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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奪回主權,抓住左怡

  雲墨也不猶疑,同雲清顏拾級而下,不多時火光明亮,至一處地下宮殿。


  燈火通明的殿內有數人圍坐,正中間坐著方才那名野人。他裹著件極其寬大的袍子,正在同旁邊的貴婦說著什麽。


  兩人進門時那貴婦便招手,喜形於色:“你們終於來啦,徐勇已經記起了以前的事!”此人年近三十,天然一段華貴氣,想必便是薑涼公主。她一見麵就說正事,並無公主的矜持高傲架勢,倒也難得。


  那名叫徐勇的野人抬頭,拿手指著雲清顏,麵含驚喜:“啊……是你!”


  雲清顏見他神智恢複,倒也欣慰。方才在馬車上雲墨已簡略說過他的經曆——


  徐勇的父親是戶部的官員,徐勇自幼習武,後來入宮做了侍衛。因他天分極高又肯勤學苦練,在侍衛中是佼佼者,隻因家世稍遜,始終隻是個小領班。數月前他發現宮中有異,輾轉查得藥師的行動,不敢告訴侍衛統領,隻將此事告訴摯友齊遠,兩人尾隨跟蹤那藥師,查得不少線索。


  頻繁跟蹤後,徐勇終是被藥師發現,誘他入陷阱,而後淪為野人。而齊遠就此銷聲匿跡,隻是暗中將此事呈給定親王,秘信輾轉至左言之手中。


  齊遠是鎮遠侯的長子,身份尊貴勢力不弱,是以齊遠雖涉足險境,終是被保全了性命。徐勇卻沒能逃脫厄運,年輕俊傑,卻生生毀於邪毒。隻是他的勇氣與能力,倒真是叫人欽敬!

  雲清顏看著眼前形如野人的男子,一時間感歎萬端。


  旁邊忽然站起位女子,向雲清顏笑道:“雲姑娘神技,真叫人佩服。”竟是花姬!不同於王府中柔婉媚麗的打扮,她此時身著深藍色夜行衣,全然精幹模樣。


  雲清顏衝她一笑,走至徐勇跟前才見他露出的手背上毛發褪去,現出赤紅色的血肉,令人心驚。


  那藥粉挽回了他的神智,卻也摧毀了身體!

  此時徐勇臉色蒼白,說話間皺眉不斷,想是身體極為疼痛。他仰頭向雲清顏微微拱手,朗聲道:“謝姑娘救命之恩!否則徐勇恐怕還被這邪毒折磨,失去神智尊嚴,至死不明。”


  他先前已將諸事交代於薑涼公主,此時便單膝跪在公主麵前,懇求道:“請公主勿將此事泄露出去,以保家父顏麵。”薑涼公主肅然點頭,命人扶他下去。


  薑涼公主起身向雲墨道:“徐勇總共說了八處,三處是我們之前查到的,另外五處很隱蔽,防守也嚴密。今晚就動手麽?”


  “殿下帶徐勇出來時驚動了侍衛,今晚必須清理完!”雲墨說得斬釘截鐵。


  “駙馬已去調軍,人馬怎麽分配?”


  雲墨環視眾人,開口道:“殿下今晚不能出宮,原先查到的三處已布置了人手,裴將軍派人過去即可。剩下的五處,裴將軍一路,我的屬下赤翼一路,花姬一路,剩下兩路交予他們。”指了指對麵的四名男子。


  他口中的裴將軍正是薑涼公主的駙馬裴度,也是武將之家出身。雖然英武勇猛,年少隨父出征時也立了戰功,但畢竟是公主駙馬,不可過度沾惹軍權。如今他管著京城戍衛的一支兵馬,已經算是左太後容忍的極限。


  “那麽,我和雲姑娘就在此等候諸位消息了!”


