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攻心為上,月華明月
左天明的話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沐音離卻在懷疑,這個主意果真是出自裳黎,還是一開始就是左天明提出來的。倘若果真是裳黎人提出的條件,那倒無所謂,不過,若是出自左天明之口,那事情就沒這麽簡單了。
“列位臣工,你們對此事有何看法啊?”
文安侯楊業出列道:“回皇上,微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如果依紅玉將軍所說,讓裳黎人自己管理自己的地盤兒,那與劃地稱王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左天明反駁道,“皇上,末將回京之前,已經往裳黎族人世居的五座城池裏各派駐了一萬兵馬,裳黎族人一心歸順朝廷,並沒有想裂土稱王的意思。”
楊業:“皇上,既然是我羽國的屬地,又豈能將自己的城池交給外族之人管理呢?”
左天明冷笑一下,言語裏似在嘲笑:“這位大人,您的思想未免太狹隘了,我皇聖明,不斷開辟,羽國疆土定當無窮無盡,羽國的子民也定非一族而已。朝廷派駐的官員為我皇子民,裳黎族人亦為我皇子民,既然同為皇上的子民,為何不可以任命裳黎人為一方長官呢。”
那文安侯被左天明的話逼的啞口無言,雖然心裏還是不服,卻也隻是氣的兩眼通紅,吱吱嗚嗚地無以應對:“你,你……”
這個時候,居然有一個人站在了左天明這邊,而那個人不是他的故交好友玉涼初,而是素不相識的武成王梁子清。
梁子清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是啊,文安侯,看來您老人家年紀大了,思想也跟不上了啊。”
文安侯是與梁子清的父親同輩的人,今日在朝堂之上,竟然被這個後生嘲笑自己,自然很是不爽,他瞪大了眼睛怒視著梁子清,伸出手來指著他:“武成王,當年我與你的父親一起征戰沙場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今日,你竟敢公然嘲諷與我。”
梁子清並沒有繼續與楊業爭論,而是對皇帝行作揖禮道:“皇上,臣認為紅玉將軍所言有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皇聖明,必將萬民朝賀,四海一家。”
左天明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肯為自己說話,眼角微斜,打量著這位位列班首的武成王,他看上去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嘲諷一個老臣,地位應該非同一般。左天明還在想為什麽這個人會站在自己這邊,這個時候,玉涼初也站了出來。
“皇上,微臣也同意紅玉將軍的懇求。”
見自己的智囊也表示同意,而沐音離自己也並不反對,便又問道:“其他人是否還有不同意見?”皇上這樣問,當然沒人出聲反對了,於是他又接著說,“好,既然如此,那就依冷將軍所奏,改任裳黎人為地方長官。”
退朝之後,群臣都退出了大殿,各自離開,左天明追上玉涼初,道:“玉涼,難道你我直接真的要像仇人一樣嗎?”
玉涼初停下來,轉身望著左天明,表情冷漠:“我沒有想過你是我的仇人,不過,也永遠不可能再是朋友了。”
說完之後,玉涼初便轉身離開,左天明在身後喚了他一聲,不過,他頭也沒回,就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向前走去。
這個時候,武成王梁子清又走了過來,笑了笑道:“怎麽,冷將軍和太子太傅認識?”
左天明剛好還想不出來,為什麽之前在朝堂之上這位武成王會站在自己一邊,於是,便也笑了笑,微微點頭:“嗯,認識。”
“冷將軍輕而易舉的便平定了裳黎的叛亂,可真是我羽國的英雄啊。”
“武成王嚴重了,末將也隻是盡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
“冷將軍莫要謙虛,我梁子清最喜歡結交英雄了,不知冷將軍是否願意交在下這個朋友啊?”
梁子清欲與左天明相交絕非隻是眾英雄那麽簡單,不過,這朝堂之上又哪裏來的真正的朋友呢,左天明笑了笑道:“難道武成王如此看得起末將,末將又豈會不願意呢?”
