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香

  這一天絕不是個好日子。朱明禮他們一行人過來的時候是中午，晴空萬裏，不過兩個小時，天空就暗了下來，飄起了雨。這讓戴春嬌跟安穀雨都想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場大雨。“一晃三十年了。”戴春嬌歎了一聲。“是啊，三十年了。”安穀雨跟著應了一句，“我的父親也在一場大雨裏失蹤了。”戴春嬌心一跳，“也是八月二日。”“也是八月二日。”他點了點頭。朱明禮跟朱明月對視一眼，“所有你到南錫來一直就是在找令尊大人？”“是。”安穀雨望了眼床上的人，“我一直找人但是毫無頭緒，朱明錦卻告訴我她知道我在找什麽。為此，我跟著你們一起歸國了。”“但她並沒有告訴你。”朱明禮回想了過去的事情，終於明白安穀雨這個突然的決定其實是深思熟慮，不，應該說是朱明錦深思熟慮，可她非要安穀雨回來是幹什麽呢？“或許說，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五年來，她從來都不曾說過。”安穀雨歎了口氣，應該是自己尋找的希望太迫切了，她正是利用了這點，自從看到了照片，他可以明確的肯定，朱明錦根本就不知道，若是知道，覺不會把謊言說的那麽漏洞百出。即便朱占中在朱家是個禁忌，可這長相很明顯就是朱家的人，跟老爺子有七八分想象。這也是當年老爺子怒火的原因，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因為這無止盡的失望，很多事情都袖手旁觀了。“你父親難道是白……”戴春嬌腦中忽然閃過極其荒謬的想法，然而她覺得太不現實了，這世上哪裏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是，我父親姓宋，我母親姓白，叫白穗。”安穀雨的聲音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很是悅耳。然而戴春嬌先是眉目怒叱卻轉瞬人整個又頹了下去，不由喃喃自語起來，“原來還真是湊巧啊。”朱明月為朱明禮和蔣莉解釋，“跟父親一起出車禍死的就是白穗。”“天啊！”站在一旁的蔣莉忽然驚叫一聲後忙捂住了嘴巴。朱明禮將目光在安穀雨和朱明月臉上來回打轉，前幾日他還說要安穀雨娶了自己的姐姐，如今，怕是不成了。“伯母，是不是覺得我母親破壞了你們的婚姻？”安穀雨明知道朱明禮在看他卻不願給個回應。他忽然覺得命運似乎總在跟他開玩笑，明明對一個人上來心，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表了白，不曾想還沒得到回應就得到如此的結局，這是多麽可笑的事情。他又不由的想起了朱明錦的話，你想跟朱明月結婚，那是做夢。她又為何確之鑿鑿呢？他覺得她應該知道些其他的東西。“是。”戴春嬌也不矯情，“也許他們的感情來的比我早，但是，大家都有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既然結婚了，就要為家庭負責，如此，他們的確算是背叛了家庭。”戴春嬌多麽驕傲的人，哪怕朱占中看上了年輕的小姑娘也就是算了，偏偏是個大了十歲的中年婦女，這種惡氣直到現在想起來她都覺得很不爽。“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我母親接了一個電話才出去的。”安穀雨也不反駁，繼續說道，“是個女人的聲音。”“女人？”戴春嬌眉頭皺起，那段時間其實她已經跟朱占中鬧翻了，至於他什麽時候走的，她並不是很清楚。“我記得李媽第二天跟我說，先生也是接了一個電話才走的，還笑著書說這個聲音有點熟悉。”“您是不是懷疑朱二小姐是我母親生的？”安穀雨像沒有聽到一般又繼續問道。“是。”戴春嬌不否認，她聽說白穗懷孕了，所以她以為這個孩子就是當初趁她生產的時候偷偷換的。“我母親自從生了白露之後就切了子宮，又怎麽能懷上孩子呢？”安穀雨冷冷的嘲諷令戴春嬌臉上忽冷忽熱的。“那麽，我是誰的孩子？”朱明禮冒了一句。安穀雨好奇的看了眼朱明月，這才看向朱明禮，神色有些尷尬。“這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朱明月為他解惑，“這位，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戴春嬌聽到這話眼神有些躲避，她的兩個孩子，她都沒有找過到，而朱明禮現在卻成了來曆不明的孩子。