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逼迫成親,為恨放手
南國明帝二十三年,冬月十一。邊關傳來急報,無疆國太子沐音離親率三十萬大軍,駐紮在兩國邊境。
三日後,無疆國使臣覲見南國皇帝雲漠然,帶來了無疆國太子的提親詔書,不過,並沒有帶聘禮。因為,沐音離覺得聘禮之類的東西會侮辱了他對忘明月的愛,雖然,他知道她有心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他。但他還是決定要將她迎娶回國,哪怕用上武力威脅這樣卑鄙的手段。
南國積弱,而雲漠然對左天明也起了疑心,所以他自知若兩國再度開戰,恐怕會威脅到自己的帝位。所以,在女兒的幸福和自己的皇位之間,他毅然選擇了後者。
沐音離用大兵壓境這樣的手段,來逼迫雲漠然答應將忘明月許配給他,這一點雲漠然並未感到意外,他之前便跟左天明提起過這件事兒。隻是還沒有跟自己的女兒說過,此刻事情已經逼到眼前,他也是不得不去跟忘明月說了,雖然他很疼愛自己這個女兒,但他並非真的想要征得女兒的同意,而是去告訴她,國難當頭,作為公主,她理應為國家大義犧牲自己的個人幸福。
翌日,冬月,二十七。
早上的時候,天朗氣清,明媚的陽光從東麵的天空傾斜而下,清風微拂,襲來一陣寒意,冰冷卻仿佛可以抵擋紛擾的心情。
忘明月與院前香樟樹下的石凳上坐著,微微抬首,望著漸生漸遠的朝陽,心中暗自發問。太陽東升西落,每日如此,那究竟哪一處才是它的故鄉,哪裏又會是它的歸宿呢。
她已經聽說了無疆國派使臣前來求親之事,她可以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什麽,若在以前,她絕不會在此安坐,而應跑到她的父皇麵前,告訴他,就算死也不會嫁娶無疆國。可現在,她卻沒有那樣做,她看上去很是平靜,就那樣靜靜的等著,等著為了所謂大義而委屈自己。
坐著的時候,忘明月也會不時地望向門口的方向,無疆國使臣前來,這件事兒左天明也定是知道的,雖然,他曾經說過讓自己忘了他,而她也的確還在為他和宸妃之間的事兒而生氣,但她心中還有一絲期盼,期盼他可以焦急的跑過來,拋棄一切帶自己走。如果他真的來了,她也一定會為他放下一切,包括自己的父皇和皇兄,隻要他肯來找她,她便會跟他走。
時間慢慢過去,她沒有等到他的到來,忽聞空中傳來一聲鳴叫,她猛地抬頭,聞聲尋去,之間一隻灰色的鳥兒在揮動著翅膀,往西南方向飛去。
看到這樣一隻鳥兒,忘明月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她也將跟那鳥兒一樣,孤獨的飄往他鄉,不知是因為聯想到了自己,還是因為此刻的心情,她總覺的空中傳來鳴叫,似是在訴說著憂傷,內心也一定是在哭泣。這個時候,她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句話:飛鳥鳴泣之時。
直到血色的夕陽染紅了天際,她癡癡等待著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她看著他像自己走來,不安了一天的心也綻出一絲欣喜,她站起身來,向他跑了過去,擁進她的懷裏,將他緊緊地抱住。
“天明,父皇要把我嫁到無疆國去,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嫁去無疆國的,我們一起私奔,離開這個富貴禁錮的王宮好不好。”
左天明看著這個擁進自己懷裏的女子,心中滿是愧疚,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可是,他不可以帶她離開,他不可以阻止她嫁去無疆國,甚至,他已經不可能在和她在一起了。因為,他要複仇,他要複國,他要殺了最疼愛她的父皇。命運就是這樣無情,它讓兩個人相遇,讓兩個人相愛,卻又要在二人感情的長線上,狠狠地放了一口冰火交織的長劍,愈是靠近,就愈是痛苦,最終一方在長劍下喋血,落得個生死相隔。
他沒有給自己答複,忘明月緩緩抬起頭,望著這個從小青梅竹馬的男子,那一刻,她覺得他好陌生,仿佛麵前這個人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臉上那種冰冷、無望的表情,她之前從來沒有見到過,好像,他隻是跟自己的那個他長得一張相同的臉而已。
“天明,你,你怎麽了,你為什麽不說話,難道,難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難道你願意看到我嫁去無疆國嗎?”