“哈哈哈。”梁子清豪放的笑了笑,“好,所謂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我府上小酌一杯如何。”
“王爺相邀,末將本不該拒絕,不過,此次回京,還沒來得及去見公主呢,所以我想先回駙馬府去。”
“哈哈哈,說來也是,是本王疏忽了,駙馬爺剛剛回京,最想見的定然是公主了,那就這樣,駙馬爺你先回府,改日本王本王再派人去府上相邀。”
“好啊。”
說是要會駙馬府去見沐槿離,可是左天明還沒走出皇宮,便又被玉兒給叫住了,說是得知他回京的消息,忘明月便派玉兒趕來,讓他去鳳鳴殿相見。
鳳鳴殿,這座象征著地位尊貴的聖殿,這座滿含了他對她的情意的愛的宮殿,冰雕玉砌之間隱藏著的卻是她的憤恨,她的幽怨。三年前,她被迫嫁入羽國,成為敵國皇後,當一個唯愛癡狂的女子,背負上了國恨家仇,為了報仇複國,一個嬌弱善良的女子,也會變得堅強狠毒。
當站在鳳鳴殿外的時候,左天明依舊心存幻想,幻想著可以和以前一樣,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言笑晏晏,就算事到如今,他們難以再續前緣,至少還可以做朋友。
踏入殿內,隻見忘明月端坐於鳳榻之上,沒有鳳冠華服,隻是一襲簡單、幹淨的白衣,仿佛她還沒有出嫁,依舊是以前那個嬌柔美麗的公主。可是,幻想終歸隻是幻想,是夢就總有醒的時候。素衣輕盈,手中卻握著一柄長劍,還是那美麗容顏,但那冰冷沉默的臉上,卻幾乎人不錯當年的模樣。
左天明立於榻前,望著著這個那樣親切,卻又仿佛很是陌生的麵孔,他明明是那麽期盼著想要見到她,如今她就站在眼前,而自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甚至,他都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忘明月望著麵前這個自己深愛著的男子,她在等著他開口,可是,他站在自己麵前,嘴唇微微顫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她緩緩起身,向他身邊走去,望著這個自己最愛的男子,目光卻是那樣冰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俊俏美麗,氣質迷人,讓世間女子為之瘋狂。”突然抬高了聲音,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愛恨交織而成,“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忘明月的話仿佛極寒的冰錐,一次次刺痛著左天明的內心,他不該心存幻想的,為了複仇,他把她傷得刻骨銘心,居然還幻想著她還可以是自己的朋友,這不僅可笑,而且可憎。
“對不起,明月,是我有負於你。”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表情依舊冷漠,聲音冰冷而決絕,“三年前,當你親自把我送上迎親車架的那一刻,你我的緣分便已盡了。你不再是我的最愛,我也不是你的牽掛,從那一刻起,我隻為仇恨而活。”
隻為仇恨而活,這樣的話讓人震撼,而又為之可憐,當無悔的愛意,化作無邊的仇恨,愛有多深,恨便有多長。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可是,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不想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忘明月望著左天明,冷笑一聲,“為了你嗎?紅玉將軍,事到如今,你真的自己還有什麽值得我為之痛心的嗎?你殺了我的父皇、兄長,我現在對你隻有仇恨,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說著,她拔出手中長劍,劍鋒銳利直指他的咽喉,他沒有躲閃,甚至眼神裏都沒有絲毫意外,隻是如之前一樣望著她,聲音裏滿是歉疚。
“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好過一點兒,那就動手便。”
“你以為我不敢嗎,你以為我不忍心殺你嗎?”她冷視著他,聲音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手中的劍微微顫動,“好,既然你有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把劍往回收了收,劍鋒又往他的咽喉刺去,他依舊沒有躲閃,眼睛眨也不眨的如之前一樣望著她。
左天明生死看淡,一旁的玉兒卻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壞了,她嘴巴大張,瞪大了眼睛,雙手擋在眼前,半晌,才又將雙手拿開。
“你為什麽不躲,難道你就不怕會死在我的劍下嗎?”
“我說過了,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好受一些,我願意死。”
“別在故作深情了。”她把劍收了起來,再次冷笑,轉過身去,沉默了一會兒,冷言道,“我不會讓你死,我不會讓你就這麽解脫,我要讓你活著,讓你永遠都飽受痛苦與內疚的折磨。”
他往前走了一步,叫道:“明月。”
“不要叫我明月。”她轉過身來,伸出手指著他,“你沒有資格再喚我的名字,左天明,你殺了我的父皇、兄長,你犯上作亂,又叛國投敵,你有負於我,也是翼國的罪人。你欠我的,這輩子永遠都還不清,我要你替我做件事,就當是補償吧。”
“什麽事兒,”他望著她,深吸了口氣,“隻要我可以做到,我什麽都願意。”
“幫我複國。”
“複國?”聽到複國二字,左天明不由得為之一顫,那是多麽熟悉,多麽深刻,又是多麽淒慘,多麽可憐的兩個字。為了複仇,他失去了身邊的一切,為了複仇,他今日與最愛的人竟然要以仇人相對。仇恨,當一個人的內心為仇恨吞噬,就隻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裏,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不錯,複國。”忘明月目光深沉,聲音堅定,“翼國亡了,父皇死了,皇兄死了,現在,我是顏氏一族唯一的血脈,你若覺得有負於我,那就助我匡複翼國。”
“那我該怎麽做?”
