不好奇，必然是假的。
就在這時，有聲音傳來。不過這動靜並非來自房門那邊，而是來自於……窗戶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