忘明月的聲音很輕,但力度卻好像似九霄而下,可以輕易的將地上的一切刺穿,包括人的心情。但那沉重的聲音裏,卻並不是質問,不是苛責,而是一種無助、一種祈盼。她希望可以從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希望自己認識的那個他沒有走遠,還可以回來。
當決定報仇複國的那一刻,左天明便已經知道會有這一天,他不想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傷害,但為了複仇,卻又不得不親自去傷害她。他不想她和自己一樣飽受內心的折磨,所以,他要在她麵前變壞,讓她對自己徹底死心,他想讓她再想起自己的時候,除了恨,再無其他。
“明月,你是南國的公主,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便不隻屬於你自己,而是和南國的前途命運相互交織。而我,作為南國的大將軍,守護南國是我的職責。所以,從一開始,你我的生活便不由自己。”
忘明月和左天明從小一起長大,他們都以為自己了解對方勝過了解自己,在忘明月心裏,左天明是個單純而又放縱的人,他不羈於世、敢愛敢恨,不會為任何事改變自己。可是,他居然說出了什麽家國天下的事兒,那種好好想她身為一國之君的父皇說出的話,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搖著頭,望著她,眼神裏盡是驚訝與無助,冷笑一下:“什麽從一開始我的生命就不屬於自己,難道一個國家的保全是要犧牲一個人的幸福換來的嗎,你作為大將軍,難道你守護國家的方式就是犧牲自己的女人嗎?”
忘明月那傷心絕望的字眼,像刀風劍雨一樣一次次刺穿著左天明的內心,他知道她心中的痛楚,那是一種被自己心愛之人背叛的傷痛。他是多麽想保住她,告訴她說不是那樣的,他喜歡她,他不會讓任何人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他也相信自己有那個能力,可以阻止自己心愛的人嫁去無疆國。可以後呢,他還是要複仇,還是要殺了她的父皇,如果到時候,她還深愛著他,那自己心愛的男人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所帶來的痛苦,遠過於此刻傷痛。所以,他不能擁抱她,不能讓她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愛,他要她對自己徹底死心,也對她心中的愛徹底絕望。
“對不起,我沒得選。”
“什麽,你說你沒得選?”忘明月情緒變得激動,“為什麽,為什麽沒得選,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是的話你說出來啊。”
左天明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有苦衷,如果非要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怪你我注定有緣無分吧。”
空中再次傳來一陣長鳴,忘明月聞聲抬頭,見衣裙白色的鳥兒從頭頂飛過,這是她這一天第二次看見飛鳥。她多麽希望自己可以化作其中一隻,可以無拘無束,自由翱翔。然而,鳥兒真的就可以無拘無束嗎,或許,那隻是世人的一廂情願,飛鳥也有自己的煩惱,隻是飛鳥的語音,誰人能懂,飛鳥的心事誰能體會呢。
“有緣無分,”忘明月再次冷笑,情緒不再你激動,淡淡地說,“哼,故事裏多少癡男怨女都感歎有緣無分,可那隻是故事,你就打算用這樣一個借口來回答我嗎?”
借口,是的,什麽今生緣淺,什麽有緣無分,那都隻是個借口,這樣的話又有誰會相信呢。左天明怕時間久了,自己會改變主意,怕自己會什麽都不顧地阻止自己心愛的人嫁去無疆國,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抱住她,將心底的一切都告訴她。那樣的話,她便不會嫁去無疆國,她會拋棄一切跟他走,可是,那樣的話,他費盡心機製定的複仇大計便全被打亂了。如果忘明月在,他一定不會忍心在她麵前殺了他的父皇,所以,為了複仇,忘明月一定要走,就算不是嫁去無疆國,也絕對不可以留在南國王城。
遲疑了好一會兒,左天明終於還是淡淡地道:“借口,沒錯,那隻是個借口,可是事到如今,什麽原因還重要嗎?”
忘明月轉身,向後踱了幾步,冷冷道:“是啊,事到如今,什麽原因已經不重要了,既然你意已決,你就不該再來這裏。不過,既然你已經來了,那好,我也給你一個答複。”她頓了頓,又轉過身來,望著他,聲音堅定裏略帶憤恨,“我可以答應這樁荒謬的婚事,我可以嫁去無疆國,不過,我要你做南國的送親使者,親自護送我去無疆國。”
聽到忘明月的話後,左天明不由得心中一顫,是的,他已經狠下心來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親手把心愛之人送到別的男人手上。相愛之人分開,他和她都已經很傷心了,無論是送心愛的女人去敵國的迎親車架,還是被子心愛的人送去敵國的迎親車架,與彼此來說都是心如刀絞的折磨。
忘明月執意讓左天明護送自己去無疆國,不是為了跟他賭氣,她是希望,在去無疆國的途中他會改變主意,他會不顧一切帶自己走,而自己也會拋棄一切跟他離開。
左天明不知道忘明月的用意是什麽,他以為她是因為憤恨,所以,才說讓自己送她去無疆國。那個時候,可能胡發生的情況他自然也能想到,但遲疑了一會兒,他去故作輕鬆地說了一句:“好,就讓我最後再做一次你的守護者。”
聽到左天明故作輕鬆地回答,忘明月心中甚是悲痛,她轉過身去,背著他,眼淚從眼眶溢出,劃過臉頰,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冷冷地道:“好啊,那你就回去吧。”