  薑涼公主言罷,雲清顏卻向前一步道:“我想同去。”她是破解璿璣散大禍的關鍵,這提議旁人無可置喙,隻雲墨道:“藏野人的地方都在京郊深山,連夜趕路,山間泥濘濕滑,你身上有傷,還是在這裏休息吧。”


  “我要同去。”雲清顏抬眉直視雲墨,目光語氣均是堅決,“傷處已無掛礙,我想親眼看看,璿璣散之毒害究竟有多可怕!”


  雲墨頓了一頓,終是妥協:“那你與我同行。”


  商議既定,恰好赤翼和水墨已甩開宮中侍衛抵達公主府,便由薑涼公主坐守府內,眾人率裴度調派的人馬分頭行事。


  這無疑是場極其重要的行動,雲墨、左言之和薑涼公主都竭其所能,調派手下所有人馬。左言之派花姬率人剿毒,其餘人馬皆安排在宮牆之外,截斷宮中送出的所有消息。他留守皇宮,一則洗清嫌疑保全太妃,再則探清宮內狀況,隨機應變。


  夜幕中雨聲淅瀝,駿馬飛馳而過,泥水四濺。


  雲墨此行帶了六翼中的四人,本待讓赤翼與水墨統領一路,因雲清顏要前往,便改派銀翼與青翼前去,水墨和赤翼貼身保護雲清顏。他在京中的下屬分做兩路,一路隨銀翼,一路隨他,各有五人。


  他們要攻取的火雲穀位於京郊三十裏處,亂石怪木橫生。因火雲穀中常有詭異故事發生,平常罕有人至,至此冷雨深夜,更是荒無人煙。


  將近穀口,一行五十人棄馬而行。


  雲清顏已換了身夜行的緊身便衣,山路雖然濕滑難行,由水墨和赤翼扶持,倒也輕鬆。


  暗夜中隻有雨聲和夜梟銳鳴入耳,到山穀深處,便見裏麵火把通明,有不少軍士往來匆忙,約有近百人。


  穀的西側壁立萬仞,底下挖了處山洞,以精鋼所鑄的鐵欄堵住洞口,裏麵野人的嘶聲怒吼傳來,令人聞之心驚。


  軍士摸索著前進,雲清顏畢竟不敢近前,便掩在最後。水墨擔憂她的安危,路上沒空說話,此時才道出疑惑:“此行太過危險,姑娘何必親自前來?”


  旁邊雲墨聞得低語,便也疑惑地瞧過來。


  這三人都知曉她的身份,雲清顏便不遮掩,目視前方決然道:“鬼穀所藏的毒流患無窮,自桃源鎮開始,我就想將其摧毀。不過鬼穀對南國重要無比,族人未必答應,我也始終猶豫。隻有親眼目睹這些毒的可怖駭人,才能讓我下定決心。”


  她轉頭看向雲墨:“你怎麽想?”


  “從前隻知璿璣散是邪毒,如今見了這些野人,才覺其可怖狠厲遠遠出乎預料。若你要摧毀鬼穀,清必會傾力相助!”


  冷雨淅瀝,夜靜無風。雲墨選了山腰隱蔽處藏身,看清地勢後便做安排,軍士依命行動,無聲無息。


  到得寅時,晝夜交替,熬了一天的軍士們大多疲倦。況他們在此數月也無甚異常,此時便稍稍鬆了警惕,留一撥人巡邏,其他人自去歇息。


  山腰處雲墨揮手號令,手勢依序傳開,埋伏於各處的軍士便一齊動手——


  無數裝了火油硝石的木桶被擲入山洞之中,瞬間引得野人騷亂起來。巡邏的軍士聽到動靜剛要呼喊,便見漫天箭雨飛入山洞,流矢之端火苗竄動,山洞中頓時升騰起大火,轟隆聲不絕於耳,夾雜著野人的嘶聲慘叫。


