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槿離撫殤,血濺夢中
梁妃微微笑了笑,煙波裏閃著一絲妖媚:“本宮乃月華宮的梁妃,將軍可以稱呼我為梁妃,也可以叫的名字月華。”
“末將給梁妃娘娘請安。”梁妃的話讓左天明覺得很是不安,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在翼國與宸妃相遇的情形,想起了因自己而死的兩姐妹。
“素聞皇後娘娘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將軍,看你是從鳳鳴殿的方向而來,相比是去見皇後姐姐了吧。”
“是的,皇後娘娘召見,所以末將才去了一趟鳳鳴殿。”梁妃的話看似不動聲色,左天明卻回答的非常小心,後宮險惡,在這裏,一言一行都有倍加小心,因為,說不定什麽時候,那便會成為被別人攻擊的把柄。
梁妃微微笑道:“將軍既與皇後姐姐是青梅竹馬,又何必還要叫皇後娘娘這樣生分的稱號呢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陌生人呢。”
“娘娘說笑了,末將雖與皇後娘娘是故交,但這裏畢竟是宮廷禁苑,自然不可放肆直呼娘娘名諱。”
梁妃麵帶微笑,骨子裏卻透著一絲媚態,又盯著左天明的臉看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嗯,果然,還真有些相像呢。”
“像?”左天明眉頭微皺,“娘娘您在說什麽?”
“我是說,小太子眉宇間的神韻,還真的跟將軍你有些相像呢。”
雖然梁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微笑的,好像在開玩笑一樣,但左天明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來自對方的敵意。她知道,自己與忘明月不隻是青梅竹馬,而且是一起擁有許多美好回憶的戀人。她說太子的樣貌與左天明有些像,這分明是在懷疑太子的身世,是在說太子是皇後與前度的私生子。
“娘娘又說笑了,”左天明一點兒都沒有慌亂,反而很是冷靜地笑了笑,“太子明明是像極了他的母親,怎麽會和末將有什麽相似之處呢,這若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娘娘是故意重傷皇後娘娘呢。”
左天明說的不錯,小朝音無論眼睛、鼻子、嘴巴,還是那張秀氣的小臉兒,都像極了他的母親,沒有一絲與左天明相像的地方。而那梁妃會那麽說,分明是想那他們之間的那段往事大做文章,妄圖借此讓皇帝對皇後生疑。
梁妃身子往左天明麵前探了探,嘴角輕輕上揚:“將軍未免太過敏感了,本宮真的隻是覺得太子哪裏與將軍有些相似,除此之外,並無他意。”
“哦,那是末將多心了,娘娘,若無其他事,末將就先回去了。”
“將軍請便。”
“末將告退。”
左天明再次給梁妃行禮之後,便繼續往出宮的方向走去,梁妃轉過身去,望著左天明漸漸遠去的背影,臉上浮起一絲詭秘的微笑,前情往事,禁苑深閨,左天明注定又將被卷入一場愛恨交織的宮廷爭鬥之中。
離開皇宮之後,左天明便徑直往駙馬府走去,他走的很慢,一路上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快看,這位就是翼國來的紅玉將軍吧。”
“嗯,是啊,聽說就是這位紅玉將軍替皇上平定了南方的叛亂,今日才凱旋回京的。”
……
左天明似乎沒有注意到身邊指指點點的目光,他腦海裏浮現的,都是之前忘明月一臉冰冷地說對自己隻剩仇恨的樣子,三年了,他終於有機會再見到她,終於有機會再跟她說說話,結果,得到的卻是她滿含恨意,冷漠決絕的話語,他們終於還是不能如以前一樣,甚至,連個陌路人也算不算上。
他突然停了下來,兩眼直直地望著前麵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是她,他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容顏。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定睛望去,人流中閃過的真的是那個氣質溫婉、知性美麗的女子。
“落煙。”左天明小聲低語,那張心情沉重的臉上浮起一絲喜色,而後便滿懷驚喜的往街口跑去,可是,他穿過南來北往的人群,左右張望,剛才那個熟悉的麵孔卻消失不見了。他就那樣站在了十字街頭,暗自發問,是幻覺嗎,是自己看錯了嗎,可是,剛才她明明就站在那裏的,為什麽突然之間就不見了呢。
“哥哥,哥哥。”左天明還在從人流裏尋找著落煙的身影,這個時候,一個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一隻手裏拿著兩株白色的小花兒,另一隻手使勁兒搖著左天明的胳膊,兩隻明亮可愛的大眼睛盯著他,天真的微笑著,“你在找什麽啊,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這朵花兒送給你,姐姐說這是幸運之花,拿著它你就可以找到家人了。”
左天明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兒,心底浮起一絲溫暖,心想,小孩子就是天真,還好她剛才是問他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而不是問是不是跟爹娘走散了。他微笑著從小女孩兒手中接過了一株小花兒,將花朵兒送到鼻前嗅了嗅:“好香啊,謝謝你小妹妹,對了,你怎麽一個人出來玩兒啊,家裏大人呢?”