雖然她故作堅強,但是他還是可以感覺到,背對著自己的那張臉上一定是落滿了悲傷。他就那樣望著她的背影,沒有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在自己的眼淚落下來之前,便轉身離開了。
那天夜裏,皇帝雲漠然來到冰玉殿,跟忘明月說翼、羽兩國聯姻的事兒,雲漠然本來以為自己這個女兒一定會誓死反對,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本來雲漠然還準備了一套家國天下的大道理,用來說服忘明月嫁去無疆國,沒想到那些所謂大義的話竟然毫無用武之地。
忘明月並沒有跟雲漠然提讓左天明送自己去無疆國的事兒,可是,後來左天明還是被委派為送親使臣。是沐音離,那個曾經與左天明在戰場上交過手,後來又視其為情敵的男人,他真的很愛忘明月,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不惜做出任何事兒,而對左天明,這一次擺明了是要羞辱與他。
公主要嫁去無疆國的消息很快便在月城裏傳開了,在此之前,紅玉將軍左天明,這個南國的英雄,早已被南國上下默許為南國的駙馬了。所以,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便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左天明沒有為阻止這樁單麵的愛情做出任何努力,反而還答應做送親使臣,這使得梁小越、玉涼初、夏墨他們很是不滿,便都衝到大將軍府上質問與他。
左天明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便已經考慮到因此需要麵對的一切,與索愛之人分離,被身邊的朋友唾棄,但為了報仇複國,所有的痛苦他都必須忍受。
夏墨和梁小越這兩個家夥都是簡單性急的家夥,第二天一大早這二位便闖進將軍府,怒氣衝衝地向左天明的房間走去。
那個時候沐槿離剛從花園兒裏摘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出來,在回房間的路上碰上氣勢衝衝的夏墨和梁小越。她不知道這二位是來找左天明問罪的,還以為他們和以前一樣隻是來玩兒而已,便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
“郡主、紫玉將軍,你們今天怎麽這麽早啊,是不是要去什麽好玩兒的地方啊?”
沐槿離也是個無憂無慮的人,這一點兒和那夏墨和梁小越倒是很像,不過這個時候的夏墨和梁小越卻沒有打趣的心情,二人齊聲問道:“天明呢?”
見二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憤怒,沐槿離覺得很是奇怪,怔了怔,又指著房門的方向:“在,在房間裏呢,怎麽了,你們兩個這麽著急找天明哥哥有什麽事兒嗎?”
夏墨和梁小越誰都沒有回答沐槿離的話,隻是像左天明的房間衝去,沐槿離也隻好加快了步伐,緊跟在他們兩個後麵。
那個時候,左天明還沒有起床,其實,他一整夜都沒有睡著,這個時候,已是兩眼通紅,頭也疼得厲害。
“天明,你居然還在睡覺?”見左天明居然還沒有起床,氣急的夏墨便走到床前,伸出她那兩支不怎麽有力的胳膊,把左天明從床上給拽了起來,質問道,“這個時候你怎麽還有心情睡覺?”
“對啊,天明,你到底怎麽回事兒啊?”梁小越也很是生氣,“公主都要嫁去無疆國了,你居然還答應了做送親使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怎麽就不想辦法阻止呢?”
左天明掙脫夏墨的手,揉了揉眉心處,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爆掉了,臉上一副萎靡的樣子,苦笑一下:“我很頭疼,不要跟我說這件事兒。”
“什麽,你這算什麽態度?”左天明的回答讓夏墨愈發不高興了,她又把想要躺下的左天明拽了起來,“天明,你到底是怎麽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了?”
“我沒事兒,公主跟無疆國太子的婚事是皇上決定的,我有什麽辦法,再說了,此次聯姻事關兩國交好,事關南國安危,我又怎麽能從中阻撓呢?”
夏墨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聽到什麽家國天下的話就覺得來氣,“什麽兩國交好,什麽國家安危,難道堂堂南國要靠犧牲一個女人的幸福來換得生存嗎?”
“我也不想,可我又能怎樣呢?”
左天明口中的無奈,是指自己為了複仇別無選擇,但夏墨以為他是說自己阻止不了這樁婚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嫁去無疆國。所以,她便決定拉上梁小越一起進宮,試圖說服皇帝收回成命。
夏墨從大將軍府離開後,想要進宮麵見皇帝,可是,卻被侍衛擋在了皇帝的寢宮外,說是皇帝政務繁忙,不見任何人。
夏墨想要硬闖,但因為武功不濟,被侍衛死死地擋在了門外,梁小越武功倒是了得,可是,他是南國的臣子,地位不像夏墨那般尊貴。縱使他再是不羈,也還是不敢在深宮禁苑內放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放棄。話說回來,即便他們見到了皇帝又能怎樣呢,他們真的可以說動他收回成命嗎,在他眼裏,自己的皇位遠比女兒的幸福要重要的多,別說是與無疆國聯姻,就算是犧牲女兒的性命,隻要可以換的南國的一時苟安,他也在所不惜。
正午過後,起風了,天也開始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