“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你可以走了。”
“明月。”
“我說你可以走了。”她抬高了聲音,態度決絕,轉過身去,不再去看他,“玉兒,送大將軍出去。”
玉兒自小便跟在忘明月身邊,她很清楚自己的主子還愛著與之青梅竹馬的左天明,她不願看到原本相愛的兩個人就此決裂,她猶豫了一下,望著自己的主子,希望她可以改變主意。可是,她卻是那麽決絕,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沒有辦法,玉兒隻得走到左天明身邊,聲音裏滿是悲傷:“將軍,請您出去吧。”
左天明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自己說什麽都不可能讓忘明月改變主意,他望著她決絕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麽,但嘴巴張開,沒有出聲便又閉上,而後,轉身從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宮殿裏走了出去。
忘明月從懷中拿出了一塊兒玉佩,那塊兒十年前他送給他的玉佩,十五年了,那塊玉佩裏凝結了太多美好的記憶,然,記憶愈是美好,如今就愈是心痛。纖纖玉指,輕輕撫摸著玉佩上麵那朵精雕細琢的梅花,快樂、憂傷、感動於心頭交織,卻終又化作滿心憤恨,她苦笑一下,舉起手中的玉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聲清脆,接著便是幾聲細碎的落地聲,那塊承載了太多太多情愫的玉佩就這樣被摔得粉碎。
“公主,那可是……”
玉兒大叫著向忘明月跑去,想要阻止她,可惜還是遲了一步,當她的手伸到忘明月身前的時候,她手中的玉佩已經被扔了出去,接著便是一個仿佛一顆心被擊碎了的聲音。
玉佩碎了,這樣意味著忘明月對左天明的心徹底絕望,就如她說過的那樣,現在他對她來說,就隻剩仇恨了。
忘明月不停地提醒自己,對左天明已經隻剩仇恨,可是,就真的不會心痛嗎,或許,內心深處那份隱隱的痛,才是最初的真實。她明明那麽喜歡他,那麽義無反顧的愛著他,她甚至想過願意與別的女子一起分享他。而如今,戀人變作仇人,他為了複仇,殺了她的父親和哥哥;而她若想複仇,就必須殺了心愛的他。仇恨,因鮮血而來,也要以血染結束。
雖然忘明月表麵上故作冰冷,但玉兒很清楚自己這位主子內心一定滿是痛楚,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玉佩碎片撿起來,一片一片的放到手中的香帕裏,她望著手心裏的碎片,再轉身看看自己的主子。她已於鳳榻之上坐下,表情依舊冰冷,但眼神裏卻閃著一絲疲憊,她壓抑著心中的痛楚,換上一張無情冷漠的臉譜,可是,臉譜之下那一雙真實的眼睛,還是難掩心底最痛的真實。
“把它丟掉吧。”
“丟,丟掉?”玉兒又看了看手中的碎片,“可是,這……”
“都已經碎了,還留著它做什麽,”忘明月閉了閉眼眼睛,深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呼出來,“去,丟了吧。然後,去禦花園兒看看小朝音,如果他還在那兒玩兒的很高興,那就讓他繼續在那裏玩兒;如果不是,就把他接回來吧。”
“是,公主。”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麽也沒用了,於是,玉兒應了一聲,便轉身退了出去,不過,她是不會把碎片丟掉的。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主子一定也不希望把它丟掉。
讓玉兒去找左天明的時候,忘明月便讓身邊的侍女把小朝音帶了出去,她不想讓自己孩子,看到他的母親想要殺人的樣子。
左天明從鳳鳴殿離開之後,迎麵走來一個女子,她著一襲桃紅色拖地長裙,內襯白色裹胸,胸前衣襟上勾出幾絲薄翼花邊兒,露出雪白柔美的頸和清晰可見的鎖骨,兩邊袖子比衣身略薄,其上紋飾猶如落雪飄飄,可謂至真至美,束一條錦玉腰帶,更顯柔媚窈窕,煙波繾綣裏透著一絲妖媚,不禁讓人為之傾倒。
那個妖媚動人的女子,便是梁妃,她雖未見過左天明,對這位紅玉將軍也是有所耳聞,尤其是他身上那一襲紫色戰甲,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相傳那戰甲本是天上的五彩霞衣,後來落入凡塵,被人間鑄劍大師所獲,將其與一塊兒千年紫水晶一起,曆時九九八十一天打造成驚世的神兵利器,那便是後來的紅玉寶劍與紫玉戰甲。
梁妃認出了左天明,於是駐足打量了他一下,笑了笑道:“這位就是從翼國而來的紅玉將軍吧?”
左天明雖不認識梁妃,但在這後宮之中,綺麗華服的女子,若不是公主,便應該是後妃無疑,不過,她身邊並沒有侍女跟著。雖然這樣,左天明還是停了下來,微微頷首,抱拳道:“末將正是左天明,不知娘娘是……”
梁妃微微笑了笑,煙波裏閃著一絲妖媚:“本宮乃月華宮的梁妃,將軍可以稱呼我為梁妃,也可以叫的名字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