  隨著起伏的嘈雜聲音,軍士駐紮的營帳中也騷亂起來。


  裴將軍所選的皆是精銳,而左太後挑選駐守穀中的軍士也都是精銳,兩相交手,激烈異常。


  水墨、赤翼和雲墨的五名屬下均已加入戰團,山穀之中火把通明,人影飛縱往來廝殺。無數煙花升騰入半空,偶爾有人想逃出穀外報訊,雲墨倏忽來去,將其盡數擒獲。


  將至天明時廝殺停歇,穀中守軍或死或傷,雲墨這邊也折損不少。清點之後,守軍中有八人還殘留性命,被雲墨下令捆綁帶回。


  關押野人的山洞中尚有青煙飄散,帶著濃烈的惡臭氣味。


  水墨伴著雲清顏在穀中各處帳篷搜尋配藥的材料器具,口中嘲笑:“左太後為著野人恐怕費了不少心思,昨夜盡數被毀,她得知後,不知會是什麽反應。”


  “她這是玩火自焚!”雲清顏哼了一聲,“要控製住野人不令其輕易逃出,泄露她的秘密,就隻能集中關押,反而方便了我們。”隨手拿起桌上的瓷瓶蠟丸逐個看過,最終放心道:“這穀裏隻有璿璣散,全都毀了吧。”


  天明時一行人縱馬出穀,傷殘的軍士相互攙扶,跟隨在後。


  火雲穀中烈火熊熊,升騰起濃烈煙霧,籠罩在京城上空的層雲漸漸散開,朝日升起,於蒼茫雲海間散出耀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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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穀雨時節,因京城連降暴雨,此時反而天氣放晴。


  被困許久的京城男女們錯過了清明上巳,此時便蜂擁而出,京郊各處都是踏青尋花的王公百姓。春光明媚,百花競放,為京城添了無限生機,哪怕是道旁一樹垂柳,都比平常格外搖曳生姿,輕鬆歡快。


  左言之被左太後以侍疾為名羈押半月後,終於被放出宮去,連帶文太妃都得了特許,前往城外皇寺進香。


  而朝堂之上人員調動頻繁。左氏子弟淡出不少,殿下左言之一改紈絝形象,掃除禍國隱患,頗得朝臣擁護嘉許,定親王也安然出獄,仍享親王尊位。原本三位宰相皆是由左氏提拔的,如今隻餘沈從嘉官職不變,另外兩位因過撤職,由定親王舉薦他人任命。


  算下來,左氏一派中,唯一保留顯赫地位的是新近拜相的沈從嘉。


  左氏最重要的倚仗雖被削去,但京畿宮廷防衛依舊握在她手中,況她參政多年,加之左凱依舊身居兵部要職,雖然帝位懸空,依舊由她垂簾,定親王輔政。


  過了數日,宮中傳出的消息令京城震動——左太後降旨,廢太子無疆思過多年,迎回京中恢複太子之位!

  京外藏有野人軍隊,已被殿下率軍剿滅的消息傳開後,百姓本就對左言之稱頌。迎廢太子回京的消息傳出,更是讓人振奮——陰雨散了,野人沒了,太子即將回京,南國很快就要有君主,這殿下還真是個福星!

  雲清顏的消息是從雲墨口中聞知。得知左氏挫敗,她自然樂見其成的,卻也疑惑:“殿下這麽多年不問朝政,想必朝廷中官員人員是定親王籌謀的吧?可左太後虎視眈眈,定親王怎會暗中籠絡那麽多人,引起如此大的震動?”


  換了兩位宰相,可不是小事!


  雲墨挑眉道:“還記得上次我們去拜訪小諸葛麽?”


  雲清顏微怔,拜訪小諸葛?那時她問了十方的消息,雲墨問的是名叫沈初荷的女子,那是沈從嘉的胞妹……她微微皺眉,陡然想起雲墨問過的事——沈初荷與端親王是否有過交往?


  十方與左太後利益相關,沈從嘉若背棄左氏,應該是為了她的胞妹沈初荷!


  似有一道亮光劃過,思緒乍然清明起來!當年沈初荷詐死出宮,也許是為了端親王!而端親王始終跟隨無疆太子,沈從嘉位居宰相時得太後信重,勢力不弱……難怪左太後要迎無疆太子回京!


  她目光灼灼,盯著雲墨:“你早已查到了?”