小女孩兒指了指西麵的方向,臉上依舊天真的笑著:“姐姐就在那邊兒店鋪裏買東西呢,我一會兒就去找她。”
“哦,是這樣啊。”
“我去找姐姐了。”左天明本來還想問一下她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但那小女孩兒卻轉身往西麵跑去,回頭衝他微笑著揮了揮手,“哥哥再見。”
左天明同樣笑著揮手:“再見,別跑太快了,當心點兒。”
小女孩兒轉身繼續往西跑,沒有回頭,但還是揮了揮手:“知道了。”
左天明望著小女孩兒漸漸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那株平淡的白色的,卻散發著迷人的幽香的小花兒,臉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而後便又繼續往回駙馬府的方向而去。
駙馬府
左天明回到駙馬府的時候,裏麵傳來一陣熟悉的琴聲,是那首落煙尚未寫完的曲子,這讓左天明很是意外,轉而又想起了之前於十字街頭看到的那個身影,心中湧起一股念頭,莫非是落煙轉世重生,來到了這雪城。他本來想快步跑進去,卻又怕驚擾了那撫琴之人,於是,便又是慢步輕輕的向裏走去。
越是靠近琴音,他心裏就越是緊張,可是,當他懷著無盡的期盼與幻想踏進房門的時候,卻發現坐於琴案之前的卻不是落煙,而是沐槿離。這位公主從小到大,似乎隻對吃和玩兒感興趣,欣賞歌舞還可以,但讓她自己撫琴,那簡直就是折磨,所以,若非親眼所見,左天明是絕對不會想到那幽幽琴韻竟是出自沐槿離之手。
琴音戛然而止,換做一聲熟悉的:“天明哥哥。”沐槿離見左天明出現在門口,甚是欣喜,站起身來,向他跑了過去,而後,一下擁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那一襲紫色戰甲的愛人。“你總算回來了,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你,我……”
沐槿離突然又從左天明的懷裏起來,嘟著小嘴兒望著他,欣喜換做嗔怪:“哼,你當初離開的時候,居然都沒有跟我說一聲,實在是太可氣了。”
“嗯,都是天明哥哥不好,忽略槿兒了。”左天明微笑著跟沐槿離賠罪,又指了指琴案之上那張原本屬於落煙的琴,“不過,槿兒,你,你什麽時候學會撫琴的,而且還是那首曲子。”
沐槿離背過手,轉身又往那琴案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去宮裏找明月姐姐,見她總是談這首曲子,我覺得挺好聽的,就讓明月姐姐教我彈了。”說“到這裏,她又轉身衝左天明得意的笑了笑,“嘿嘿,怎麽樣,我是不是很聰明,明月姐姐稍稍指點了一下,我便學會了。”
“嗯嗯。”左天明一麵向沐槿離走過去,一麵點頭笑道,“槿兒最聰明了。”
其實,就算沐槿離不說,左天明也應該猜到的,因為,會這首曲子的,隻有已經去世的落煙,還有就是他和忘明月。而沐槿離竟然會彈走這首曲子,便一定是從忘明月那裏學來的。隻是她口中的那句,“我是不是很聰明,明月姐姐稍稍指點了一下,我便學會了。”的話,實在是有待考證啊。
見左天明眼神裏似乎有些疑惑,沐槿離又斜側著腦袋望著他,“喂,天明哥哥你在想什麽呢?”