“剛剛是誰來拔的呼吸機？”朱明月並沒有給他接受的時間，“讓我來猜猜，是不是我那個慈愛的五姑媽。”“明月，你到底知道些什麽？”戴春嬌驚呼一聲，而此時忽然傳來一聲“滴”，眾人忙看向病床。那條彎曲的線終於畫成一道平線，沉睡了三十年的人，終於真正的睡了過去。“這裏有你姑媽的股份在。”安穀雨答了一句，“至於是不是她，我不知道，因為我看不到監控。”“我有監控。”蔣莉一聽有麵色古怪的回了一句。“你有？”朱明月笑著問了一句，讓蔣莉覺得心裏毛毛的。她自第一次見朱明月心裏有些幾分害怕，如今這個人變成了自己的姐姐，她更加的害怕。“是。”蔣莉避開她的眼睛，“我委托了莊簡之後，他特地來看過。那時候他就建議我在這裏安裝監控。”“那真是太好了。”朱明月囑咐過莊簡找人的事情，可不曾想他這件事卻瞞著自己的。蔣莉急急忙忙掏出手機，打開了監控軟件。“果然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今天的監控，果然，就是朱占萬。視屏裏的人很是溫柔的給床上的人擦了臉擦了手，將臉盆又放回原處放好，這才在床邊坐下，凝視了很久最後在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做完這些她才伸手拔下了呼吸機。剛拔完，她像是聽到什麽聲音側耳一聽立馬出去了。緊接著就是安穀雨跟護士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掉了的呼吸機。“這……”戴春嬌漲紅了臉，“這簡直不可理喻。”“走吧，我們去見老爺子吧。”朱明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明禮，你來幫我推。”朱明禮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謎題都要解開了，總會清楚的，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們大房的兒子。”朱明月特地掃了眼戴春嬌。她本想反駁，後來終於吞了下去，“是，你是我們大房的兒子，不管你的生母是什麽人，生而不養，卻是我把你養大的。你也休想離開我們。”朱明禮錯愕的望著戴春嬌，戴春嬌卻不看她，徑自走了出去。“我知道了。”戴春嬌的感情一直是別扭的，如今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真的很開心。這一場雨下的很久，也下的很大。老爺子精神很好，家裏的人都來了，整整齊齊一個不落，就來出嫁的二姑媽也來了，自然也少不了平南夕，安穀雨也來了，這是來自戴春嬌的堅持，她覺得有必要讓他聽個結果。朱明月特地看了慈眉善目的朱占萬，甚至對方還跟她善意的點了點頭。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位的確是能裝的很。“那個誰，你過來。”老爺子開頭依舊中氣十足，他環顧了全場，今天又多了新麵孔。他在人群中看到一個陌生的臉。蔣莉本身有些緊張，這些人她隻是曾在電視裏看過，如今她卻荒謬的變成了一份子。她在戴春嬌的鼓勵下，挪到了床前。“老爺子，您好！”“這是誰？”老爺子問戴春嬌。“這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戴春嬌忽然驚開了一聲雷，朱明月悄悄打探朱占萬，依舊波瀾不驚，在眾人驚呼下才慢慢現出錯愕，然而眼底則是一片精光。這就是夠了。“那誰不是你親生的？簡直胡鬧。”老爺子自然知道老大媳婦一直執著的在尋找自己的孩子，他一直以為那個她的妄想，也因此用來威脅她，不曾想這竟然是真的。“胡鬧？”戴春嬌笑了笑，掃了全場也是有意無意的落在朱占萬身上。“我今天啊還遇到更胡鬧的事情呢。我今天竟然看到了我們家朱占中了，正躺在病床上呢。你說奇怪不奇怪？”“刺啦”一聲清脆的聲音讓眾人都望了過去，朱清蓉一臉尷尬的解釋道。“我不小心碰了個杯子。”“還是小心點好。”朱占萬麵色從容的囑咐了一句，然而內心卻掀起了巨浪。“是。”朱清蓉應了一聲，十二嬸已經快手快腳的收拾好了，她找了個角落安穩的做了下來。她想，這一天將會是漫長而又黑暗的，就像外麵的天。