  “所以子瀚有恃無恐。”


  恐怕那場祭天大典,那夜宮中封鎖消息,沈從嘉都功不可沒吧?


  可是與沈從嘉聯手,迎無疆回京,左言之打的又是什麽算盤?

  忽然覺得左言之這人實在有意思。這次驟變中,他博得賢名,堂而皇之涉身朝政,左氏卻已奈何不得,也算收獲頗豐。不過皇位隻有一座,無疆歸來,他未必甘心這麽多年的虛與委蛇付於東流吧?


  雲墨見她始終不語,便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此次左言之收獲不少,倒是可惜薑涼了公主。”駙馬私自調兵毀了左太後倚仗,左氏的怒氣便盡數發泄在了她身上。


  雲墨微微一歎:“左氏事敗,薑涼公主功不可沒,總會有補償的。你呢,打算何時回雲澤?”


  雲清顏放下茶杯,正色道:“再了卻一件事,我便回雲澤。是關於蠻夷潛逃的國師,索普。”最大的威脅璿璣散野人已被清除,雖然還有些邪毒未查清,不過那關係南國江山社稷,左言之自會留意。於她而言,最重要的莫過於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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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溪坊的忘府外冷冷清清,金字牌匾依舊生輝,然而門口隻有兩名小廝守著,靠了牆打盹兒,顯是十分懶怠。


  雲清顏手握紫玉步搖,欲待上前時心中又是幾分猶疑。


  遠遠兩匹健馬奔過來,須臾即到近前,是忘懷瑾!習武之人目光自是銳利,忘懷瑾飛身而起至她近前疾聲道:“憂茗,那晚是你嗎?”雲清顏點頭,他便皺眉道:“當你怎麽會和殿下有牽連?”


  “說來曲折。”雲清顏當然不能在這府門前細說此事,便道:“我來拜訪忘伯父,他在家麽?”


  “母親失蹤後,他就出家了。”


  雲清顏心中一震,忘鴻出家了?是在左怡失蹤之後,那麽他猜到是自己出手的了?這念頭轉瞬即逝,她拿出紫玉步搖,托到忘懷瑾麵前:“你母親讓我轉交忘伯父,看來隻能由你收著了。”


  忘懷瑾哪能不認識這步搖,目光一亮,猛然握住雲清顏手腕,厲聲道:“我母親呢?”他為了尋找左怡而心力交瘁,本已放棄希望,此時陡然見了不要,哪能不急切?手上力道沒拿捏好,痛得雲清顏皺眉。


  “她應該死了。”忍痛清晰回答。


  手腕被握得更緊,對麵忘懷瑾陡然明白過來,目眥欲裂:“你知道她的下落?那對大雕是你派過來的是不是?為什麽!”府門外並無閑人,他厲喝之下,那些小廝縮頭牽馬躲進門中,隻留兩人在外。


  雲清顏目光與他對視,是從未見過的熊熊火焰,心中忽然刻薄的想:得知你母親死了就如此激憤,那當年呢,親眼目睹那麽多人死去,她應該將那些人剜肉為食,煮血作飲吧?

  冷笑了一聲,雲清顏抽出手腕,道:“當年是她挑唆左太後對先帝進讒言,才讓先帝有了疑心,調五十萬大軍壓境,致使南國滅國。”


  “那跟我母親有何關係!”忘懷瑾厲聲,想起初見時的情形,聲音又是一軟,“何況你不是早已冰釋仇恨了麽,我以為你已不再掛懷南國。”


  “兩回事。我可以不恨無辜的南國人,但是那件事的罪魁禍首,難道也能原諒?”雲清顏冷冷瞧他,“這事可以找你父親求證,信與不信全在你。”想了想又道:“還有件事我從沒說過,我原名雲清顏,是南國的公主,所以,死都不會忘記南國。”


  忘懷瑾身子一僵,徹底愣住了。


  雲清顏也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天空高湛晴朗,忽有一排白鴿飛過,飛向四野明媚的春光,留下哨音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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