“啊,沒想什麽啊。”左天明又傻笑一下,“哦,對了,我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呢,肚子有點兒餓了。”
“嘿嘿。”沐槿離眨了眨那精靈般的眼睛,指著左前方的小圓桌,“那裏有我吃剩下的點心,既然被你趕上了,就賞給你了。”
左天明順著沐槿離手指的方向,發現桌子上是有些點心,剛才自己被琴聲所迷,竟然都沒注意到。可是,那精致誘人的點心居然每一塊兒都被人咬去了一口,他看看點心上缺口,再看看身邊的沐槿離,她又是一臉得意的咧嘴笑著。
……
一個月後,前方傳來征北大軍兵敗回國的消息。
左天明投降羽國之後,翼國內部諸侯混戰,如從一盤散沙,起初,葉輕歌和他的征北大軍一路攻城略地,猶如無人之境,半個月內,便拿下了羽國二十餘座城池。可是,後來,在攻打高奕王許昌封地的時候,卻遭遇了一個頭戴銀色麵具的將軍,他手指長劍,身著紅色戰甲,甚是厲害。葉輕歌與他交手多次,都是難分勝負
不幸的是,後來葉輕歌的大軍染上了疫病,一日之內,便又近十萬人死於疫情。無奈之下,葉輕歌隻好撤兵回國,回去的時候,五十萬大軍已經隻剩下不到二十萬人了。
沐音離得知大軍兵敗的消息之後,甚是憤怒。在他決定出兵羽國之後,武成王梁子清便借機在麵見散步謠言,說皇帝隻為建功立業,不顧黎民之苦,連年征戰,勞民傷財,不配為萬民之主。
此次征北大將軍刺傷慘重,兵敗而回,那武成王定會借此事大做文章,來攻擊羽國這位少年英雄葉輕歌。
兵敗消息傳來那天夜裏,沐音離於宮內遇襲,不過,並沒有受傷,刺客被亂箭射死,侍衛從刺客身上搜出了武成王府的令牌。
宮裏四處散播著太子並非皇帝親生血脈的傳言,開始,沐音離隻覺得是有人肆意造謠,意在讒害皇後。而這後宮之中,足以與皇後相爭的人,便隻有梁妃,他本來想找梁妃過來問話,但終於還是沒有那麽做。隻是吩咐下去,若誰膽敢再私下議論皇家之事,便處以極刑。
行刺事件發生後,沐音離連夜召玉涼初入宮,與其商議該如何處置此事。
說來諷刺,沐音離,這位羽國的帝王,卻要對自己的臣子百般提防,遇事反而要找玉涼初這個外族人商量對策。其實,沐音離對玉涼初也並非絕對信任,隻是欣賞他的才學及治國之策,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對自己構成威脅。
天機樓,羽國皇帝平日處理政務的地方。建成於舜帝二年,坐落於牡丹湖的中心水麵上,為重簷八角半樓半亭式建築。艾葉青石為基,漢白玉石為牆,東西兩麵各有兩個鏤空梅花窗,殿內金絲楠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正南方為一張沉香椅子和紫檀書案,上麵放有文房四寶和一隻茶杯,東麵牆上靠著一排滿是藏書的書架,西麵牆壁上則是一方劍台,上麵一上一下放著兩柄寶劍。給人感覺這並非一朝天子處理朝政的地方,倒向是一個貴家公子的書房多一些。
玉涼初接到口諭後,便即刻起身入宮覲見,到了天機樓後,行禮道:“皇上,深夜召微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侍衛隻是傳至讓玉涼初進宮麵聖,並未跟他提起皇帝遇刺之事,所以,玉涼初對此事並不知情。
“剛才有刺客行刺於朕,”沐音離將那塊從刺客身上搜出的腰牌遞給玉涼初,“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
玉涼初躬身向前,雙手將腰牌從沐音離手上接過來,看過之後,麵露驚色:“這,這是武成王府的令牌。”
“不錯,”沐音離端起左手邊的茶杯,淡淡道,“朕深夜召你入宮,就是為了此事,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為好?”
“皇上,刺客入宮行刺,居然身上還會帶著武成王府的令牌,臣覺得,這其中定是有什麽陰謀。”
沐音離呷了口茶,道:“你是說,刺客並非武成王所派?”
“回皇上,這隻是其中一種猜測,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武成王故意讓自己的人行刺被抓,借此來試探一下皇上您的反應。”
沐音離手裏的茶杯停在唇邊,稍稍頓了頓,又放回了案上,身子往後靠了靠:“那如果是武成王所謂該如何,不是他所謂又該如何?”
玉涼初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小心謹慎地道:“回皇上,臣認為,無論是不是武成王所謂,皇上都可以派人把這令牌送到他的手上。”
沐音離雖不及玉涼初謀略多,但也並非庸人,見他這樣說,便也明白其中意思,又問:“那你認為該由誰去送為好?”
“恕微臣鬥膽,臣認為梁妃娘娘是最合適的人選。”
“梁妃。”沐音離又端起茶杯,而後將茶杯送到唇邊,品了一口,思忖片刻而後點頭,“好,就這麽辦。”而後又吩咐道,“玉大人,你先回去吧,切記,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兒。”
“微臣明白,微臣告退。”玉涼初將令牌放回到書案之上,躬身後退了兩步,而後轉身退了出去。
玉涼初出去後,沐音離又將茶杯放下,拿起案上的令牌,望著上麵清晰的武成王三個字,眼神裏交織著懷疑與焦慮。武成王手握重兵,若不將之除去,遲早會威脅沐音離的皇位,可若操之過急,恐怕會惹得他鋌而走險,謀反作亂。
那天夜裏,沐音離做了個夢,夢裏麵出現了他有些懷疑,又最怕出現的情形。
風中撕扯著的火光,與叛軍攻城的喊殺聲充斥著整個夜空,夜夜笙歌的羽國宮廷漸漸為亂軍攻陷。朝音皇帝沐音離手握長劍,近乎絕望的坐在龍椅上,叛軍終於還是殺到了大殿,為首的不是他一直提防的武成王,而是他的宿敵左天明。這不是他第一次與他執劍相對,但卻是最失敗、最絕望的一次。
左天明讓士兵在殿外停下,自己一個人走進大殿,一步一步向前,他並沒有走上沐音離所在的龍椅,而是在台階下停下。
他望著台上的沐音離,終於可以複國了,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喜色,隻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你輸了。”
沐音離看了看手中的佩劍,冷笑一下:“成王敗寇,當初我沒有殺你,便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
“那為什麽不殺了我,是為了槿兒嗎?”
“你不配提起槿兒。”聽到妹妹的名字,沐音離情緒變得激動,把劍而起,劍鋒指向左天明,聲音裏夾雜著憤怒與仇恨,“左天明,槿兒她那麽喜歡你,她為了你不惜與我這個哥哥決裂。可是你呢,明明已經娶了槿兒為妻,心裏卻還想著其他的女子,跟她們曖昧不清,所以,你根本就沒有資格跟我提起槿兒。”
“我知道我對不起槿兒,也對不起所有在我生命裏出現過的其他女子,不過,這一切都不用你來提醒。沐音離,是你奪走了我最心愛的女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可能會選擇放棄複仇,但是,每當我想起自己心愛的女子要與他人同床共枕,自己的孩子要管自己的仇人叫父親,我就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什麽?”沐音離的情緒更加激動了,他月下台來,劍鋒向左天明咽喉靠近,“你說什麽,誰是你的孩子,你說,誰是你的孩子?”
“哼。”左天明冷笑一下,目光也變得冰冷,“你難道不知道嗎,還是你自欺欺人,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不,”沐音離搖著頭,手中的寶劍還在顫動,“不可能,不可能,朝音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明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